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天选中
烈日，寒风，荒地。
两个人在人迹罕至的大道赶路。
前面的老人身材魁梧，须发浓密，只露出一双矍铄的眼睛。穿一身绘有星辰图案的宽大灰袍，头戴同款式的尖角帽，左手拄着根弯柄手杖，虽然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但步伐稳定有力，精力不输年轻人。
走在后面的男孩五官扁平，眼睛头发的颜色是罕见的纯黑，神情带有不属于这年龄的成熟，穿着亚麻布衣裤，外披一袭不合身的棕色斗篷，为了避免绊倒斗篷小心的注意着落脚点，一步一顿，差点跟不上特意放慢脚步的老人。
=============================分隔线=============================
这两人正是从遗迹出来的西里奥斯和埃兰。埃兰刚走出遗迹，便如初生的婴儿，四周一切皆是陌生新奇的，植物、动物，多数与地球不同，空气远比地球来得清新，埃兰记得小时候几次回母亲的老家，山间溪畔的空气澄净湿润，呼吸间觉得清爽，肌肤触感冰凉，而今天的感觉与当时几乎无异。处在这种环境下，埃兰的心情越发活泼，之前被突然改变的人生引发的压抑和恐惧消失不见，终于表现出了十岁小孩该有的心性，走走停停，四处张望，看到不认识的事物就扯着西里奥斯问个不停，西里奥斯耐性不错，为埃兰仔细讲解，更提醒需要注意的事项：那种植物有毒，哪种地方有危险。两人走累了，西里奥斯点起篝火，搭好帐篷，让埃兰坐在篝火边，教他艾斯兰登的语言和文化，教累了，会述说些历史故事，西里奥斯阅历丰富，学识渊博，见过无数的风物事理，人情百态，一样的故事，经他说起来别有一股风味：制造恶魔的黑魔导士、妄想建成天空之城的国王、传说中复活死去之人的星辰之泪……听得埃兰津津有味，对艾斯兰登更加神往。西里奥斯也会问埃兰地球的风物人情，地理、气候、历史、文化、风俗、饮食、科技、艺术，钜细靡遗，埃兰年纪幼小，所知有限，西里奥斯所提的问题十道里只能勉强回答一二，但已经使西里奥斯着迷不已，尤其提到飞机、潜水艇之类的事物时，以西里奥斯的稳重也失态的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不是依靠魔力，竟然可以翱翔天空，石油，那是液态的魔水晶吗？不可能，你说过那边没有魔法，还有潜水艇，直到现在魔法开放局依然对这门课题毫无头绪，那边怎么成功的，无法想象……”那副表情埃兰看在眼里，觉得与自己听了艾斯兰登故事的着迷没有两样。
两人走走停停，原本三天就应该走出遗迹所在的森林，结果整整花了十天。走出森林后两人到了一座小镇，埃兰首次看到艾斯兰登的人类聚居处，大感兴趣，西里奥斯替他买了几套衣服，要埃兰把身上穿的地球服装换下，埃兰的旧衣服已经穿过十天不止，早就脏破难受，听了西里奥斯的话换好衣服，将就衣服放入包裹收藏好，对埃兰来说，任何来此地球的物品都拥有比护身符更加深远的意义。
在小镇上待了半天不到，西里奥斯告诉埃兰该离开了，原本埃兰想多留几天好好参观，但发觉西里奥斯似乎有什么顾忌，又想到以后有很多机会，就没有反对。
两人又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天，经过的地方越来越荒凉，风物稀疏，再没有遇到过城镇，每天晚上露宿路旁，埃兰在学习的余暇有时会想到地球，每到这种时刻抬头望天，望着与地球不一样的星空，纵然埃兰不懂天文学的知识，也了解世界是一颗颗的行星，那么地球是哪一颗呢？故乡的父母与我看到的月亮是否同一颗呢？
西里奥斯将埃兰的思乡情绪看在眼里，却没有劝解什么，作为拥有高深魔法修为的炼金术士，他清楚，埃兰可以回到名为“地球”的故乡的希望是多么的渺茫，他能用“还有希望”这种借口打消对魔法陌生的埃兰的绝望，但真的让埃兰坚强的在艾斯兰登活下去却只有靠他自己，能战胜自己的，只有自己。
