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打算死吗?”安雨轩有些惶惑,敬云峰的死,乌兰的死,诺儿可的死,现在到了西岫。一次次给予自己震撼,又不知道这份震撼将要把自己的心引向哪里去。
“看开点嘛,这叫转生。”
“我可没这么看的开。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开玩笑的。”
“你这不是挺淡然了吗。”
“也不知道是被谁强迫地淡然的,我这身体情况可阻止不了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没处去,可以去洛伦外面的洛伦之森,那边有暂时的居所,可以供你们休息。”
“那之后呢?你想我一直带着柯蓝到处奔走?以我这被通缉还没什么实力的身份?由你来不是更好吗,管家先生。”
“你想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情吗?”
“啊?什么不负责的事?”
“孚勒尔德祭司有一个传统,因为祭司代代是女性继承力量,而又戴着象征身份的独特面具,一生几乎都不会摘下来。所以第一代祭司立下了一个默认到所有子孙后代的规定,祭司必须嫁给第一个看到她容颜的男子。我想,刚刚在这里,你肯定是看到了吧?”
啊……?有……这种东西!?难怪柯蓝一直不愿意摘下面具,早知道是这么特殊的规定,自己也不会要求她摘面具啊!那自己之前不就和……求婚一样了吗?
而且不止是在这里啊,早就看到了啊,在雪山第一次碰见就看到了啊!怪不得她这么慌张……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情……
自己的确是喜欢柯蓝,但是这种强迫的方式也实在……趁着这件事还没什么人知道,果然还是隐藏起这些吧……现在孚勒尔德应该都以为是柯蓝作为祭司献祭,拯救了族群,应该还是很好隐藏她的身份的。
啊!原来……诺儿可是这么打算的吗……
为了让柯蓝脱离这份祭司的宿命……而选择了……
安雨轩有些怔住,不知所言,只是点了点头。
看见安雨轩点头默认,西岫的脸上终于又挂上了欣慰的笑容,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默默走进了祭坛,将自己胸前的盖子用驱动魔法打开,默默地取出了其中圆球形的驱动核心——那相当于人类心脏一样的东西。
在那一汪清水上,核心被他自己攥得粉碎,他自己也随着粉末的飘散跌进水中。
成功的改造人种几乎不存在死亡一说,只是当身体的核心被取出,机体也就陷入永眠。
这是他为自己规划的,死法。
整个祭坛陷入了一片沉寂,只剩下风吹进大厅而传来的类似于呜咽的动静。
盘坐调息了半晌,安雨轩自觉西岫给自己服用的秘药着实发挥了大用,不仅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连疼痛也全然不见,甚至身体还比先前更加轻盈,肌肉更加有力了一些。
他于是便挪步到柯蓝的身边,盘腿而坐。
眼前依旧是那副美貌动人的面孔,只是已经被烧伤的痕迹摧毁过半。血和伤口凝成了疤,横在少女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实在是一个触目惊心。
由于诅咒的火焰,柯蓝的身上自然是没有几处整洁无损的衣服,只得算是勉强遮羞。因而安雨轩没有更多可用的衣物,也只好拿那大衣将少女的娇躯勉强裹好。
可在安雨轩的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富有活力的少女。
仅仅是简单地注目于她,安雨轩便感到了心灵的宁静与平和。
如果不是因为柯蓝身受重伤,他恨不得立马把女孩拥入怀中,将指尖穿过她柔顺浓密的长发,抚弄她小巧的脑袋和精致的脸蛋,独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诱人麦香。
然而理性告诉他不该这样做,不能这样做。何况自己又不知道对方的感情,还打破了孚勒尔德祭司不能给别人见识容颜的规则。而如此对待一个全身尽是伤口的女孩子,反而是一种残忍了。
他只是等,等待着柯蓝苏醒的那一刻。
他想起了那可以让人醒来后爱上第一个看见的人的神奇故事,想起了那拯救公主于沉眠中的一位位王子,想起那片迷人的向日葵花田,想起背着柯蓝走入的惊人密境……
安雨轩在饥饿和时间的反复侵袭下,以坐着的姿势,坠入了梦乡。
“安雨轩……呜……”
是谁……
“呜咕……”
在……呜咽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安雨轩在睡梦中听到了谁的呜咽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糟糕的睡姿和不恰当的苏醒时间似乎搞的自己身体有些酸麻,但好在夜色已浓,月光下彻,还不至于如白昼时分那样刺眼。
“柯蓝……你醒了?什么时候?”
