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富士山下富士市(二)

作者:有希哥哥 更新时间:2017/4/12 2:18:28 字数:2112

堂本咲与我面面相觑。

“看来,你家老爷子不太欢迎你啊。”

“那哪儿能,跟我怄气呢~上次来玩儿还是两年前我刚入职那会儿,老人家寂寞了嘛。”我苦笑着自我检讨了一番,伸手拉门,果然没锁上。

门后,玄关处已然摆好了一大一小两双木屐。

“喏,你看吧。”

我先一步换上了大点儿的那双木屐,回头却看堂本咲在小一号的木屐前蹙紧了眉毛。

“怎么,看这大小好像穿不下啊。这家里大概没准备那么多尺码,我找找看……”

我正准备打开鞋柜时,他挥了挥手道:“不必了,穿着正好。”说这话时那木屐已然规矩地套在他脚上了。

我随口说了句,“没想到你脚还挺小的。”

他翘了翘嘴角。

先声明,我刚才那话一星半点嘲笑戏弄的意思都没有,他笑得那么阴险,八成惦记上了。等回公司怕是要给我“穿小鞋”——祸从口出啊。

我强忍着抽自己一嘴巴的冲动,强颜欢笑地扶他进了屋。

这房子是昭和年代留下来的老古董,比我年纪还大上两圈,整体呈现着传统的和式风格。唯有面向街道一侧的门诊和正门改成了现代装潢的样式,印象中异常顽固守旧的爷爷居然会同意这样的事儿,令我颇有些意外。

木屐踩在老旧泛黑的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动,我搀着堂本咲一路走到玄关尽头的客房,茶几上已经张罗了茶水点心。走廊转角处,换上白大褂戴好老花镜的爷爷严肃地矗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注目着我俩,直到咱们走到他跟前时才出声招呼了句,“带他到诊疗室来。”便转身开步,我连忙跟上把自家上司送了过去。

服侍堂本咲在病床上趴好后,我的后领子突然被人勾住了。不作他想,当然是爷爷。他把我拉出病房,拍了拍我肩膀示意俯身后,低声耳语道:

“孙儿啊,这人是谁啊?怎么会受这种伤?”

“我的上司啦……名字是堂本咲。至于他为啥会屁股蛋中刀我也挺纳闷的,回头再问吧,先救人要紧。”

“那成……你去把外面的灯关了,门也给锁好。外面桌子上有点心,吃着等吧。”爷爷不再多问,进屋阖上了门。

完成爷爷吩咐的事情后,我终于送了口气地在客厅坐了下来,“大”字型的那种。要是在他老人家面前,我可不敢这么摆着腿,不规规矩矩地跪坐的话,可得被念叨个没完。

磕着硬梆梆的煎饼,我的目光不由地游离到了客厅角落一座一米多高的墨黑色神龛上。神龛中供奉着一旧一新两座牌位,旧的自然是我父亲的,在那儿搁了十几年了。那座新的会是哪位?

其实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我都进屋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有出现,不是吗?

靠近去看,排位上赫然写着“爱妻工藤佑子之灵”。工藤佑子——是奶奶的名讳。

我不觉得有甚悲伤。祖孙关系不过是父子关系的延续,自己与父亲间的纽带尚且残破不堪,更别说与爷爷奶奶建立亲密关系了。

跟他们老两口一起待过的日子,我想,用我全身的指头应该能数的完。

倒是奶奶每次见我都热情到兴高采烈。那种单方面输出的热烈感情如同太阳的紫外线般,不知不觉就会将人晒伤。记得小时候,有次是冬天过来住的,奶奶怕我冷,在我睡下后往我被窝里塞了个热水炉,结果把我脚底烫了个大水泡,这可是真事儿!

不得不说,还是有些遗憾的。她老人家如果还活着的话,想必我正在吃着的点心将丰盛十倍以上吧。

我爬到龛前跪下,给香炉里补了一束香。

【铛~~~】

敲响炉子后,我合掌做拜揖状,心中却了无思念,空无一物,俨然一副出家般心境。

看来治疗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我打算先去院子里逛逛,顺便再洗个澡。

在这栋靠街的小阁楼后边,还有一片偌大的院子,都是爷爷的地盘。爷爷年轻时参过军,是部队里的军医,退伍后分到了不少地。

通往后院的门仍是陈旧的和式拉门,我使了点气力才把它推开。冷风飕飕地夺门而入,令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富士山下的昼夜温差到底是挺大的。

我踱步于爷爷精心打点的庭院中。假山环水,盆景精致,石道蜿蜒,夜照的灯光也颇有讲究,全是隐蔽于石缝枝叶之间,色如月光,皎皎皓白。只是这庭院大小与我记忆中相却甚远,没几步路就走了个遍。

想来也是。小时候人小,步子跨得小,看什么都觉得大;大了来人大,步子迈得大,看什么都觉着小了。

印象中院子里应该还有另外的四间小楼,分别是作了主人寝房、客人寝房、仆人寝房以及书房。现在却只看到了两间,大概是爷爷独居,自给自足,无需仆人,也无访客了罢。

唉,这回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以后还是该多来看看他。毕竟除了弟弟以外,我就他这么一个姓“工藤”的亲人了。

正在我感概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个苍老而战栗的声音。

“孙儿啊……夜了,外、外边儿冷,进屋吧。”

“爷爷大人,人医好了吗?”

“那、那哪能好这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呐。刀、刀我给拔了,伤口也处理了,现在麻药上头……正在休息呢。”

“您看看您,是您在冷吧,说话都哆嗦。快、快进屋吧。”

我搀过那双皱纹满布的手,确是有些颤颤巍巍的触感。

回到客厅,爷爷瞧见了冒着氤氲气息的香柱,开口道:

“你……给你奶奶上香了?”

我突然想起手机还在停电关机状态,便一边插着充电线一边回答说:“应该的嘛,爷爷您也真是的,家里出这么大事儿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奶奶……她什么时候走的?”

“去年夏天的时候吧……犯糖尿病走的。你奶奶也活了八十有三,算是颐养天年了。”

这么说来爷爷今年应该是八十八岁了?我只记得他比奶奶大四岁来的。

八十八岁,米寿啊。怎么着也该庆祝庆祝。

此时,手机充上的电量刚好够开机。屏幕点亮,那碎裂的痕迹后面立马跳出了7条未读信息。与此同时,电话打进来了。

是谁?

还能是谁?

当然是我家那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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