=============================分隔线=============================
这一天，两人仍旧沿着大道赶路，西里奥斯没有说自己准备去哪里，埃兰默契的没有问。忽然岔道行来一队马车，其中一个打扮像是护卫的人骑马离开车队向埃兰两人行来。埃兰拉下兜帽，下意识的放慢脚步，他的艾斯兰登语初学，仅仅得了皮毛，有什么需要交涉的地方只有交给西里奥斯处理。
西里奥斯走了过去，和骑马的人叽叽呱呱的谈了一阵，埃兰一边努力得用所学对照，却只能有限的听懂几个单词。
不久，西里奥斯走回来，对埃兰说：“他们是商队，我们可以跟着他们到达前面的集镇。”
埃兰松了口气，这些天风餐露宿，埃兰本身只是十岁的男孩，从小娇生惯养，一直在野外宿营，刚开始还觉得有趣，时间一长，自然感到吃不消，现在跟随商队行动，总算可以少挨点苦。
商队腾出了一辆马车给西里奥斯和埃兰乘坐，埃兰一坐上去就起也不想起了，纵然马车随着赶路颠簸摇摆，可埃兰觉得这比自己赶路舒服太多了，西里奥斯盘坐在一边，手杖横放膝上，正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埃兰忍不住提问：“西里奥斯先生，商队的人对你不怎么注意啊。”
西里奥斯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着埃兰：“他们为什么要注意我？”
埃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就是……对你尊敬或者害怕啊。你是魔法师啊。”
西里奥斯的眼神更加奇怪：“只是会魔法而已，为什么他们要害怕我？”
“难道艾斯兰登的魔法很普遍，人人会用吗?”埃兰不相信这世界的魔法普及到了义务教育的程度。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可只要掌握窍门肯下功夫，学魔法并不是难事。”
埃兰无语，依他在地球时的印象，所有出现魔法师的地方，电影也好，小说也好，魔法师都不是什么龙套角色，要么是甘道夫梅林这种指引光明的贤者，要么是萨鲁曼伏地魔这种一部乃至整部作品的大魔王，童话里的巫女大半是国王的座上宾，就算是中国古代的修道士，皇帝遇见了都要拜为帝师，塑金身，修庙宇，不是神仙的也得当成神仙贡，地位高得离谱。如果魔法师数量多到可以批发，那还不沦落为人人可欺的群众演员，这又是一件该如何想象的事。
虽然西里奥斯讲过某些魔法师的故事，但故事的主角无一不是艾斯兰登的传奇人物，俱有惊天法力，移山填海天崩地裂时光静止死者复生统统不在话下。埃兰听得津津有味，心生向往，无意间产生了错误的认知，艾斯兰登的魔法师一定就像地球传说的那样尊贵、神秘、强大。现在听了西里奥斯解释，顿时醒悟，原来艾斯兰登世界的魔法师大致等同于地球的研究生，虽然稀少，但并不是什么难的一见的人物。
西里奥斯接着说：“确实有部分魔法师是邪恶的存在，他们或者单独行动或者结成组织，犯下了种种罪行。一般的魔法师会加入公会，在公会里得到情报，接受任务完成并得到报酬。而在公会之上有魔法评议院监督公会的运作，以维持魔法界的秩序，避免黑暗公会——也就是邪恶魔法师的组织的产生。”
“……”埃兰继续无语，魔法师的职业不够神秘就算了，没想到在艾斯兰登彻彻底底的世俗化，竟然变成培普普通通的劳动阶级，与寻常理发师、厨师无异，简直就像张果老卖酒挣钱一样难以理解。
不过这里是艾斯兰登，地球的流传的印象根本毫无意义。埃兰郁闷的发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这样认为而已。
