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恶魔
“嘎吱。”埃兰一只脚陷入雪地，深可及膝。他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拔出腿，尽力逆着冰风向前行走。
埃兰以前生活在南方，从没有经历过冰天雪地的滋味。如今亲身体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西里奥斯会说“没有好好准备会有危险”。
冰风暴酷烈凶狂，目力所及十尺之内模糊不清，呼吸间氧气带着寒气倒灌入鼻，光是站稳脚跟已经是不容易，更遑论掺杂其中的雪碴冰屑，在自然之力的加速下，不留神被砸到，不是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就是疼得撕心裂肺。更可怕的是如影随行的寒意，它们侵入关节和血管，贪婪地吸食温度，如果不是西里奥斯给予的可以源源不断提供热量的水晶石，埃兰早已成为一具冻尸冰雕了。
仿佛过了一百年那么久，辛苦前进的埃兰瞬间感到压在身上的风暴消失，重心前倾的身体失去平衡，步伐踏错，猛地跌倒在地。埃兰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身上的棉衣堆满飞雪，重量非比寻常，再加上本来就精疲力竭，动作迟钝，埃兰试了几次竟然没有成功。
一只手伸过来，拉起埃兰。“站起来，埃兰·塔拉蒙。”
“谢谢。”埃兰由衷对得帮助自己的西里奥斯说道。“太累了，差点昏倒。”
“不要勉强。”西里奥斯劝道：“这种环境并不合适一个孩子，如果知道这几天有大风雪，我应该让你留在甘缇斯才对。”
“我没地方可去，认识的人只有你。”埃兰伸个懒腰，摘下护风镜，观察四周的情况，发现是一座山洞，暴风雪刮不进来。“好了，我们快到目的地了吗？”
“还有很远的路。在这里休息一下。”西里奥斯打开行囊，一一取出干粮、火之魔水晶、毛毯……埃兰看得叹为观止，明明是只有西瓜大小的背包，却能装下远超体积的物品，根本是来自无魔法世界的埃兰无法理解的事件。根据西里奥斯的说明，这是他开发的炼金产物，艾斯兰登独此一家并无分号，容积大约相当与两立方米的正方形箱子。
“好吧。”埃兰拿起火之魔水晶，热量沿着手臂传来，僵冷的身体一时间暖和舒服的想睡觉。“真的很方便呢，我还以为艾斯兰登的科技落后，生活肯定很不顺心，没想到魔法可以普及到这种程度。”
西里奥斯铺好毛毯坐下。“你觉得不可思议吗？从我的角度来说，你形容的地球没有魔法却将科技发展到上天入地的境界，那样才是匪夷所思。”
“没错啊，即便艾斯兰登的人长了双手双脚五官齐备和我没有两样，实际上还是有本质的差异吧，好在我快习惯了。”
“呵呵，我记得很清楚，你看到魔水晶的时候眼睛瞪得像两颗鸡蛋。”
“别揭我的短好嘛。”埃兰把玩手里的魔水晶。“小小一颗圆球状的水晶，可以取暖、烧水、做饭，完全是地球没有的物质啊。”
“魔水晶用处众多，但是价值不菲，普通家庭没有办法承受起消费。两相比较，你说过的天然气更加适合社会的需要。”
“说到底，两边都不简单呀。不过我更喜欢地球。”
“又想到那个梦了？”西里奥斯敏锐的察觉到了埃兰的不安。
埃兰没有说话。心神沉到了那晚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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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奔驰的柏油路，耸立两旁的高楼大厦，人流拥挤的街道，不时有飞机掠过的天空。
熟悉的喧闹，熟悉的空气，熟悉的场景，是自己从小长大的住宅区。埃兰呆呆的站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所看见的真相。
良久，他无力得跪倒，失控的泪水如雨落下：“我回来了，我回到地球了。”
他不讨厌艾斯兰登，但地球才是他的故乡。陌生诡异的异世界旅行，仿偟无计，毫无安全感，更恐惧有一天客死异乡。
嚎啕大哭的埃兰并没有引来任何关注，路过的人来来往往，仿佛当他是空气一样不存在。
