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7日,东京时间19:34分。从东京飞往伦敦的JL-0XX号航班,在位于英吉利海峡上空时,突发前档风玻璃爆裂事故,这场恐怖的意外几乎在瞬间摧毁了飞机全部的自动巡航功能。在此危机关头,副机长佐藤刚志临危受命,在过硬的心理素质之下,冒着高空的低压、严寒,以及扑面而来的暴风,凭借着稳健娴熟的驾驶技术,将飞机平安降落在了伦敦城市机场,挽救了整机168名乘客与10名乘务人员的生命。下面请看本台记者岛津绚子对副机长本人进行的独家专访。】
记者:当时,事故发生前,机舱内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佐藤:飞机本身没有任何异常。不过跟我同行的鹿岛机长因为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引发了食物中毒,那时候正处于昏迷状态。
记者:这个情况我们也有所耳闻,在飞行事故发生前,您就已经通报了伦敦机场(机长中毒的事儿),让他们准备好救护车了。
佐藤:是这样。多亏乘客里有两位医生给机长进行了急救处理,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记者:然后没过多久,挡风玻璃就爆开了?
佐藤:没错,“轰”的一声,一下我就懵住了。
记者: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您能描述一下当时的状况吗?
佐藤:真的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任何事先征兆。现代飞机的自动巡航系统已经相当完善了,在航行过程中几乎不需要飞行员进行操作。我就是那种很放松的,在想其它事儿的状态,然后耳边突然就“轰”!神经一下绷得死紧,眼前马上黑了一片。
记者:您这也是吓坏了。
佐藤:也不是被吓得多厉害,就是应激反射,眼睛那么一闭。当我再睁开眼时,机长已经挂在那儿了。
记者:挂在那儿?
佐藤:就窗户上,半个身子都出去了。他那会儿晕在座位上,为了避免勒着他,医生在急救的时候把他身上的安全带给松开了。爆炸的瞬间,内外是有相当大的压差的,我记得……当时的压差有七点多、接近八的样子。
记者:那一瞬间的吸力是相当强了。
佐藤:肯定的,一下子就把人给吸过去了。幸好他腿上的安全带还绑着,不至于整个儿被吸出去。
记者:不幸中的万幸。这时您是怎么应对的呢?
佐藤:其实我下意识是想去拉他回来的,试了一下,够不着。为了尽快把机长送医,我开得比平时要快些,大概接近900公里(每小时),那么快的速度,迎面就是剧烈的风朝我吹过来,整个人就像被摁在椅子上了一样,根本起不了身。
记者:可以说是真正的风如刀割了。
佐藤:没错,感觉像被吹成了橡皮人一样,脸啊、眼角啊,死死往后拉扯着,整个人都变形了。
记者:您有没有考虑去确认一下机长的状态?
佐藤:考虑不了,这个真考虑不了。回过神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飞机控制好,不能让它掉下去。风挡爆开那一下,整个舱内全乱套了,我的电子仪表盘上密密麻麻地报满了错,显示着各种仪器故障。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的颠簸。
记者:整个飞机吗?
佐藤:整个飞机都在抖。我当时就死死把住了操纵杆,先平稳了飞机的飞行姿态。
记者:当时就已经是手动驾驶了吗?
佐藤:(点头)操纵台那个状态,已经完全没法自动了,只能用手动的。
记者:您的心理状况如何呢,在那种情况下?
佐藤:说实话。那一瞬间,玻璃爆开,飓风进来,把操纵台毁得乱七八糟时,我心里就两个字——完了!但当我拿住操纵杆,发现手动控制系统还能正常工作时,确实稍稍送了一口气。
记者:飞机还没有失控,您这才放心了。
佐藤:放心不了(摆摆手),飞机还顶着老大个窟窿在天上悬着呢。在落地之前,都说不上多放心。
记者:我们知道,民航飞机巡航的时候,高度一般来说是比较高的。在越高海拔下,温度就会越低,您当时的所处的一个环境状况是?
