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粗喘了几口气，愤怒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剐着。那凶狠的眼神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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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鲜红的身影从队长身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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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好！”他几乎是在看到那身影的一瞬间就下意识绷直了身子，行了个标准的奥杜式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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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军礼者，是科克城近卫军团的副团长普莉摩·亚度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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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一见便印象深刻的是她那柔软的披肩赤红长发……仿若一树殷红到快要燃烧起来的血色枫叶。就算忘记她的名字，忘记她的相貌，也没法忘记她这一头标志性的红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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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一件令人敬畏的黑红色军礼服，这是奥狄斯王国军装典型的配色风格，暗沉的颜色不容易染上污渍和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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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庄严的礼服在领口处有两片大翻领，翻领下覆着一条不过肘的短黑斗篷。礼服下摆及膝，敞开的上衣外套内，还有一件缝着白色滚边的红衬衣。整整齐齐得没有半条皱纹的衬衣下，是一条棕黑色的厚布作战马裤，裤子在膝盖以下的部分收进翻口的高筒军靴中。一切都是那样规整合理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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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腰间别着一柄手半剑。那是把看起来相当有年头的多尔丁剑，从剑柄和配重的样式来看，似乎是五六十年前流行的风格。剑柄虽然多有磨损，但配的白木剑鞘却是簇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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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厚实而富有威严的军装衬托下，她那张严肃却稍显天真稚嫩的脸显得格外令人亲近。一双柳叶碧眼，两撇远山细眉，连垂耳，薄唇直鼻，端正的五官中规中矩地码在她秀丽的面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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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些人高马大的军汉身边，她一米七的个子显得有些娇小。然而，在场的一众军士全然没有一个敢稍露蔑视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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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得笔直的士兵，忽然想通了队长大怒的缘由。自己刚才在站岗中走神，还被一声吼就吓得腿软得瘫倒在地的丑态，大概全部都被这位副团长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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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时面如死灰。偶尔的一次失职，被顶头上司当场目击就算了，竟然还被副团长看在眼里。这下就算被当场要求卷铺盖滚蛋也不足为奇了。和失业比起来，被队长揍一顿简直轻松到不像是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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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杜人蔑视懦夫和不称职的战士，要是真的被开除了军籍，就连去银行借贷都会有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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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团长向他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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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非常抱歉！我……”他迫切地想要为自己的失职作出解释。他不是个笨嘴笨舌的人，但是站在这位长官面前，低头看着她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他总觉得一切说辞都近乎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话语还没从喉咙里蠕动出来，就被沉重的愧疚感绑着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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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全副武装的士兵，竟然嗫嚅着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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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说不出话，亚度尼斯于是主动询问道：“你还好吗？是怎么回事？昨晚没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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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质问或嘲弄的语气。她想要知道手下士兵失职的原因，因而有此一问。尽管在她的话语中确实能听出一点点责难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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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吧，不必顾忌。身为一个战士，没办法直面错误，还怎么直面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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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不认为长官有那个义务去聆听下属的个人困扰，但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的儿子得了肺毒症，昨晚我抱他去了约翰医生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照顾他直到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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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他的妻子上午确实来请过假。”站在一边的他的队长忽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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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闻言一愣，又接着问道：“医疗费用需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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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千，不，五千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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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准备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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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银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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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不再言语。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钱囊来打开，然后把里边的钱币全部倒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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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大约有十几枚银币，七八十枚铜币，还有八枚光灿灿的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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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把钱币放回钱袋里扎紧开口，托起士兵的手来，把钱袋放在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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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亚度尼斯的举动，她身边的近卫队长们也都纷纷解下钱袋，从里边取出几枚到几十枚不等的银币来，再拉开被亚度尼斯扎紧的钱袋开口，塞到里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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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着钱袋的那只手正因为举着过于沉重的善意而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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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张着口，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救赎砸昏了头，以至于现出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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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各位队长……这钱……”常识告诉他，应当坚决拒绝这笔巨款，至少把那八枚金币还回去，只留下正常金额的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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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可是八枚金币，也就是整整八百枚的银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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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去银行凭他的军籍进行贷款，他就勉强足以支付原本无力承担的医疗费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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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讨厌今天这个磨磨蹭蹭，优柔寡断的自己。但是儿子的啼哭声犹在耳畔，他那痛苦的样子就像活生生地摆在眼前似的。生命两个字压在他的背上，叫他直不起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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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这些，士兵。把这句话当成命令。”亚度尼斯的语调柔和但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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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另一只手迅速地向她又行了个军礼，但是什么该说的也说不出来。大概是他意识到了任何谢意都难以和手上这份沉甸甸的厚礼相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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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度尼斯转身离去，和身边一众队长继续巡岗。巡岗结束之后，稍微作了几句简短的工作总结后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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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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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家的路上，亚度尼斯的脸上满是不会在下属面前显露出来的沮丧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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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她来说，对部下的困难视而不见的选项并不存在。但是，再怎么说也不该下意识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出去……这也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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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码也要留下五枚金币和十五枚银币，这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捱到下次结算薪金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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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试试能不能跟城主预支下个月的工资了。实在不行就得要去贷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