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双眼的成像原理,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人眼是跟摄像头一样的——外界事物的光线信息,透过眼球内的晶状体,折射后在视网膜上投影出较小的倒立实像,在神经系统的一系列处理过后,就会让我们的大脑接受到该事物的完整面貌了——本来应该是这样。
可以做这样一个小小的实验:伸出食指放在眼前大约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然后看食指后的物体,你会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食指变得“透明”了!它无法阻挡你的视线,你完全可以看到食指后方的景象——摄像头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要问原因的话,其实是因为——我们有两只眼睛。
人类的左眼和右眼,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许多时候,右眼看不到的地方,左眼可以看到,反之亦然。
不仅仅是视线出发点的区别,也不只是视角的偏差。既然是独一无二的东西,那自然是缺一不可。在观察景物的真实性与立体感上,只有右眼或左眼,都远不如双眼来得自然。
所以……用一只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不是世界的真实面貌。
但也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普通地用双眼看到的世界,其实是由左右眼看到的图像叠加美化后的场景,而世界真实的样子,却只存在于左眼或者右眼当中。
这个问题无法求证。就像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并不能证明它不存在一样;我们看到的东西,同样无法证明它是存在的。人类无法证明自己的感官没有在欺骗自己,因为证明这种行为,无论通过什么方式,本身就需要依靠感官。
也许你我所感觉到的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意识与感觉的骗局。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摸到的尝到的,都是神经系统发出的欺骗信息,这些信息统合后,在我们脑中形成了一个自己在生活在眼前这世界中的假象……其实我们的归属并不在此,而是在宇宙的远大意志之中……
请原谅我以上那些既像是科普又像是哲学其实是很中二的自言自语。那不过是因为看着眼前的书本,有感而发的毫无意义的抒情句子而已。如果你能从里面看出一星半点的深刻哲理的话,大概可以让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这些话的我恍然大悟地拍头道“原来如此”吧。
“大哥,你这是在装文艺青年吗?怎么突然开始看起《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了?”手里拿着18禁漫画的佐佐木,以带有几分挑衅和不屑的口气朝我哼哼道。
我眼不离书地低声回答说:“跟文艺什么的、提升人格魅力什么的、培养高雅兴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我不过是突然想了解一下残疾人思考方式罢了。”
“那么,看这书就没有普遍指导意义了。海伦虽然是残疾人,但她的意志力远在一般人之上,怎么可能通过她的作品来了解一般残疾人的想法嘛。”
“但她却告诉了其他残疾人,‘你应该这么想’。”
“啊呜~是吗……”佐佐木长打了个哈欠。
我把书本合上,摸着它的封皮,总结性的说道:“这是一本好书。”
“我知道的啦……不过,对如今身心疲惫的我来说,还是《COMIC 地魔》来得滋养些。这可是1月份的新刊哦,等我看完再给你吧。”他拿着那本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少儿不宜的气息,连封面都是十分夸张的露点图片的杂志朝我晃了两下。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
现在这时候,哪有啥心情去看色情漫画啊?
一想到奈奈子的事儿,我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从她受伤以来我就一直在想——我可以做点什么事儿来帮帮她呢?
就我的财力而言,即使给她装个最高级的义眼也毫无问题,但奈奈子八成会拒绝我的资助吧。那孩子平时虽然喜欢撒娇,却意外地十分坚强,在自己所坚持的原则上,是绝不会让步的。
真的跟某人好像啊……那个嘴里老是念着规则的某人……
算日子的话,快七年了吧。
夫妇之间,有“七年之痒”一说。指的是结婚同住几年过后,两人当初那种热恋的感觉已经消退,感情开始出现裂缝,之后,是由火热的爱情转化成平和的亲情,或是就此分道扬镳,全看两人造化。
我所不解的是,为何时间连爱情都可以冲淡,却冲不淡我这回想起当时就会盈满胸腔的悔恨与不甘呢?
那决断的背影,恍若昨日的场景。
咲夜……
不知在哪儿遭受折磨的你,还能露出跟奈奈子一样坚强的微笑吗?