佐藤:当时我们飞机的高度是36000(英尺)左右,按这个高度算,室外的温度应该低于零下50度。而我们室内的话,冬天一般是维持在16到18度的状态。
记者:那窗户破开后造成的温差变化是相当大了。您有觉得冷吗?
佐藤:(笑)说实话,一开始还真没觉得。当时我太紧张了,整个肌肉都绷得死死的,握着操纵杆的手还握出汗来了。
记者:那种高度下,缺氧也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您的身体有因此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吗?
佐藤:那倒没有。虽然当时氧气面罩自动垂下来了,但我实在没有空闲去戴它。我把飞行姿态调平后,立马就给控制中心发了7700(空中紧急情况代码)。
记者:那控制中心有给你进一步的指示吗?
佐藤:没有。
记者:没有?为什么会没有呢?
佐藤:因为风声太大了,根本听不到。我就把飞机的情况给中心单方面汇报了一下,包括我打算做什么操作,去哪儿,希望他们提供什么帮助之类的。他们应该有尝试给我传达些消息,只是我这边就完全收不到了。
记者:您汇报了些什么信息呢?
佐藤:我说我要下高度。虽然那会儿我身体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但高空低温、低压、缺氧的环境对人来说非常极限。我当时身上就穿着一件白色,哦不,粉色的衬衫,氧气面罩也没戴。我打心底清楚,自己在那种环境下坚持不了多久,万一我出状况晕过去了,这一飞机人的安危就没法儿保证了。
记者:事后乘客们反应那时候飞机确实有一段急速降落的感觉。
佐藤:也不是一口气就降下去的。(飞机的)速度太快了,就这么进行的话下降率太大,很难保证机体的安全结构。我先是减速,降到了大概28000(英尺)的程度,大概维持了几分钟后,再减速降到了20000以下去。当时离伦敦也不远了,就不到300公里的样子,即使没出事故,在这时候也差不多要准备下降了。
记者:当时你们的电子设备,仪表,导航之类的基本都处于故障的状态,您是如何把飞机准确地开到伦敦机场的呢。
佐藤:这就要多亏给机长做急救的那个医生了。给机长做完急救后,医生身体有点儿不舒服,我就让他跟他助手在我休息室里歇一会儿。他在刚出事故时就打算进到驾驶舱来帮忙,奈何当时风太大,压着那个门根本推不开。直到我把高度降下去,速度减下来,他们才得以进来。他们先是把机长拉回了驾驶舱,重新固定在座位上。那医生看了下操作台的情况后,便要了我的电子飞行包,开始给我进行导航。
记者:他居然懂得如何使用吗?
佐藤:不只是懂,而且还相当地熟练。我这种老家伙可是花了个把月才学会用那玩意儿的。高度跟速度降下来后,控制中心的通讯也能听到了,那边有指挥,这边有导航,所以整体来说,降落的过程并没有太多难度。等我们飞到机场时,跑道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对我而言,只要能看到跑道,就肯定能把飞机安全降下去。
记者:(鼓掌)降落以后您是个什么心情?
佐藤:真的就是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地了。整个飞机没有一位乘客受伤,都平平安安到达了。
记者:您是最后一个离开飞机的吗?
