大汉背着年轻人回到他们合租的屋子，走进卧室，把已经在他背上摇晃着摇晃着睡着了的年轻人轻轻放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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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在床上咧着嘴睡得死沉的年轻人，大汉只感觉脑壳有点痛。现在是下午三四点左右，他已经在奔波中度过了大半天。但是，比劳累更令他头疼的是，好不容易碰上用得着混账小鬼的时候，这家伙却又醉成了这个完全没法沟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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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一边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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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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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最接近陶德王国的城市，奥狄斯王国的边陲重镇，科克城有两道极壮丽雄伟的城墙。一道横亘在断头谷之间，一道则拱卫着富丽堂皇的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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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谷由两座大山围成，西北边是玛西山，南边则是密尼安山脉。科克城的外城墙剁在这条峡谷中，就像是断头台的梯刃落在了底部，死死卡住这条交通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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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从科克城的关卡经过，那就只剩下两种方法能从陶德王国进入奥狄斯王国境内：一是穿过玛西山的密林，二是从密尼安山脉的山路经过。无论哪条路都不可能允许大军通行，尤其是玛西山密林，它的险恶，已经到了就算是结伴而行的小批旅客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通过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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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可以称得上是钢铁壁垒的外城陷落了，在科克城的市中心也还有一道更厚实的城墙。这道内墙围着兼具基本指挥所功能的城主府，日夜都有许多近卫士兵轮班巡逻，严密把守。就侦察工作而言，绝对算是滴水不漏。就算是敌人插上了翅膀，也没法不留痕迹地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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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高耸的内城城墙上，一个正站着岗的士兵正在火烧的黄昏中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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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特意要在放哨的当口打盹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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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三岁的儿子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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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吸急促，咳嗽声像劈竹子那样尖锐，每一声都在揪着父亲的心抽动。这个心急火燎的父亲立刻便抱上儿子，在清冷的深夜里飞奔到住在城另一头的医生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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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勉强睁着惺忪的睡眼，换上一身黑衣，戴上筛有香料的鸟嘴面具。开始对着油灯观察他孩子的尿液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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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尖刻吝啬的医生。看诊的价钱不贵，但治疗就不同了。他只治疗那些能支付得起昂贵医疗费用的病人。他不会温柔地安慰病患，也不会说诸如“应当坚定对诸神的信仰，克服上天赐予的考验”之类鼓励人的话，然而他确实是全城最熟练可靠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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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二十七年的行医生涯中遇到过的病患是如此之多，因此他甚至不需要翻阅医书典籍，只要看一眼病患尿样的色泽、浓度，再闻闻气味，就能推断出病人的疾病是由于哪种体液的异常导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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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医生将在外等候的他叫到房间里。可想而知，这个深爱妻儿的男人的心情有多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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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质过量，胆汁质、粘液质不足。典型的肺毒症。大概得治半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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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肺毒症”三个字，他只觉得脸一下子木了。心沉到腹腔里去有气无力地弹动着，喉咙里像堵了什么糊状的东西似地，难受得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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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说过这种臭名昭著的疾病。虽然不是必死无疑的绝症，但也只有两三成的机会生还。如果要是没有得到医治的话，一成的机会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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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神殿去求助？在那里工作的巫师的确会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为来访者治疗。但是那仅限于外伤而已。那种需要持续吟唱，并消费大量魔力的魔法能令伤口止血并加速愈合，但是对肺毒症这种在身体内部作乱的疾病完全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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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想要医生为自己的儿子争取那并不算高的治愈可能性，前前后后少说还得要花四五千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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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月薪五十银币的他来说，肺毒症这三个字当场就为他的儿子宣读了死刑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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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被不耐烦的医生轰出门来，又被赶来的妻子接回家去的了。但他大概能猜到，自己大概是作出了很多低三下四的丢人样子，只为了恳求医生为自己稍微减免一点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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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震撼和悲痛依旧让他恍惚得无法集中精神。他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这幼小的生命才刚来到这人世不久，还没来得及体会幸福和快乐，就要在痛苦中被死神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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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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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顶多只能凑出两三千银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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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下气地去向自己的兄弟舅伯去讨钱来救急？如果总共能讨来五百银币左右，他就要谢天谢地了。考虑到并不是谁家都有余力出钱打发亲戚，这个数字大概还要再减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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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苦苦思索着如何筹集救命钱挽救儿子时，“喂！”一声严厉的大喝在他耳边忽然炸响，吓得他连长矛也拿不稳，脱了手硌铛硌铛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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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在刺骨的寒风中抱着孩子疯也似地一路狂奔，今天又硬撑着站了这整整四小时的岗，他的双腿早已酸软无力。受了这忽如其来的惊吓，他一时没保持住平衡，一屁股重重跌在了城墙坚硬的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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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得及为这一摔呼痛，便被人一把抓住胸甲的边沿猛地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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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前的正是他的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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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站岗的时候睡觉？”队长那张青筋迸出的红脸，正在清晰明白地为他显示队长暴怒的具体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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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在内城墙上值班的近卫兵来说，站岗失职是大错。但是也应该不是那种至于会让那个队长生气到这种程度的不可饶恕的大错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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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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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着头，没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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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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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忽然松开了他，接着，他耳中听见金属落地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看那只被狠狠摔在地上的手甲，暗自庆幸队长还没有气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不过一顿饱打应该是逃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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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咬紧牙关准备忍受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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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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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队长浑身一震，已经挥到半空的拳头硬是一滞，然后慢慢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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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没有等到想象中钝痛的士兵也睁开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