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就好像被捏碎的玻璃珠蜷缩在了我的手心一样。
明明嘈杂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响,我却意外地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
还有从世界尽头传来的呼呼的风声。
“在这所学校里,没有人能伤害她。没,有,人。”
我仿佛宣告死刑的杀手一样,说出了冰冷而无情的话。
如果我的话语能化为利剑,那它一定能够插在一切有心或者无心的人胸口。也许她们会在意,也许她们不会在意,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无论如何这样的话我一定会说。
“你……你在干什么!”小蛤蹲在角落,却也不忘说一些无聊的话。
我自然没有理她。在保安冲进来之前,我必须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
“你们想要伤害她?开什么玩笑!你们有什么资格伤害她!就因为她比你们所有人都要美丽吗!就因为她的天资比你们所有人都高吗!就因为她不愿意交际所以你们就要孤立她,讽刺她,嘲笑她,贬损她吗!谁给了你们这些垃圾这样的勇气!”
我特地把扬声器拿得很远,然后用毕生最响亮的声音大喊。
顿时,原本还残留着的嘲笑声与看戏一般的讨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就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血液在我的血管之中暴躁地流淌所发出的类似嘶鸣一般的沙沙声。
“魏媛娇,我知道这是你一手策划的!你想要借此把学姐踢出学生会!明面上战胜不了她,所以动用了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不愧是学生会主席,就连我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只是,你知不知道今天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对于你来说?”
虽然我不太喜欢用不光彩的手段,不过我这种人为了报复是没有任何底线的。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之前还停留在操场上的胡建仁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朝指挥室所在的位置跑来。我知道他想阻止我,不过很抱歉,这不可能。
“魏媛娇,你给我仔细听好了。你的男朋友胡建仁,本来打算在他获得10000米比赛胜利的时候,向你求婚。他打算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展现在你的面前,然后让在这里的所有人见证你们之间的爱情。啊,多么光辉灿烂又感人肺腑的故事啊!可惜它不会再发生了。”
说到这里,我故意瞥了一眼露出恐惧神色的小蛤。
“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你数一数你究竟做了多少龌龊肮脏的事!恶毒地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污蔑强加在学姐的身上,甚至雇了那么多人去为你造势,为了胜利如此不择手段!”我冷笑,“这样的你配得上你男朋友的求婚?原本这所学校里所有的人都会记得今天他在灿烂的阳光下向你求婚,可现在她们只会记得今天你在以最最最恶毒的姿态伤害无辜的人!”
“哐当”一声,门被猛地推开了,撞在了雪白的墙上,砸下了一个黑色的坑。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冲进来的人不是胡建仁,也不是保安。
是魏媛娇。涂着花掉的眼影,穿着渔网袜的魏媛娇。
“你说什么!”她用甚至比我还要响亮的声音质问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的表情——如果是小说里的话,身为反派的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一般都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可她却几乎没有愤怒,而是有着许许多多的震惊与迷茫,搞得就好像被伤害得最深的人不是学姐,而是她一样。
“垃圾。连人话都听不懂。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
我对她的好感已经达到了负无穷,就差给她竖一根中指了。
“我在问你话!你刚才说什么!”她显然是非常愤怒了。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问你那被你蒙在鼓里傻得可怜的男朋友呢?”
我虽然气得就快要爆炸了,却依旧还是勉强着换上了这副极致的讽刺口吻——这是和白浅学的。她说过,生了的气只要大吼就会渐渐消失,只有用如同沉浸在深海中一般的语气把所有怒火都压在心底,这样才能够诞生源源不断的憎恨与动力。
巧的是,我话音刚落,胡建仁就领着一大批保安冲到了门口。
原本指挥室就不大,现在更是人山人海。那帮智障儿童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都已经挤不下了却偏偏还要像磕了毒一样拼命往死里挤——当然,我的退路被切断了。
“你赶紧从指挥室里出去!不然别怪我动手!”保安队长威胁我。
可是你们他吗的把门口堵住了啊!我除非吃了橡胶果实不然根本出不去啊!
