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了,是医院的某间单人病房。
墙壁、地板跟天花板都是白色的,而因为日光灯的柔和光系使人产生孤独的空寂感。在一个合适的距离,那里的专门给客人装备的椅子上是个男人。
不是当麻。但也算得上是一个熟人,海源光贵。是我曾经非常拙于应付的人物,但是后来因为某件事情,他就很少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了,即使偶尔碰到,我们也只是很快用双方面的客气来分别。
现在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双手驻在身前挡住了鼻子下的表情,而眼睛也很巧合被发梢给遮住。
一言不发。是在准备措辞如何开口吧,不过看起来他还是找不到好的词汇充当开场白,所以这个沉默保持着。
瓜太手机上可爱风格的彩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和足足好几页份量的邮件,大多数是当麻的,少部分是黑子的。——当麻是在找我吗?呵...
[美琴,对不起]
[美琴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谈谈——上条当麻很认真的充满悔意的]
[求求你...接电话吧...我真的很担心]
[姐姐大人——今天我听说七区百货商厦可是大减价哦,不如和黑子一起去吧(爱心表情)]
[美琴...接电话.你到底在哪里...我很担心。]
[姐姐大人啊——为什么不接黑子的电话啊啊啊啊,黑子要心碎了。(表情痛哭)]
......
“御坂同学...我。”海原光贵总算从沉默里发出声音,犹豫不决,如果被绞了一样的扭曲的声音。然后,又沉默下来。他移开一只手,几乎是哆哆嗦嗦的向身后摸索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有拿出来。
“我...”他像是对语言变得陌生,简直如同连说出一个单词都要在脑海里构造几遍一样的生疏。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的对他皱起了眉头。我一直就不是很喜欢和他处于一个环境里。当然,并不是说他这个不好,相反他这个人平心而论可以称得上完美。但是处于这种环境里,我就是不太舒服——应该说是相性不合吧。
“我...我看了你的身体报告。在送你来这里之后,因为...因为,毕竟那个时候这里没有别的什么人好充当这个角色。”
哦。然后呢?——没有去在意‘这个角色’到底是指什么,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所以...”他痛苦的吸了口气,将其他的话一口气咽了回去,直至中心说。“是上条当麻的吧。”
......
嗯。
得到答案后,他又是一阵子沉默。像是在拼命接受这样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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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将怎么样的声音振幅转换为语言才对这个环境更为合适。应该我在这场故事里其实是个已经出局的角色。更准确的说...我甚至没有入场的机会,毕竟连
御坂同学知道的‘海源光贵’这个身份,都是假的。
所以,我没有资格出现在御坂同学的世界。在将御坂同学送到这里来之后...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默默离开。
但是,在那一刻,我任性的留在了这里,甚至在护士小姐迟疑的询问的时候,我把‘啊,对,我就是御坂同学的男朋友’这句大谎话告诉她们。
因为,这是难得的可以和御坂同学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这是难得的可以稍稍帮到御坂同学的机会。——所以,在御坂同学手机响起时,我用‘害怕给御坂同学添麻烦’的差劲借口,没有去接听...来电显示在屏幕上的字眼,大多数时候是‘笨蛋当麻’。
嗯,御坂同学的男朋友。御坂同学现在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其实就根本不需要去确认的、最简单的、最一目了然的真实。
早就想到了他们迟早要走到这一天。问出那些让御坂同学反感的蠢问题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确信而已。
但是...但是,为什么御坂同学会在烈阳下失声痛哭?
上条当麻不是曾经说过,他会守护御坂同学和她周遭的世界吗?
‘瓜太-可爱的瓜太—善良的瓜太-叮咚叮——’
这时类似于童谣的手机来电声突兀响起,打破了这在柔和的日光灯下显得空洞寂寞的空间。
御坂同学接起,用木然的口气像唱歌一样说:“是当麻吗?...嗯。”
我这时应该离开吧。我这样笨拙的判断到,所以尽量无声的站起来用不影响到御坂同学的步调朝门外走去。
......