佐藤:按规定来说,我应该是倒数第二个,机长最后下飞机。不过机长的情况你也知道,一落地就让救护车先救走了,我是最后下的飞机没错。
记者:其实我们还了解到,这并不是您第一次经历这种空中险情。十八年前,您曾经在一次劫机事件中挽救了整机人的生命。
佐藤:这个就不用说了吧。好汉不提当年勇。(笑)
——————
【1月7日 伦敦时间12:15 伦敦城市机场】
目送乘客们坐摆渡车往航站楼去后,佐藤刚志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这时,一个悠哉的声音突然从他侧面传了过来。
“真是了不起的壮举啊,又当了一回英雄呢,佐藤机长。”
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金发医生。他拿着个近些年才流行起来的触屏手机,哔哔啵啵地操作了一番,然后把屏幕面向了佐藤。
手机游览器的搜索界面上,写着“佐藤刚志”,下面呈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搜索结果:
佐藤刚志!人如其名般拥有坚强意志的男儿!……
机长佐藤刚志!挽救了数百人生命的真英雄!……
在万米高空上的决斗!那个男人是如何做到的?——佐藤刚志专访……
…………
搜索条目之多令佐藤目不暇接。连那个采访都还被保留着吗?他回想起自己在采访中多少有些夸大其词的自述,不由得老脸一红。
“今天过后,这个搜索结果数至少要暴涨十倍吧。”里昂收回了手机,又埋头操作起来。
佐藤收回了有些飘飘然的心情,正色道,“都是分内之事儿。”
刚才在飞机上这医生咄咄逼人的一番说辞,似乎是发现了些蹊跷。想到此处,佐藤的额头泌出了些许汗意。
里昂翻看着手机,既像是对着佐藤,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已经是十八年的事儿啦。那时鄙人还是个小屁孩呐,不过依稀有点印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相关的新闻。”
“是有好些年了。”佐藤斟酌词句后,选择进行简短的附和。这时候,说多错多,不说更错,都是心虚的表现。
“姜还是老的辣啊。即便鹿岛机长当时是清醒的,想来也不会有佐藤先生这般冷静应对的手腕吧。”
“哪里哪里,鹿岛也是很优秀的飞行员。”
“也对哦,毕竟他是机长嘛。”
“……”
“啊,抱歉抱歉,瞧鄙人这烂嘴!您生气了吗?”里昂连忙往自己嘴上掌了两下。
“没事儿。”
“但是,搞不懂呢……明明您是立过大功的人来着。”
“你这话……我不太明白。”
“鄙人向来秉持‘有疑问就要查个究竟’的人生理念过活着,所以越俎代庖地查了一下。您有兴趣看看吗?”对方再次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佐藤狐疑地接过手机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他们XX航空公司的内部员工管理界面。
“你怎么登上去的?”
“小伎俩而已,来来,请看下这里。”对方伸出食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着。正登录的帐号看上去拥有相当高的管理权限,能进到佐藤本人的帐号进不到的版块去。
他进入了“员工管理”页签,打开了“佐藤刚志”的体检报表,按年份依次展示给了佐藤看。
从十八年前,到去年为止。每张体验表的视力检查栏中,都彰显着两个红色的大字——
色弱。
对常人来说无关紧要的毛病。对于飞行员而言,却是宣判职业生涯死刑的重症。
“不……怎么会……每年打印给我看的表都……”佐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概是由于,某些人的温柔吧。毕竟,之所以患上这病,也是怪您太勇敢了嘛。”里昂说这话的同时,挂上了一抹如头顶的暖日般和煦的微笑。
更早几年的体检结果都是正常的,是当年头部受伤……导致的吗?
佐藤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儿——自己的年终奖总比别人多的事儿,自己总是无法评上机长的事儿……还有,鹿岛那小子出机前总会跟同事们自夸着“佐藤叔就交给我了”的事儿——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吗……
那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种蠢事儿呢?
里昂拿回手机,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刚才鄙人送鹿岛机长上救护车时,他的意识恢复了哦。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呼……”听闻此言,佐藤长长地出了口气,还好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鄙人把飞行事故简单给他说明了一下,他有句话要鄙人转告给你。”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佐藤低头自顾自地碎碎念着。
“他说,‘果然,飞行员大叔是真正的英雄啊!’”
他的头猛然抬了起来!
——
飞行员大叔是真正的英雄啊!
——
十八年前,他曾经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
……
……
鹿岛居然是那个高中生吗!
在劫机事件落幕后,激动得痛哭流涕地抱住自己的高中生乘客!
小鬼头,呵……居然也来开飞机了啊……
那……作为英雄的自己,不做出表率是不行了呢。
(事后,佐藤刚志前往警局自首,以违反《毒物管理法》被判处一年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