而且根本就不需要我出面,身为反派的魏媛娇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她身后所有除了胡建仁以外的人说:“出去,你们所有人都出去。建仁,你留下。”
“这个……我们也很……”保安们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我会向学校领导报告的。”
她好歹是个学生会主席,命令一些杂毛的魄力还是有的。
而且学生会毕竟是校领导的化身,于是保安们和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小蛤只能够陆续地退出了指挥室。在此期间,魏媛娇也冷静了下来,走到我的身边,把广播关掉了。
“砰”地一声,门随后也被她猛地关上了。
指挥室里的空气顿时就像是凝固起来的胶体。
“我……的确就像是他所说的那样。”
胡建仁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对魏媛娇说。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脸色特别差,如同湿了的白纸一样。不过我们刚才根本就没跑多久,操场离这里也不远,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副刚刚跑完全程的样子。
魏媛娇没有回应。当然,换做我是她,此时此刻也绝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
于是,为了破坏他们之间的气氛,我鼓起了掌。
热烈的掌声充斥在指挥室里,讽刺的意味布满了每一个角落。
“这么想要排除异己?想要把这所学校变成独裁主义学校?”
我觉得自己现在渗人的笑容能让自己都害怕。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给我闭嘴。”魏媛娇颐指气使般地指了指我,一副让我滚远点的意思,然后用令人震惊的温柔语气对胡建仁说,“为什么要特意选在今天呢?”
“你就不先想一下你有资格接受求婚吗?”我继续冷笑。
“闭嘴!”魏媛娇终于还是露出了气急败坏的神情。
“我闭嘴了谁来为学姐说话!”我突然大吼了出来。
“除了我,谁能在你们这帮人的面前保护她!”
然后沉默了,唯独胡建仁的喘气声响得可怕。
然后一直用一只手扶着墙壁的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一头倒在了地上,甚至还从口中吐出了鲜红的血液——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喷出来,血是静静地无声地从他嘴里流出来的。
然后他没有了声音,不知道是晕了过去还是死了。
我的脑子空白了大概零点五秒,而在这零点五秒里,魏媛娇已经反应了过来,和普通的女人一样先尖叫了一声,然后手足无措地跪在了胡建仁的面前。
我则是冷眼注视着她,想上去帮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唔,这就是胡建仁主动来找我,让我故意输给他的理由吗?因为自己的生命不剩下多久了,于是只能把机会放在这最后一搏,要在死之前做完所有会留下遗憾的事情?
真是老套得可以,一言不合就生病,然后要死要活,自己痛苦爱人也痛苦,简直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不过,幸好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我,女主角也不是学姐。他们反而可以说是我的敌人。我呢,虽然还不至于幸灾乐祸,也可不会同情他们。
我又不是圣母,同情敌人这种事不会做的。
“你做了什么!”魏媛娇像是发疯一样地扑上来。
我也是无语了。真是人在地上走,锅从天上掉。
于是我只能够把她一脚踢回去,然后指了指地上生死未卜的胡建仁:“首先不是我做的,你用脑子想一下就能明白;其次你的男朋友快要死了。我觉得你还是先打120比较好。”
魏媛娇用能够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但最后还是拨打了120。
“所以权力真的就这么重要吗?你现在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
魏媛娇没有回答我,她只是默默地盯着胡建仁。
不过看她这样子,胡建仁应该只是昏了过去。
“可怜啊。”我叹了一声,然后打开了门。
——于是,我此时此刻最想见的人,终于还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散开的长发之下,那张超越了世界本身之美的美丽的脸正以动容一般的神情面对着我。明亮的双眸之中折射出了太多太多她之前不曾有过的情感。
“学姐,刚才我说的那番话怎么样,你心动了吗?”我笑着对她说。
学姐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胡建仁和跪倒在他身边的魏媛娇,然后就毫不在意般地把视线转换到我的身上,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跟我走吧。”
她的手一点也没有我想象中柔弱无骨并且冰冷得就像是刚刚从冰窖里走出来一样的感觉,有的只是火焰一般炽热的温度和一种令我不明所以的坚强。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不会有任何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反而有一种被她保护在温暖的胸口一样的感觉。
于是我也看了一眼魏媛娇。直到把她那孤独又无助的身影印在脑海中后,我才和学姐牵着手走了出去,而门在我们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自动关上了。
“学姐,你要带我去哪里来着?”我一边望着万里晴空一边问。
柳鸢萝松开了握着我的手,然后轻轻地撩了一下头发。
“最接近天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