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层楼跳到水里的第一感觉,是有人给我的脸糊了一拳。
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身体仿佛快要被强大的水压挤爆了。
明明屏住了呼吸,可鼻子还是进水了,就好像钻进了两条泥鳅。
「他大爷的,脑子进水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
拼命挣扎到了水面,把鼻腔里的水都喷出去以后,我才睁开了眼睛。
然而刚才还在挣扎的穆怜依已经不见踪影了,估计已经沉下去了。
我其实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生命的宝贵,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了她。要是她真的因此嗝屁了,那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和学姐估计得隔着玻璃才能相见了。而我的处男之身也将继续延续——不,这我绝不允许。
因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埋头冲入水中。
现在是凌晨两点,夜空中本来就没有月亮和星星,更何况岸上的那些路灯还在一闪一闪地机械式抽风。唯一的光芒来自不远处警车的车灯。可那点微不足道的光芒如同沧海一粟,甚至只能够照亮我波光粼粼的屁股,根本就照不亮水下的情景。
「他大爷的,什么也看不见」——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想法。
我伸出手,凭借着记忆中的位置,开始探寻老师的身体……所在的位置。
然后感受手边擦过了头发一般的东西,顿时心里一紧。
她难道流血了吗?为什么头发会这么湿滑?
我不敢耽误,赶紧游过去,结果在距离不足十公尺的地方才看清了那些「头发」的真相——他大爷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海带!全tm是海带!
好吧,我也不管为什么城市的河里会有海带了。
总之,我现在必须赶紧找到她,不然她迟早被鱼吃掉。
就在这时,我看见河底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大小和她差不多。
“可算是让我找到了。”我不由自主地暗喜道。
于是我用最快的速度一路下潜到了河底。
担心摸到穆怜依的欧派后,会引起不必要的战争,因此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直接从「头部」的位置开始,想要把她整个人从后背以「强人锁男」的姿势抱起来。
可是这手感怎么感觉不太对啊:摸上去很硬,而且比海带还要光滑。
于是我定睛一看——啊,这也不是穆怜依,而是鱼雷。
嗯……嗯嗯……所以tmd为什么河底会有鱼雷啊!
“不行,再不找到她的话,她就有危险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
这次我感受到手心**现了一团非常柔软的东西。
使劲地揉了一下,比灌了水的气球之类的玩意儿要有弹性许多,而且一只手还抓不完。怎么想都应该是穆怜依那对传说中的36F——不过,还是很光滑……
不管了,我赶紧抱着怀里的佳人朝着水面莽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挣扎,可能已经昏了过去。
必须马上揉胸和亲嘴——呸,不对,是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可就在我浮出水面,终于可以看清她的面庞时,我发现……
草泥大爷,这也不是穆怜依,而是一只硅胶娃娃!
据说一个要好几万呢!手感比充气娃娃要好上太多!
——呸,现在是关注这种东西的时候吗!
——你们地球人为什么喜欢往河里扔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我愤然松开了硅胶娃娃,再次钻入了水中,可是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伸手所能够触摸到的一切都只有黏胶一样的冰冷的河水。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胸膛的气变成一个又一个透明的泡泡,接二连三地从嘴巴里逃出来,然后向着水面缓缓上浮。明明沉在水底,明明想要挽救那些无法挽救的东西,可最后还是只能呆呆地,看着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地破碎。
在不可能之中拯救了学姐,然而这次却要失去老师了吗?
好平静,好宁静,好寂静。仿佛世界上没有了声音。
就像是漂浮在宇宙的深空之中,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头顶上方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明亮的火光。就算身处于河流中,我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强烈的震动。前一秒还仿佛被夺走的声音已经被还了回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穿透了厚厚的水波,一直刺到了我的鼓膜。
在龙卷一般的火焰之中,住院楼正在缓缓地倒塌。
我自然先是愣了足足有三秒,才反应了过来——
炸弹,爆!炸!了!
说好的「九个多小时后才会爆炸」的炸弹,爆!炸!了!
卧槽!谢奕之那个王八犊子不是完全在瞎j8扯淡吗!
