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或许就是这样,在危机时在意不到的事情,往往便在安逸的时分全都想起。
无论是柯蓝还是安雨轩,两个人都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由于安逸的相处而出现的爆发式的情绪。无数的疑惑也好,不确定也罢。或许这些情感都是早已出现,而因眼前的事件而被忽略或被埋藏的,现在都无从得知了。
只是他们两人需要的时间,恐怕现在也已经给不完全。
正在柯蓝还未享受完这碗冰沙的一半的时候,混乱已经开始了。
先是街上的大喇叭传来吱呀的噪音,随后在众人的瞩目下,这个老旧却实用的家伙传出了柯多克斯特的声音。
“各位,孚勒尔德的居住民们。”
“爷爷?”柯蓝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勺子,趴在窗户上,望向在雪域山山脚那座广播站。
“请带好您的亲属和孩子,以及最为必要轻便的物品,迅速按照演戏所指示的路线,前往古避难所。”
“古避难所?”安雨轩并不是这里的居民,对这个地方还不了解。
柯蓝回答道,“是祖先在上古时期就留下的,用来给人们躲避血灾带来的灾害的,怎么……”
隔着面具,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发觉她忧虑的心情,安雨轩望了望窗外,安抚她道:“没事的,你看,街上的人还很镇定,说不定只是演戏,而已,我们是不是也该去?”
“对……不过我们得先去通知奶奶。”
柯蓝跳下座椅,急匆匆地就要向外走。
安雨轩也刚要跟着出门,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那如同之前闪过的直觉一样,并不是对危险的直觉,而是一种经历了千百遍锤炼而成就的一个反射动作,一种信念也不为过。
一定,要拉住她。
“柯蓝,别动!”安雨轩向柯蓝伸出手去,紧紧地攥住了柯蓝的手腕。
同一时间,房屋开始剧烈地震颤,一道从背后掷出的红色闪电划过柯蓝的左肩,直接将大门炸烂,爆炸燃起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半个店面。
安雨轩稍看了柯蓝肩上的伤口,还好只是擦伤。
警惕于背后那巨大的红色怪物,也无济于事。这玩意的级别明显不是自己可以解决的了的。但是,坐以待毙,可不是自己的做法。
店内已经是一片大乱,虽然第一击没有伤及他人,可这令人惊奇之像却足以将在场的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震慑了。
趁着这将顶破屋顶的高度的大怪物孩子嘶吼的片刻,安雨轩快步向前跑去。
手中已经展开了空间魔法的魔法阵。不管它这半透明的身体是能量体还是尸体,定然都逃不过分割带来的消亡吧?
果不其然,那巨大的魔物挥手来阻止,却连同小半个身体都被安雨轩收入了魔法阵之中。
太好了,有效果!
正当他转身喜悦于自己的作战成功之时,那魔物竟然驱动着剩下的身体依旧灵活地向安雨轩袭来。
对这玩意,居然一点受伤都算不上的吗?
金光闪烁,柯蓝发动驱散魔法笼罩住了整个魔物的身体。这怪物被吞噬了一部分,倒是帮了她的大忙,使她不必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扩大法阵的范围。
驱散魔法像是一道金色的牢狱将它全然禁锢其内,又随着柯蓝口中古老咒文的引入,化作了碎片回归到了大气之中。
这种驱散魔法相当于是自然循环中的一部分,只是把这些东西回归世界的轨迹中,而不是像大多数魔法一样是湮灭或扭曲。因而也比那两种更加费力。
安雨轩虽有疲倦,但还是坚持着立即跑回了柯蓝的身边。人们已经开始从后门惊叫惶恐着逃窜,只是柯蓝因为体力的消耗跪在原地。
“没事吧?伤口不要紧吗?”
柯蓝看着自己的伤口,并不深,只是流血罢了。
“这是……变异的血精灵……血灾……孚勒尔德,要有大麻烦了,你快去避难,顺着这里往山脚走就可以了!”
安雨轩望向窗外,屋外已经充满混乱,类似的怪物遍布了整个街道,原本的繁华在顷刻间已经变作废墟。街道如今已化作炼狱,碎木在残骸上燃烧。
“我们快走!”
“不行,”柯蓝试图挣开安雨轩的手,“我必须留在这里才行。”
“说什么傻话呢!留在这里?你会被这群怪物杀掉的。”
“我是孚勒尔德的祭司,你也看到了,我可以驱散掉那些血精灵,我必须帮助所有的居民离开才可以!”
“我不管你是祭司还是什么,街上那么多的怪物,你打算留在这里?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应付那么多的魔物,你打算送死不成?”
“我也会去避难点的……而且,奶奶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必须通知她才行。”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穿过充满怪物的街道?”
“总会有办法的!”
