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晚上好~~”
就是这个声音,温柔而清新,让我感到如沐清风。
从昏暗的屋子里跑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朴素,身材纤细,个头刚及我的肩膀,留着一头浅色短发的少女,她将手直直地伸在了胸前,做出好像要将珍宝捧手送给来宾一样的姿势,这是她特有的欢迎姿势,再加上她那天真无虑的笑脸,总是能够扫清我一整天下来积攒的阴霾。
这就是竹萤,与我同龄的女孩子,现在因为某种原因寄宿在我家。
我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对了对了,今天晚饭我做了最擅长的莴苣菜,因为正好赶上超市的大特价,所以我买了很多哦~~”
“是吗,那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只要你说好吃我就会很高兴的~~”
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毫无心机地侃侃而谈,我则是一边聆听,一边三言两语地发表一些评论。但是这样的时间久了,我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她亲手烹制的家常菜清爽而可口,与那种出自高档餐厅厨师之手,味道浓厚的菜肴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今天我拿莴苣菜去喂路边的野猫,结果野猫们都毫无兴趣地走开了,真是的~~”
“呃,味道有点淡,那个其实是因为盐剩下的不多了,不过不用担心,我明天就会去买。”
原本沉闷的餐桌气氛,在竹萤加入后终于有了一丝生气。竹萤总是满脸无垢的笑容,向我们不停地诉说着当天发生的各种琐事。父母往往会露出僵硬的笑容作为回应,本来他们就不太同意留下竹萤,毕竟我已经到了三年级,他们担心这件事会节外生枝因而影响到我的成绩。而事实是,或许正因为有了她,我才能够平静地坚持到了今天。
自从升上三年级后,充满无聊,烦躁,压力的空间里度过的平凡一天,就这样悄悄接近了尾声。
即使将各科堆积如山的作业匆匆糊弄过去,时钟也已指向了凌晨时分。
我仰面躺在床上,心事重重,不能入睡。
竹萤她现在应该早就在享受纯洁美妙的梦境了吧,真是有点嫉妒她。
我想,她能给人那种清新的感觉,正是因为,她拥有都市的同龄人早已失去的那份笑容,那从未被这大都市的腐臭潮流所侵染的笑容。
我不由地回忆起了当初初遇竹萤的那一天。
那是高中三年级开学的前一天,因为从今往后可能就要生活在阴暗与压力之下,所以我和葛雷,辰川三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免费游乐场来与幸福时光做最后的诀别。虽然入场免费,但是内部的游乐设施还是要收费的,我们三个一穷二白的高中生自然囊中羞涩,所以我们只是在人群之中闲逛,舒缓一下紧张得像绷紧的弦一样的神经。
我们好像走错路了,在这条路上的人大多都与我们走相反的方向。我们逆着人流,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行,我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总感觉迎面走来的人向我投来了寒冷阴郁的眼神,抬头总能看到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浑身上下就感觉好像无数的蚂蚁在爬。于是我下意识地别开脸,目光落在了路旁阴冷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少女,蜷缩在墙角,将头深深地埋在了膝盖处,身体瑟瑟发抖。她只有一半身子暴露在阳光之下,另一半则被建筑物角落的阴影所覆盖。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到处都沾满了污泥。
我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总有一种感觉,总觉得她像从空中坠落的天使,好像从她的背后看到了一对残缺不全的翅膀。
葛雷和辰川在我的视线的指引下也注意到了他,两个人茫然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她好像也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慢慢地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向这边望过来,这下我看清了她的全貌,一头浅色的短发乱蓬蓬,脏兮兮,原本白皙的肌肤被到处都沾满的污泥搞得完全不像样子。如果说与普通的流浪者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那绝望的眼神,充满彻骨的绝望,被她那绝望的眼神盯着,心脏犹如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身体定在了那里,完全不能像周围的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过。
不行,我必须去帮助她。
我丢下了呆立在原地的两人,尽我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跑向了她。背后传来了“喂,等等”的叫喊声。我转到了墙角处,扶住了她的肩膀,焦急地大嚷:“你怎么了!还能不能站起来?!”但她好像完全失去了力气一般,一下子靠在了我的身上,脸色苍白,呼吸紊乱,她的生命好像正在随着时间的推进一点一点流出她的体内。
“她快不行了,快来帮忙!”我失去理智地大喊。
我为什么会如此在意她,会如此惧怕她离开这个世界,大概就是因为,我从第一眼看到她,就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她的心灵,那是不属于这个污秽都市的美丽心灵,那是价抵千金的珍贵宝物,我真的不希望这个世界失去这种东西。
葛雷和辰川互相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葛雷,你快用带来的DV录像!”辰川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葛雷用熟练地动作打开DV,后退几步,用摄像头对准了我们。我和辰川一起架起了虚弱的少女,搀扶着她缓缓前行。
周围的行人纷纷向我们投来冷漠的目光,那充满嘲笑意味的目光好像在说“看吧,一群幼稚的小鬼!”,我们在这种目光的威压下默默穿过人群,向着游乐场的医务设施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