埃兰终于止住了泪水，振奋起精神，截住一位路人询问。“打扰一下，今天是几月几日？”
路人没有理会他，径直向他走来，然后，“穿”过了他的身体。
埃兰愣住。“怎么回事？”
稍微思索了一会儿，他朝旁边的垃圾桶用力踢了一脚，“咚，”垃圾桶应声倒地，滚出很长一段距离。
还是没有人关注。埃兰浑身发冷，自觉告诉他，自己到了绝境。
他跑进连锁超市，怀着罪恶感抱了一堆商品后走去店门，没有人阻拦，防盗器也没有响起。
埃兰终于确定，现在的自己，不属于地球。
商品被扔在地上，怒火高涨的埃兰一脚接一脚，将它们踩得粉碎，一如自己的心情，从大喜到大悲，从天堂落到谷底，就差了那么一点却遥不可及的距离，犹如……犹如一个该死的玩笑！
发泄完的埃兰累得额头出汗，抹了把脸，发现自己再度泪流满面。
“我该怎么办。”
“对了，回家看看吧。”耀眼的阳光和悦耳的蝉鸣，唤回了埃兰混乱的神志。就算无法融入世界好了。自己还是可以回家的，阔别已久的父母，不知道身体可安好？在为失踪的孩子担心吗？越想心中的思念越浓，促使步伐不由得加快。
埃兰跑进楼区，周围的一切俱是如此熟悉，去年栽种的绿化草坪，中心广场新配置的健身器材，还有守门的老保安……错觉吗？这样的清晰、熟稔、真实。仿佛自己从没有离开过这里，艾斯兰登的始末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但是埃兰清清楚楚，此时此刻自己的经历，更像一场梦。
（即使是梦好了，我想见父母，还有小妹，一眼也可以，我想他们。）
埃兰气喘吁吁的爬上五楼，站到自己家的大门前，心情忐忑不安，父母看不见我，该怎么办，他们的工作很忙，也许出差去了，还有妹妹，这个时间段还在学校吧？
“喀嚓”。门开了。一位女性走了出来。
“妈妈。”埃兰想扑上去，又想到自己的现在类似幽灵的状态，强行按捺下了冲动。
（能看到妈妈我就满足了。）
女性转过身，对着屋子里面，用一贯轻柔的声音说：“我出去了哦。”
（屋里还有谁吗？父亲吗？还是妹妹？）
“知道了。记得买礼物啊。”传来的声音让埃兰如堕深渊，撒娇的口吻，稚嫩的语调，任性的要求，太熟悉了。
女性的笑容无奈而宠爱，“好好好，乖乖看家哦。”说罢，合上了大门。
趁着时间差，埃兰闪进了屋子，他要亲眼确认事实。
他走入自己的房间，果然，铺在地板的草席上，有一个男孩。
除了衣物，他和埃兰宛若镜像，相貌、神态、举止，连拿书的动作习惯，全都一摸一样。
（他是我。）
埃兰如同被魇住，站住不动，默默得旁观认真看书男孩的一举一动。
男孩翻看完了最后一页书。站起身，到书架取了另一本。忽然间，他“咦”了一声，左顾右盼，“好像有人在看我啊？”
（是我，也是你。）
男孩当然找不到视线的来源。“哈哈，闹鬼吧。”他欢快的笑起来，天真而朝气。
（没错，我是鬼。）
笑声刺激着埃兰的神经，一股怨气灌入脑髓。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抓住男孩的肩膀。
（你是我，那埃兰又是谁！）
男孩露出痛苦的表情，“好痛啊，”他高声喊叫。
（等等…不对，我为什么碰得到你？！）
刹那间，画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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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梦，是一个单纯的噩梦，亦或代表了什么？这些天来，埃兰屡屡想到这个问题，随即强迫自己转换心思到其它地方。不知为何，他害怕知晓答案。
“埃兰，区区噩梦而已。不需要太过在意。”西里奥斯安慰他。“等你长大之后，肯定会为自己现在的感性发笑。”
“真的只是梦吗?我说，我连穿梭时空这种事都亲身体验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初居异地他乡，难免有胆怯的心理，混合思乡的情绪，会衍生出噩梦并不是奇怪的事啊，而你如今仅仅是想得太多了。”
“知道了。”埃兰漫不经心的答话。“我会努力忘掉的。”