“哦。对了,当麻。我们分手吧。”
因为这个木然到轻松的声音,我皮肤如针刺了一样收缩,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御坂同学将绿色的瓜太手机合上,发出‘啪嗒’一声清响。
然后御坂同学从病床上站起,走到窗台边,拉开窗户,之后双手支持着窗台,一动不动。大概是望着外面的夜色吧。又或者只是更单纯的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此时的表情。
一阵子属于夏季的暖风灌入空洞的病房里,纯白的窗帘随风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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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麻。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是从带着瓜太吊饰的手机里传出的最后的人声。之后通话就被单方面的切断了,只余下了最单调的电子音。
上条当麻呆呆的硬直了十几秒。之后慢慢放下手,茫然说:“哦。”
既然已经确认了美琴没有出什么意外,而且美琴既然已经说了‘分手吧’这种话,也就是说她已经不希望再看见上条当麻了。于是上条当麻也就没有在街上到处乱跑的理由了,那么他现在该去哪里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又想了几分钟,然后才想到,也许应该先回家吧。
但是这个刺猬头男人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却没有回去,反而手插着裤带如一个无家可归的家伙一样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瞎逛着。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霓虹灯和电子广告牌早就热闹的闪亮了起来。繁华的步行街上,情侣啊,同学啊,朋友啊,都欢快着。而在夏夜的暖风之下,风力发电柱螺旋叶片缓慢的转动。
修女小姐应该也走了吧。最后想象的画面忽然投影成空荡荡的、连猫叫声都消失的宿舍,上条当麻涌起一阵子的孤独感,于是他更加没有回去的念头了。
而这时,已经离开步行街接近学区的一段路程里,大概是因为是晚上,这里居然空无一人,如森林一样安静。而这个漫无目的的少年却一下子迟疑了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这时候应该避开,还是说直直走过去。
因为人工光线而使得皮肤泛着昏黄的少女从前方天桥上走过来。
她黑色的长发依然古怪的中分,手里提着几袋食材和零食饮料之类的告诉我她刚刚去超市做了大购物。
不过能遇见她倒还真是巧合,其实也不能说太巧合,毕竟我们都是在一个学区的,所以偶尔在校外碰见也是相当合理。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似乎很意外的看着我,遥遥说:“上条同学。还真是巧啊。”
“哦。是班长大人啊。”因为心情的问题,我回答的有些敷衍。
然后她不紧不慢走过来,到了我连她鼻子上汗珠都可以看见的距离时,她才再次停下,然后踮起脚装模作样的四处打量了一下,再左手掌在我眼前连晃了几下,取笑般说道:“咿呀。这一次你的小女朋友没有陪着你吗?”
“嗯...我们分手了。”我试图用很平淡的语气描述这件事。
是啊,分手了。心里重复了一遍。我想自己这时的笑容一定很假,很勉强。
吹寄的笑容一下子变成了歉意,尴尬的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就像是一不小心伤害到人的小孩一般。大概是觉得应该安慰我这种‘失恋’的人吧。她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啊..额...这...’的讶语之后,终于说出完整的、完全不能产生任何安慰作用的话:“啊...抱...抱歉歉。”
...我自作自受的。
嘟嘟。
忽然她用手肘连捅了我几下,然后拿出朝气一样重拍下我肩膀:“上条君。不要垂头丧气啊。男孩子要向前看啊,不要再摆出这种像要死掉一样的表情啊!——这可不像你。那个短头发国中生没有发现你的好而已——要知道学校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你哦。”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一直试图安慰着我,但是这种安慰在这个时候却刺麻了我的耳朵,于是我吐了口气,不想再和吹寄多做纠缠,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径直走开了。
回到家里时,果然空荡荡的。没有白色修女小姐,没有猫叫,早上出去时未来得及关闭的水龙头依然发出西索西索的冲刷声音,未关闭但声音被调到无声的电视这个时间播放着减肥购物广告。
茵蒂克斯,的确如我所言,走了。应该不会回来了。
哦.对了,她的修道服还留在这里。床头的一角,叠得整整齐齐。
然后上条当麻没有关门,没有换衣服,甚至连水龙头和电视都没有去关,直直倒在久违的床铺上,用右臂遮住眼睛。
这一天的日期是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