安雨轩这才发现是柯蓝在自己面前低头啜泣,一下子醒过盹儿来,忙问柯蓝的身体情况。
柯蓝这才发觉原来眼前的安雨轩并不是一个死人,一时间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直接扑在安雨轩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在了祭坛边缘。
“你!你没死!”
“废话,当然没死。”
“呜……”柯蓝伏在安雨轩身上,只是哭。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安雨轩垂着脑袋坐在原地,身后是西岫武器留下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漫着血的气息。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谁的,虽然事实上只是他和安雨轩两个人在这里流过血,但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哽在心里。
血灾已经平息了,她的常识告诉自己,“血灾只能由祭司才能阻止”,那么肯定是奶奶所做的了。
而空气中确实能感受到自己奶奶的魔力波动,很微弱,几乎只剩下零星。
这预示着什么,自然不用说。奶奶已经不在了。
而更有可能的是,真的彻底不在了,不在这个世界了。
西岫自然是跟着奶奶去了,他的这份痴忠早已在生活中暴露无遗,自己是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更何况,那魔法核心的碎片,还有一部分没落入水中,在地上呢。
此情此景,她最忧心的,便是安雨轩已经死了,他一动不动,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合着眼,或许正是已经死去的标志?
不要……
柯蓝的心里在呐喊着,不要!
身上还裹着安雨轩那厚重的大衣,衣服上那淡淡的味道刺激着自己无法抑制的情绪。
艰难地坐起来,才想起是安雨轩把阻止血灾的药喂给了自己。
如果那药没有被自己喝了的话……奶奶和西岫也许都不用死了。
然而自己是多么无能啊,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没能发挥祭司的作用!
泪水,不知是因为自责和悲痛,还是因为痛楚而落下的泪水,滴落满地。
自己坐在那里,强忍着疼痛,又不知所措。
好在安雨轩的苏醒,给了柯蓝一点点安慰。原来他没有离开自己,第一次明白有安雨轩在身边的时候,竟然是如此令人放心。
被从小看管的自己,从来没有一位朋友。
对柯蓝来说,这就是祭司的宿命。
永远,永远,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个“神明”而活下去。
作为一个,永远守护着孚勒尔德的族群的“神明”活下去。
但是在安雨轩身边,她可以不必做一个神明,她是一个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个朋友。
这不是自己一直所盼望的吗。
因而在安雨轩的身上,自己才止不住地哭泣。
“对不起,没能替你守护住诺儿可祭司,以及西岫。”
“没关系,没关系啊……至少现在,你还是在的,没有更好不过的了。”
安雨轩听了浑身一震,双手想要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少女,但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
“把这个喝下去,是你的奶奶嘱咐我做的。”
“……我不能喝。”柯蓝擦干眼泪,一脸严肃地看着安雨轩。
“为什么?”
“我……”柯蓝比彩虹更美的瞳色暗淡了下去,她深深低下头“不想喝,就是不想……我觉得……心里很难受……明明大家都可以得救……我实在是太……”
柯蓝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说,她想死吗?不是的。比起活下去的意志,她的已经死去的,甚至如今活着的安雨轩,都更加强烈。但是那份内疚在内心不断地挣扎,扭曲着她的思考。
她实在是懊悔,自己仿佛根本不是祭司的料,从来都是,而甚至连最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做好。
她明白安雨轩的心思,她也想活下去。
但是她自己还解不开这份心结。
“没这种事情,后悔一下子就足够了,沉浸在这种情感中,未来发生什么也什么都解决不了不是吗!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意志而决心生死,诺儿可祭司也是,她只不过是在完成自己心愿的时候发觉自己的使命与一个庞大的使命相符而已。”
诺儿可的使命吗?其实安雨轩也不清楚,只不过是隐约感觉到诺儿可的行动,确实是有她自己的预谋的。
“唔……”
“死者是为了生者而离去的,如果你不好好活着,又怎么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呢?
活着就奢侈和享受了吗?我们背负着更大的责任啊。”
“我不想听这些大道理,事实是”
“事实就是,我们都活着,还得好好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