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魂归之地
小女孩领着埃兰七转八拐，绕了大半个镇子，在一处破旧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埃兰有些吃不准的问，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被小女孩耍了？眼前的小屋除了干净点外看不出是住人的地方，大门没锁，没有家具，墙角铺了干燥的稻草，四壁破烂漏风，坐在屋里能观天。按照地球的常识，这种地方住的不是流浪汉就是乞丐，艾斯兰登也不会在这方面特殊吧。埃兰不了解艾斯兰登魔法师职业的吃香程度，就以埃兰看过的火焰魔法师那样去做护卫工作，也足以挣钱养活自己吧。
“是的。”小女孩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随即补充：“他其实不是镇子上的人，一年前才出现在坎德拉的，总是几天不见人影，然后回来一两天又消失，他就住在这里……可是，我不知道他下次哪时回来呢。”
“谢谢你了。”埃兰决定相信小女孩，毕竟双方没有利害关系，不需要骗人。“我在这里等段时间，如果没等到的话就算了。”
“嗯，那我走了，哥哥。”小女孩道别后离开了。
埃兰目送小女孩的身影消失。打量了下周围，也预备回去找西里奥斯，本来他就没有打算和魔法师碰面，即使两人的年龄相近，原因当然是自己蹩脚的艾斯兰登语。
猛然，埃兰停住了脚步。
巷道的出口处，不知何时屹立了一只生物。
从外形来说，强健的体格，柔韧的四肢，它长得像狼——埃兰只在电视里看过的肉食类野兽。
之所以称它为生物，因为它完全是冰块组成，说白了就是一具冰雕。可是，不管是轻盈的步伐、威猛的动作、灵活的眼神，无疑不在告诉他人，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
毫无疑问，这是魔法，埃兰所知道的地球科技无法解释“冰象生命体一样运动”这种事。
被这超出认知的生物摄去了所有的心神，过了一段时间埃兰才发现白色之狼的旁边站着的人。
看上去和埃兰差不多大的男孩，罕见的银白色朝天发，没有情绪因素的脸，穿着单薄的衣服，流露的老成是埃兰自觉再过十年也比不上，这样的孩子，就算放到偏僻阴暗的角落，都必定会被人注意到。如果不是因为太过离奇的冰狼，埃兰应该先注意到他的。
埃兰想起了小女孩说过的话。“你是里恩？”
对面的男孩皱紧了眉头，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可怕，向埃兰靠近了几步。“是我没错，专程来找我有何贵干。”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话语，浑身散发着冰冷僵硬的气息。明明是活人一个，却比冰狼更像冰雕。
埃兰下意识后退一步，尽管听不懂对方的话。“你刚刚一直在。”
“从那个女孩领你进入这条巷子开始。”里恩的回答在埃兰的意料之内，虽然听得一知半解。
这家伙冰冷，并且危险。埃兰下了定论。他躲在一旁等到埃兰落单，不用细想也知道不怀好意。这附近偏僻，安静，如果发生了打斗之类的事件一时半刻不用担心有人发现。埃兰懊恼的察觉竟然自取其咎。
“有何贵干？？”里恩说了第二遍，之后如同厌烦了重复，做了个手势，白之狼垂首伸爪，低声咆哮，恐吓的意味昭然若揭。
“我讨厌暴力。”埃兰小声嘀咕，背脊寒意上涌，慢慢地退后。
埃兰意识到世界观的差异使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此之前见过的魔法师，西里奥斯、火焰魔法师等等，他们有理性、讲理由、懂逻辑，不会因为自己是有超凡力量的魔法师而肆意为非作歹，都是有着统一人生观，生活在共同秩序下的正常人，说白点就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这一点与地球相同，杀人要偿命，做坏事要受处罚。和西里奥斯相处久了，埃兰自然而然的以为魔法师都是这种人物。惯性思维导致了如今的尴尬。这世界的大多数人确实是如埃兰所想像的那样普通，但正如阳光总有照不到的旮旯，在河清海晏的世界，也会有坏人，有罪犯，有疯子，有无法用逻辑条理去衡量的人物。变态、疯狂、毫无理性，无法协商交涉，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你不能忖度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如果他们只是平凡人物也就罢了。可如果他们有着不一般的能力——比如魔法，可以很容易的伤害、乃至杀死一个人的时候，那就……太危险了。
埃兰此时的遭遇就是规范的正面案例。本来埃兰有勇气单独前来拜访魔法师，大半是建立在“魔法师不会随便伤人”的基础上。哪想得到会遇上没说两句话（还都是自己听不懂的）就放“狼”的狠角色。
“冷静点，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啊，我没有恶意的啦……冷静”埃兰一边后退，一边绞尽脑汁回想起学过的单词组织语言，试图与里恩沟通。
“你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是看出了埃兰语言不通畅的毛病，里恩放缓了逼近的脚步，换了简单的语句发问。