正在我沉浸在对遥远过去中那位青梅竹马的回忆中时,旁边的佐佐木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大哥,变了好多呢。”
他的语气中,有点儿物是人非的淡淡惆怅。
我无法忽视和回避他的台词,这里并不是单单一句“人都是会成长的”就能蒙混过去的情况。一个老朋友,突然严肃的对你说“你变了”,其话语中的褒义或贬义暂且不提,单就“变化”而言,已经足以对友情产生巨大的威胁了。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对方讨厌的类型呢,是不是失去了对方所欣赏的优点呢?不禁会这样考虑到吧。
我斟酌了一会儿,刚准备回他话,他又自个儿把话茬接下去了。
“如果是当年的大哥的话,肯定会说:‘他喵的,给老子先看了你再看!’这种感觉的啦。”
把我刚才思考怎么回答你的时间还给我!你所谓的改变,只是停留在“变得不喜欢看色情漫画了”这种层次上的东西吗?!
“我以前有这么蛮不讲理过?”
“呵呵,开个玩笑嘛。我看大哥你似乎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帮你调解一下咯。最近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吗?老见你往外跑。”
“没什么,闲得慌而已……我出去走走,你自己玩儿吧。”
“正好我打算撸一管呢。去吧去吧,至少也要半小时后再回来哦~”佐佐木用自以为很可爱的表情朝我抛了个媚眼,“老是被撞见SY的话,会导致ED的。”
“……我帮你从外面把门锁上得了。”
我即将前往的自然是奈奈子的病房。
可能我什么也帮不到她,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如果她强硬地拒绝我的援助,我还有让她屈服的杀手锏可用。
比如,对她说——
跟我交往吧!
以她对我好感度MAX的状态,断然没有说“不”的可能性。那么,来自恋人(伪)的帮助,就可以天经地义的接受了。
我承认这方法确实有点儿人渣嫌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毕竟我们间的年龄隔了两个半以上的代沟,我对她的喜欢仅仅停留在欣赏她可爱的程度而已,断没有与她结为连理的想法,之后要分手的话可是很麻烦的。(没考虑过假戏真做的可能性吗?)
“奈奈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说着这句话的同时,我推开了她的病房门。
病床上没有奈奈子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藏青色的不明物体。仔细一瞅,原来是一个穿着带帽斗篷,面朝下趴在床上的人。从体形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听到我声音的同时,那人猛然从床上弹了起来,身形瞬间挺得笔直。斗篷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上半边脸,使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而露在的外面下半边脸中间坐落着一张几无血色的嘴唇,往上是两道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八字胡,往下是方正宽厚满布细密胡茬的下颚,颚的正中有道浅浅的凹痕,有着彷如欧美影星般的轮廓感。
“老、老夫只是有些困倦了,借、借你的床睡一下而已……”他慌忙地辩解道。
不过,就我的视角看来,这大叔刚才分明是趴在枕头上,像狗一样地在嗅着什么吧……
当看清楚来人并不是他女儿,而是一个陌生男人时。他立马摆出了睥睨的姿态,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小子是谁?”
“在问别人名字前,先自我介绍才是正常的礼节吧。”虽然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还有……站在床上这样跟人说话真的很蠢唉。
“我虚长你几轮,怎么说也该你先自报家门吧。”他从床上跳下来,一屁股坐在了我平时所坐的板凳上。
“工藤源。”
“喔——你就是那个工藤源?”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接着点头道,“看外表挺精神的,有对象了吗?”
这家伙,才第一次见面,瞎嘀咕啥呢?你以为自己是在挑女婿吗?
“想必,你就是远坂青尘吧。”我对他没有好感,自然谈不上尊敬,便直呼了他的名讳。
“作为名人果然很麻烦啊,变装成这样还能被发现吗?”
不不不,你这也叫变装?反而更引人注目了好吧。再说,我又不看综艺,并不认识这些神神叨叨的大师。
“你是奈奈子的父亲吧?”
“奈奈子正是小女。”
呵呵呵……果然是呢……你这混账!把牙关给老子咬紧,先吃我一拳再说吧!