西里奥斯最后往埃兰心头放了根压骆驼的稻草：“魔法师经常会接护卫的任务，比如之前来与我交涉的那个人。”
那家伙是魔法师？埃兰掀开帷幕，找到刚刚的骑马者，仔细打量：络腮胡子，眼袋低垂，不修边幅，穿着皮甲，不时向四面吆喝，唾沫横飞。埃兰顿觉惨不忍睹，绝望的转过了头。
“现实跟幻想果然是有差距的，西里奥斯先生。”埃兰认为自己第一次见识了世界的残酷。“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魔法师的形象自此在埃兰的精神世界中支离破碎，如果如同瓷器从百米高楼落下那般的极端。
当天晚上，商队到了预定的扎营地点，一处无名湖泊的边畔，到处点起火把，众人各司其职忙碌的来来去去，热闹非凡。埃兰无事可做，待在篝火旁拨弄商队送来的兽肉，正感到无聊，想起另外一件事，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问西里奥斯：“先生，艾斯兰登的魔法师用的魔法有很多种吧？”
西里奥斯正在想些什么，听了埃兰的问题，反射式的回答：“没错，魔法有很多的种类，有人会火焰魔法，有人会雷电魔法，差别很大。”
“那……这是依照每个人的天赋区分的吗？”
“天赋确实有影响，不过主要是看人的兴趣想学什么魔法。”
埃兰吞咽口水，艰难的问出了最想确认的事，“那么，我能学魔法吗？”
西里奥斯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阻断了两人的问答。
“学不了吗？”期待落空，埃兰失望的叹气。
老人依旧不发一言。
“说句话吧，反正现在没我接受不了的事实。”
“你为什么想要学习魔法。”西里奥斯终于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
“你不是说了吗？带我来艾斯兰登的机器的能源是魔力，如果我能成为魔法师，那么回去的机会就容易找了。”埃兰答得心不在焉，即使口头上自我安慰，无法学习魔法无疑给了他打击。
“呵。我记得告诉过你，反引器不接受外来的魔力。”西里奥斯露出微笑，神情在阴暗火光照射下，诡异又深邃。“没有其他原因吗？”
埃兰脸色发红，挠挠头，感到不好意思：“你说过，男孩子总是喜欢幻想的。”
拥有神秘的力量，打击邪恶，拯救世界，这种故事成年人听起来就与笑话没有两样。不同的是，几乎每一个男孩都做过相同的梦，无论是科幻漫画，童话故事，还是红白游戏机上的勇者斗恶龙，每一个男孩子都幻想过自己变成超人，拿起宝剑，与怪兽决斗，最终当上英雄，人人赞颂。等小孩长大了，童年的故事被否定，连自己也不好意思说起小时候幼稚的胡思乱想。
埃兰受父母职业的影响，并不沉迷虚幻的故事，可是也曾经想象过自己某天可以像仙人那般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如今通过时空旅行，来到人人可以成为魔法师的艾斯兰登世界，或许是祸非福。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是契机，是否可以实现只存在过梦中的愿望呢？如此考虑过的埃兰，心里不安份地蠢蠢欲动。所以才会这般的问。
“你可以。”
正感失望的埃兰听了这话，刹那间呼吸窒息，狂喜涌上心头，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我行吗？我不是艾斯兰登世界的人啊。”
西里奥斯看着摇摆不定的篝火，思想飘到了遥远的过去，“你的同胞，地球的人类不行，但你可以。”
埃兰浑身一个激灵，隐隐约捕捉到了某些东西：“只有我可以？”
“超空间反引器的原理是用高浓度的魔力形成强大的力场，引动空间的坍塌，开启裂隙，吸引生命体。当时，我是第一次看到只记载于文字的魔导仪器，但根据书里的描述，原理应该就是这样了。”