要是我和穆怜依现在还在楼顶不是已经死翘翘了吗!
不过,万丈的火光把整条河都彻底照亮,所有的黑暗在一瞬间就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也正因此,我看见穆怜依漂浮在距离我不远处的水中,紧闭着双眼,双手死死地抱在了胸前,做出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甚至有点像是……胚胎。
我拼了命地游过去,然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扛到了岸上。
在夜空中纷飞的砖瓦碎片之下,她的脸甚至变得虚幻了起来。
“可千万不要死啊。一定要活下来。一定。”
我根据自己的急救知识开始按压她的心前区。
不过说实话,她的欧派把她的心脏都遮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按压心前区还是在按压欧派——其实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欧派已经不重要了。
每按压十五次便接着一次正经的人工呼吸——才不是单纯的亲嘴!
穆怜依的唇冰冷而僵硬,触感就像是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心前按压,人工呼吸;心前按压,人工呼吸;心前按压……
「时间」这个概念似乎已经从我的大脑中消失了,我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机械式的动作,眼睛里只有如同死寂一般的穆怜依,甚至就连学姐都被我抛在了脑后。
希望她不要死,希望她活下来,就算未来会被她伤害到也无所谓。
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生命在我眼前逝去。
尤其是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我的时候。
“穆教授,请一定要活过来啊。一定要好好地活过来啊。”
然后,“噗噗噗”——不是放屁,是穆怜依吐出了好几口水。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双眼虽然迷茫,但已经不再是灰色的了。
“我……我还活着?”她似乎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很抱歉,差点就让您扑街了!”我跪在地上,向她道歉。
“不,你不要这样……明明是你救了我……”穆怜依反而显得过意不去。
“不,我可是导致您只差一点就要被淹死的人。”
穆怜依躺在草地上,望着清朗的、没有阴云的夜空。
爆炸还在继续,灰色的浓烟被风吹向了我们不在的方向。
“可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穆怜依轻声说,“你要是再晚来个一分钟,我就会从没有河的另一面跳下,然后粉身碎骨。”
“或者我的那番话没能让你走到我的身边,或者我没能制服你让你逃了出去,或者我把你推下河的时候过于用力让你直接摔倒了地面上,或者我没能及时把你从河里救起来……呃,总感觉我好像做了什么比在别人撒尿时给他提裤子还要冲动的事。”
冷静下来的我稍稍思考了一下,发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凶险。
一心想要拯救穆怜依,可其实每一秒都在与死神擦肩而过。
“无所谓的。反正我那个时候已经是将死之人了。”穆怜依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苦笑的神色,“而且我可是一直想要成为人鱼公主的,但不管怎样都学不会游泳。”
“怎么突然就扯到人鱼公主上面去了。”我无奈地笑了。
“因为人鱼公主是永远都无法实现的白日梦啊。”穆怜依说着说着就把双手垫在了脑袋下面,“而你,荀袂,你的存在也如同梦幻一般。是仙境啊。”
“你这不是能念对我的名字吗?为什么要一直喊我「苟缺」?”
“「荀袂」和「苟缺」不一样。”穆怜依侧过了脑袋,凝视着还在燃烧的住院楼,“「穆怜依」和「穆怜依」其实也不一样。再怎么相像也是两个人。”
“喂,你这话是几个意思啊?叫错我名字还有理由了吗!”
可惜穆怜依没有管我,而是自顾自地说:“我想看流星。”
她的话音刚落,“轰”地一声,住院楼就发生了二次爆炸。院长室顿时连砖带瓦地被整个轰飞了。炙热的火光穿破了黑色的浓雾,而它像是流星一样坠落。
“卧槽,你这已经达到了「言出法随」的境……”
说到这里,我感觉有点不大对经——那个院长室好像越来越大了……
“等一下,那玩意儿是不是在朝着我们的方向飞过来!?”
我拉起穆怜依就跑,慌不择路地差点就跳回了水里。
而她则是甩开了我的手,站在越来越近的炽热火焰中。
“你干嘛!快跑啊!不跑铁定归西啊!”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柔软地,平静地说:
“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