我带着冷笑朝那男人靠了过去。
“哥哥大人!☆”在我正准备冲上去一拳打翻那个混账父亲时,奈奈子突然从后面把我抱住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
“哥哥大人真讨厌,不要问女孩子这种羞羞的事情啦~☆”
“咳咳!”远坂青尘重重地咳了两声。
“你怎么还没走?”奈奈子朝他撅嘴道,那语气中饱含着露骨的厌烦。
同样跟父亲关系跟差的我,多少可以理解奈奈子的情绪。
“这便要走了。”他站起身理了理斗篷,严肃地说,“为父已经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尽早答复我吧。无论如何,这位置始终要传给你的……既然生为远坂家的人,就逃脱不了这个宿命……你要怪,就去怪你那不成器的大哥吧。”他点了点头,视线似乎在我身上扫射了一通。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从我们身边经过,往门那边去了。
本来奈奈子就气色不佳,如今更是面如土灰。她紧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滴溜溜地打转,紧贴着我的娇小身躯,战栗着传来了心灰意冷的寒意……
这该死的家伙,到底还要混账到什么地步?虽然我不太清楚他话里的含义,但我可以明白的是,他还在压迫这病弱而可怜的少女……父亲的义务尚不能尽职尽责,却在以家长的身份发号施令!不教训一下这家伙,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奈奈子,我、送送、你、爸!”我咬牙切齿地迸出了几个单词。
以一个中年人的脚程来说,远坂青尘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当我追上他时,他已经走到住院部楼前的空地了。
“工藤君,找老夫所谓何事?”他仿佛早已知道了身后拍他肩膀的人是谁,先叫出了我的姓氏才回过头。
回答他提问的,是我当面呼出的一记重拳。
就在我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将要到达他的鼻尖时,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了。
不,在我的视野中,他的身影并没有发生任何空间上的移动,是我的拳头打偏了。
怎么回事儿?在这么近的距离,我居然……打偏了?
拳头是擦着他脑袋过去的,剧烈的拳风扬飞了他的斗篷帽。
他的脸完全展露在了我眼前。
头发是东方人的黑色,肤色是黄种人的黄色,但是……在长长刘海下若隐若现的双眼,居然拥有着犹如苍空般清澈大海般深邃的湛蓝。不同于白种人眼睛的蓝色,他眼中的蓝色,带有难以言状的神秘感,即使是极品蓝宝石的光彩,在这色彩面前也相形见绌。
那不可能是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睛。
我为他的眼睛所震慑,足足愣了几秒。
他轻轻地挥开了我伸出的右手,淡然道:“好大火气啊,年轻人,老夫可曾得罪过你么?”
从震惊中回复过来的我,却并没有停息怒气。
“你我无冤无仇,我只是看你很不爽而已!你知道奈奈子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吗?你肯定知道的吧,因为手术也是你同意做的!没错,三天前的下午……就住在京都的你,坐电车过来最多也就三小时的事儿!居然这时候才到,难道你是坐乌龟来的吗?!”
他板着脸,一语不发。既不打算辩解,也不打算认错。
那种态度令我越发愤慨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发出了狮子般怒不可遏的吼声:“作为一个父亲,你对奈奈子做了十分过份的行为!不!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你让她以女儿的身份降临在了世上,却完全没有一个做父亲的担当!你到底要有多不负责任才算个头?!女儿流落在外,住着狗窝一样的公寓,出入于红灯区打工,你不止没有经济上的援助,连关心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却一脸无所谓的态度,还扔给了她更多的担子!她才只有十六岁,是未成年人!就算在法律上,你也有必须抚养她的义务!”
他抓住我的手,硬生生从自己的领上扯了下来。接着,他从怀里掏出雪茄,叼在嘴上抽了一口,在没有任何明火的情况下,雪茄朝外的一头竟然直接点着了。
这节骨眼上,居然还有心思变魔术?
他往我脸上吹出一个烟圈,淡淡地笑道:“不错,小伙子,蛮有活力的。老夫挺中意你的。”
那轻松写意的态度,源自他高深莫测的实力。就刚才他强行把我手拽开那下,着实令我体会到了黑熊般的力量,几乎快把我扳得指骨骨折了。
“中意我?你倒是多关心关心你亲生女儿才是。”我放缓了语气。这男人,不是可以硬碰硬的主儿,要真跟他打起来,谁教训谁还两说。
“如果她愿意接受的话……老夫家务事儿,你别插手啦。”他拍了拍我肩膀,转身要走。
“都这样了,你还要她接受什么?”
他停下脚步,抬起右手轻松地挥了挥,“不足为外人道矣。诚然,你愿意入赘我们家的话,那另当别论。”
接在那话语后的,是他发出的两声哼哼的轻笑。
在我打算继续刨根问底时,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道娇叱。
“远坂青尘!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再逼我!我就、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了!”
抬头而看,循声望去,奈奈子的娇躯,赫然矗立在医院天台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