西里奥斯看得心里直摇头，看来一段时间内，埃兰摆脱不了梦魇的纠缠。“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吗？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西里奥斯转移话题的策略成功，埃兰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到底要告诉我了吗？我可是非常期待的啊。”
“恶魔·德利奥拉。”西里奥斯一字一顿，慎重的说出此行的目的。“北方的天灾。”
“恶魔？真的有这种生物？”埃兰不自信的问。“不是与妖精一样，只存在故事和传说吗？”
“已经说明白了， 它是北方的天灾，你以为人们会将飘渺的传说当成灾难吗？”
“它……很厉害吗？”
“是特别厉害。”西里奥斯眯起眼睛，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德利奥拉的境遇。“很多年前，我找到过它。”
“结果呢？”
“奄奄一息，花了半年时间养伤，左手关节遭逢阴雨天气仍然隐隐作疼。而它毫发无伤——或者受伤了，不过我看不出来。”
“这么厉害？那我们干嘛去找它？送死吗？”埃兰一脸“真是送死的话我可不陪你”的表情。
西里奥斯莞尔一笑。“放心。我不想在床上再躺半年，这副老骨头不比当年经得起折腾啊。”
“那德利奥拉……”
“已经死了。”
“还好。”埃兰松口气，又不免产生困惑。“它怎么死的？被人杀掉的吗？它这么厉害有谁能办到？”他对艾斯兰登了解不多，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可以断定西里奥斯是最顶级的魔法师。就是西里奥斯也险险丧命在德利奥拉之手。
“不知道。”西里奥斯也觉得不敢相信。德利奥拉有着远超人类的生命力和战斗力，一夕之间毁掉城市都绰绰有余，所到之处人们闻风而逃，姑且不论战胜德利奥拉，光是能从其面前逃命足以是让魔法师记住一生的成就。现在，德利奥拉被杀了，这简直没有合理性。“我很早就听说了德利奥拉消失的传闻，原本每隔不久，德利奥拉就会现身北方，往往是一处人类聚居地的消失，可是离他上次出现，过了半年之久没有消息。所以有人推断它已经被杀了。”
“这……只不过没有消息，怎么能判断他被杀了？太武断了吧。说不定他睡着了而已。”埃兰无法理解，就算德利奥拉做了数不清的坏事，人们盼天盼地的希望它死掉。可是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马上就盖棺定论，太荒唐了。
“你不了解德利奥拉，它凶暴疯狂，憎恨生命，破坏和杀戮对它而言与粮食无异，人不吃饭不睡觉身体会受不了，对不对？德利奥拉如果不通过破坏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么他也会和饿死死没有区别。”
阿兰听得背冒冷汗，以破坏为食的怪物？埃兰的想象力无法延伸到那么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碰见。“那么，它死定了？”
“从甘缇斯收集到的情报不尽不实，多数是流言，很难找出事实真相，只能大体确定它失去了消息，往下推测的话，死了，或是被困住不能行动……就这两种可能了。”西里奥斯示意前者的几率较大，毕竟困住德利奥拉比杀死它更加难办到。
“还好。”埃兰放心了，冒着生命危险去和活蹦乱跳的德利奥拉打招呼，这种事不适合他。
“你害怕？”
“当然，我年纪还小，还没有活够，何况，真的要死的话，我希望能死在地球。”
“说得好。承认恐惧才能学会勇敢。你会变得很强很强的，埃兰，我有预感。”
“听起来风马牛羊不相及。好了，暴风雪变弱了，我们可以走吧。”
“嗯，准备上路。”
“先生……别人都那么害怕德利奥拉，你既然曾经在差点被它杀死，为什么一点也不怕呢？”
“那你呢？”
“我刚到艾斯兰登，德利奥拉对我而言跟魔水晶相同，都是我陌生的东西。我也就怕不起来了。”
“无知所以无畏？我确实很害怕德利奥拉，所以这么多年都不敢去找它，不过既然它已经死了或被封印有是另一回事了。你会怕一具尸体一个死人吗？”
“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