街上的怪物已经发现了这里,一道闪电就这么冲着玻璃对面的二人打了过来。安雨轩拗不过柯蓝,凭借着男孩子更强的力量,身子护着柯蓝,硬是拉住她向后门跑去。
爆炸的冲击推着两个人直接撞在墙壁上,骨头几乎都要散架了似的痛。趁着柯蓝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安雨轩再一次拉住柯蓝从后门突击出去,向避难点跑去。
“等……”
“别废话,跟我走!”
街上的情形已经不容两个人迟缓了,烈焰已经封锁住大多数道路,怪物们几乎把能看见的活人都击倒在地,一些人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焦炭,失去了人的样子。与其说是灾难,这更像是一场压倒式的屠杀。
在火山爆发的那一刻,这些失落的精灵们就已经彻底被解放,他们自大地中爬出来,带着愤怒与悲痛,几乎失去理智地要对着一切可以破坏的事物发泄他们压抑已久的情绪。
几句话的功夫,这里便没有人再能经过,看样子只有少数的一些人避过了这些灾难逃到了更远的地方,街道旁就那么丢弃着焚烧着的女仆装,而穿衣服的人已经不见踪迹了。
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安雨轩看到那些怪物还在分裂,或是由大地中诞生。
他拉着柯蓝,以全力奔跑在街道的一侧。
背后传来轰炸的巨大声响,催命似的在追逐着他们前进的脚步。
前往政府的铁门已经被炸毁,没有时间理会那上面覆满的血迹,二人继续狂奔向山脚。
怪物没有变少,反而越发多了起来,先开始还是两三只,后面竟然可以在视野内看到四五只之多。但这些刚刚诞生的怪物,似乎动作还没有那么敏捷,只要没到足够近的范围内,他们的攻击是十分不精准的。
但随着两个人的体力渐渐下降,速度下降,危险的指数可以说是直线上升。
二人不得不跑进一个尚未被击垮的办公楼里,稍作休息。
嗓子已经像是被火烧一般的感觉,肺也受不了这高强度的运动,每次在胸腔内的扩张,都掺杂着痛。
“等……等等,我不行了,再跑下去……要死了。”
柯蓝的双腿都已经站不稳,跪坐在地上,只剩下单手拽着一旁的栏杆维持着上半身的中心。
“再不逃才是要死了,凡是比我们慢的人……”安雨轩畅吸一口气,“恐怕我们已经是最后一批逃出来的人了。这些怪物,都从哪儿来的……像是疯了一样。”
“大地……都是些仇怨的聚集体,被血灾的能量所感召来的。”
“我们现在,离避难所还有多远?”
“我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大概还有……这么远的距离。”
“还有这么远的距离?该死!”
如果再继续这么跑下去,肯定会在怪物的不断增多下,先一步被吃掉的。
可是,哪里都充满了血精灵,这可怎么办?
柯蓝想了想,抬头和安雨轩说
“我先出去把怪物引走,把它们带到别的地方集体净化,你就去避难所找救援,爷爷他们一定有派人接应逃过去的人的。”
“不行!那样你……”
“不行?”柯蓝跳起来,一把把安雨轩推按在墙上,“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是祭司,这种事情不是我的责任之内的事情吗!”
“责任也要看能力吧!?”
“你怎么觉得我做不到!?你也看到了,只有我的驱散魔法才能消灭那些变异的血精灵,还是说你打算靠你那没用的攻击!”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柯蓝!”
“那你告诉我啊!告诉我该怎么办?”
的确,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了,自己的攻击对这些怪物没有意义,自己和柯蓝唯一有效的手段只能靠她的驱散。可是,那魔法是需要吟唱时间的,如果柯蓝去的话,连接近都做不到,一定会死的。
假如是我们两个人呢?我没有体力用魔法应付那么多的怪物的攻击啊,假如多来几个血精灵,那么自己作为诱饵也会一起殒命。
现在……只能相信更没有可能性的跑路吗!
“柯蓝,冷静下来,现在问题是……”
安雨轩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内容全部被梗在了嗓子里,化成了一团浆糊了。
他的手背传来一丝冰凉,柯蓝的面具已经掩饰不住她的泪水,直从下巴滴落下来,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安雨轩的心突然开始剧烈作痛,并不是因为刚刚的狂奔,而是自己的冷静被柯蓝慌乱的泪水彻底击碎。他甚至无法思考当今的对策, 只是恨自己的弱小,面对这一场场的灾难,自己竟然是这样的软弱无力。
“我知道,我在废话了。已经这样了。”
“不是的,我都知道的。”安雨轩在一番语无伦次之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女孩低下头,将额头靠在安雨轩的胸膛。绝望和无奈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谁都知道会发生的事情,可是谁又都因为再清楚不过,没有说出口。
“多保重,快跑。”
柯蓝转身,趁着安雨轩的神情还没有稳定下来,冲着建筑的门口跑出去。外面就是一览无遗的空地。
“柯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