这回埃兰总算听懂了问题，好像捉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说了出来：“德利奥拉！！”
话甫出口，心里灵光一闪，几条线索会合，“糟了。”不需要彻底想明白，埃兰就清楚这回事故大条了。
方才氛围紧张，埃兰无遐细想。但假若冷静下来，理清轮廓，不难发现真相：魔法师乌鲁有两个弟子。乌鲁是冰之造型魔法师，她的弟子自然修炼同样的魔法，之前听到里恩的名字觉得耳熟，此时里恩使用的冰狼魔法不就是西里奥斯说过的“冰化成各种形状”的造型魔法吗？那九分的事实用一份猜测串联：里恩是乌鲁的弟子。
接下来先预设一点，是乌鲁打败或者封印了德利奥拉，很可能因此而牺牲。那么身为他的弟子的里恩，遇到一个言语不通顺的可疑人物，说自己的目的是老师舍命打到的德利奥拉，里恩会怎么做出什么行为呢？埃兰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埃兰的推理，里恩的表情一变，从“很可怕”变成了“恐怖”。空气霎时一窒。
“你想要它？”简单而模凌两可的问题，却让埃兰不寒而栗。
“不不不，不是我，是和我一起的人想找德利奥拉。”埃兰连忙撇清。
“哦，你还有同伴。”里恩笑了起来……不能说是笑容，烧焦的苹果还是苹果吗？如此扭曲的笑容，只会带来恐惧。“那么，你为什么要德利奥拉。”
埃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强迫自己短路的大脑重新启动。“都说了不是我找德利奥拉了，是……”倏然愣住。
埃兰发现，自己不知道西里奥斯寻找德利奥拉的目的，认真一想，西里奥斯的行为简直耐人寻味，很久以前他就找过德利奥拉了，他为什么要找德利奥拉？德利奥拉是恶魔，是北方的天灾，是被人恐惧的怪物，身为炼金术师的西里奥斯的想用德利奥拉做些什么吗？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埃兰心烦意乱，顾不上答话。里恩看在眼里，若有所悟。“不能说吗？好，不用说了。”
纯白色的狼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命令，骤然朝埃兰扑来，眼睛难以捕捉的白影，凌驾于埃兰的反应之上，他反射性的躲开，斗篷却被撕掉了大块。
（这东西不单是长的像狼兽而已！）
生活在文明社会的埃兰，第一次明白了人与兽的差距，高速、巨力，超凡的运动能耐。让埃兰连闪避的想法都来不及产生。
（我会……死在这里吗？）
落地的白色之狼优雅地踱步，寻找着合适下次进攻的方位，恐怖的气氛压榨着埃兰的神经，绝望的念头在脑海里膨胀。
埃兰没有想过逃跑，自己不可能在赛跑上赢得了狼，更何况还有一名虎视眈眈的魔法师？
白色之狼再次逼近，举止带着狩猎者的致命。埃兰不住后退，直到靠到墙壁。
“结束了。”阴森森的话语敲打着埃兰的神经。白色的狼兽捕猎般冲来。
埃兰这次没有完全躲开，左肋被利爪撒开了口子，鲜血象未关紧的水龙头一样哗哗流下。
埃兰盯着衣物上逐渐扩散的红色，恐惧如怒潮般拍打着神经，莫名的高热使得身体的温度不断上升。
（这就是血吗？如此鲜艳迷人的色泽……）
那一瞬间，埃兰失神于生命的色彩。
白色的狩猎者没有停下，利落的转身，再度扑上，这次埃兰的右肩被划开。如果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挪懂了身体，裂开的会是咽喉。
“去，挺会躲的。”里恩已经对于埃兰的挣扎感到厌烦，双手一合，空气凝结，第二只白色的狼兽幻化现身。
埃兰眼睁睁地看着里恩的动作，明知已经是死棋的境况，内心却是自己也吃惊的平静，如同冰冻的湖泊。
（到极限了呢……我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啊。）
大量失血导致的神智慢慢模糊，四肢的知觉也逐渐丧失，器官仿佛不属于自己般的麻木。异样的灼热犹如要烧尽剩下的生命而越发的沸腾。
（不对啊，人死的时候身体变冷才对……奇怪，什么时候了，我还想这些？）
埃兰笑了以来，不料牵动伤口，立马转换成抽搐，精神因此振作了点。
十年的人生记忆掠过眼前，父母、妹妹、家、喜欢的书籍和食物……死了就是与这一切永别，再也见不到了。地球也好，艾斯兰登也好，还想回家与父母重逢，还有太多的东西埃兰想见识却还没有见识到，埃兰并不愿意带着如此多的遗憾死去……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死好了，至少……埃兰想死在故乡。
两头白色狼兽一起冲来，朦胧的视野清楚的看到了锯子般整齐排列的利爪。不可能避过了，受伤的身体没有足够的机能做出动作。
（不行……死在这里，绝对不行！）
明知道是徒劳的，埃兰无力的举起手。
（如果……我不是普通人的话……如果……我会魔法……）
狼兽大口张开，离埃兰不到半米远。
人的体内流动着‘气’，如果集中精神，与自然界产生联结，捕捉到‘轨迹’，可以具现化出超出常理的力量。
埃兰的手迎上狼兽。
或许缺的是一个契机，时刻一到，一切会水到渠成。
房屋坍塌。
听见……心的声音。
白色之狼崩溃粉碎。
心诚则灵。
埃兰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