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赫拉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她胸部的阵痛,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那个名叫莱恩的,与她毫无干系的男人,不知为何救了她的命。
她睡了很久,那些发生的一切,就像做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梦一样。
也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是失去了某种东西的失望。
赫拉双目无神的坐在床上,阴沉沉的窗外,没有一丝光线进入这间宽阔,但是在她的心里却空无一物的房间里。
黯淡的金发,垂在了她手里无力的抓着的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上。
这个似曾相识的阴天,正从窗前一缕一缕的送来湿冷的空气。
她走下床,坐在了梳妆台前。
一个木制梳妆台,应她的要求,和以前一样的定制款。
她拿起桌上的梳子,颤抖着拨起自己杂乱的卷发。
她突然克制不住某种从自己的心里迸发出来的情绪。
梳子掉在了地上。
她捂着自己的脸,对着那面椭圆形的镜子不住的抽泣着。
「为什么要哭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
哭泣对她来说,一直是一种少有,也可以说不曾存在过的情绪。
她挚爱着的姐姐和父亲都曾经告诉过她。
「哭泣的时候,你只是一个软弱的孩子。」
她并不想成为那个软弱的孩子,十几年来,都是这样。
可时间过得很快。
是啊,太快了。
她的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情。
她甚至没有完整的度过自己的童年。
她被硬生生的从童话般的温床里,拽到了这个冰冷的世界。
直到现在,她还在相信着自己的姐姐变得陌生前,留下的那封只写着‘等我回来’四个字的信。
她还在相信着父亲在遇刺倒下时,尚未说完便死去了的谎言。
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一路走来,她终于在第十六个年头见到了自己的姐姐。
但自己相信着,以她为目标而坚强活着的姐姐,却差点就夺走了自己的生命。
真是讽刺。
她再一次的意识到自己被蒙在鼓里,就像一只笼中的鸟。
没有主人,也没有伙伴。
一只随时都可能暴露在风雨之中的孤鸟。
她曾被告知,自己的姐姐成为了黑噪的候选人;也曾被告知,自己的姐姐已经在陆海战争中死去了。
她一直被毫无价值的真话亦或是谎言蒙骗着。
可她知道,这怪不得别人,这只能怪自己。
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里,一直以来,她都只能站在太阳照得到的地方,窥探着那个和自己隔着一堵厚墙的黑暗世界。
只是她从未成功过,一次都没有。
那个黑暗的世界离她最近的时候,甚至只是那柄刺客刺歪了的锋刃。
那个时候,她看着刃尖,心里病态般的仅存着一丝期待。
是的,那是一个残忍,又神秘的世界。
她拼命的锻炼自己的身体和精神。
她读完了地海大陆几乎所有的书。
天文,地理,妖精,新月。
最后她发现,她竭尽全力索求的东西,只是掌握秘密的人们希望让她看见的冰山一角。
她去了很多地方。
她见过沙漠里的亡灵,也见过王国地下的混混。
卑劣的混混想要欺骗并侵犯她,而狡黠的亡灵想要杀死并夺走她的生命。
她见过那颗美丽的,伤痕累累的世界树,也到过雄伟的,广阔的妖精城都埃欧雷。
世界树的守卫们屡次将她礼貌的拒之门外,埃欧雷的妖精们对她的诸多问题闭口不谈。
比起生命遭到威胁时的恐惧,比起长途奔波但毫无所得的劳累,这些失败带给她更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最后,她终于明白了,那遥不可及的真相,正是那个世界最深处的谜团。
她还年轻,她只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王,然后去主动背负这些不知被谁守护着的秘密。
为了她的姐姐;为了她的故土。
她并不是第一次思考这些事情。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很快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哭泣毫无意义。
没有人会来说自己爱听的漂亮话,也没有人会帮来自己梳理她麻烦的卷发,更没有人会来拍拍她的背,说一声「我回来了。」
很快的,她像往常一样,恢复了那渗人的冷静。
她拿起了掉在了地上的梳子。
她告诉自己,她所见到的种种,还仅仅只是表象。
她的路还有很长。
如今,她已经抓住了许多机会。
咒剑使莱恩 K 希尔斯;黑噪;罗伊斯 霍夫曼……
她会紧紧的把握好这些跳板,直到自己到达那个遥远的终点。
镜子前的自己,连同那淡淡的妆容一样,一个可爱又俏丽的蝴蝶结,已经被完美的绑在了自己的脑后。
整齐的衣装,鼓足了的精神。
她用手挑起两边的嘴角,不停的摆弄着自己的脸颊。
“就是这样,姐姐的微笑就是这样的。”
她仍旧为她的姐姐,保留着自己并不在意的端庄,优雅和笑容。
她停了下来,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的走出了房门。
一切都已经焕然一新,镜子前的她,是她所认可的样子。
“殿下,您...没事了吗?”
米哈尔走上前,半跪下来。
“对不起,属下失职,没有能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不用自责,这件事你已经尽力了,再者,我的身体也无大碍。”
她看着这位一夜未睡的年轻骑士,默默的转过了头。
“去休息吧,下午我们还要去找一个人呢。”
“谢殿下,请问一下,我们是要去找谁呢?”
“莱恩 K 希尔斯。”
一束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随后又消失在了乌云里。
赫拉 波尔卡德知道,她的决心从未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