“……我听不懂，这与我能否学习魔法有什么关系。”
“你和我讲过，地球的学说，星球会对事物单位产生重力，那么，重力产生的原因是什么？”
埃兰很奇怪，不知道西里奥斯为何讲这些：“是重量，越重的物体受到了重力越大。”话甫出口，猛然惊觉。
“你现在猜到了吧，既然是魔力形成的力场，吸引的，自然也是带有魔力的生命。”
如果在以前，这事实不下于晴天霹雳，好在埃兰最近久经考验，霹雳挨了不少，早有了免疫力，如今仅仅麻木的点了点头，不无讽刺的说：“看来我是个了不起的人，对不对？”
西里奥斯没有搭理，自顾自地讲下去，“如你所言，地球没有魔法的存在，我认为或许是魔法的使用者隐藏了自己的行迹，亦或地球过去曾有魔法文明，现在已经衰亡消褪，当然，几率更大的原因是，地球的魔力枯竭了。因为，历史上也有过魔法师发现异世界的例子，甚至有异世界的人来到过艾斯兰登，你不是第一个时空旅者。”
埃兰安静的听着，人一旦惊讶过了头，反而会出奇的镇静。
“有部分学者认为，古代的很多魔法师拥有现在魔法师无法企及的魔力和无法重现的技术，以此推测出古代的魔法师远强于现代的结论，并以此结论为基础，判断艾斯兰登远古时代的魔力浓度比现在要高得多。这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理论，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一个人可以天生就拥有魔力。”
“我就是这种人吗？”
“按照我的想法，魔法师从资质分类，大致有三种。第一类人，资质普通，学习各种魔法的能力有区别，但差距有限，可以轻易的用努力弥补。用数字比较的话—”西里奥斯捡起根木材，在地上勾画，“假设一个人学习空气魔法的资质数值时50，学习火焰魔法的资质是55，冰雪魔法的资质是47，先不论他决定学习何种系统的魔法，通过锻炼，他的魔法实力值提升了2000，加上空气、火焰、冰雪魔法的资质，他的魔法数值分别是2050、2055、2047，不论他打算学习何种，差距可以忽略不计，在战斗中，临场的发挥、战术、意志相较之下显得更重要。”
“第二类人，这种人往往有不凡的资质，仅仅需要不多的教导就可以就能完成学习的过程，普通人可以用普通人一半的时间完成同样的学习，在用数值假设，一个人的资质是1000，另一个普通人是100，十年后，这个人因为资质和努力提升了2200点数值，其中200点是资质的作用，加起来就是3200。普通人的总和则是2100点。比较起来差别就很大了。这类人往往是各大魔法公会的精英。”
“还有第三类人，他们体内天生就有魔力。魔法对他们来说，如同手足，是身体的一部分，不依靠指点就可以自己领悟魔法，不，与其说是学习魔法，不如说是让他们体内的本能觉醒，了解属于自己的部分的使用方法而已，他们甚至可以凭空衍生出新种类的魔法。这类人从某种程度来说不如第二类人，但是，许多历史留名的魔法师都是这类人物，比如古代的黑魔导士瑟雷……”西里奥斯摇摇头，说得太顺口，差点连禁忌的人名也脱口而出。“以前魔法评议院最年轻的议员迪兰凯尔，年仅十四岁，更身兼圣十大魔导士……”
“圣十大魔导士？就是你说过的世界上最强大最优秀的十位魔导士吗？”
“嗯，没错，就是如此。当然，魔法是非常复杂的，实际情况更是多变，根本不是简单的数字能笼统概括的。而三种分类更是我个人的见解，没有任何的理论依据支持。”
“不过。”西里奥斯站起身，单手指天，居高临下的目光让埃兰毛骨然。 “很多研究哲学神学的学者，认为，像迪兰凯尔这种拥有资质匪夷所思的天赋，可以独自领悟魔法的人物，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也就是说，你们，被天选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