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话 剑与魔法,逢若初见
Episode 120 the Reunion
就在薇诺娜要接近那个酷似科恩的身影时,一阵猛烈的爆炸声在甲板下轰然作响。“圣安东尼”号风帆邮轮像地震般惊颤起来,甲板上的人们仿佛棋子般被震得东倒西歪。
“是雪妖!那群狗娘养的在败退前引爆了底舱的火药桶!!”
“船要沉了,快让大伙儿赶紧撤离!!”
甲板开始微微倾斜,烈焰仿佛逃出笼子的兽群般,顺着桅杆、风帆和缆绳飞速蔓延起来,而通向客舱的入口更是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完全吞噬。
“克里斯汀娜… …我的克里斯汀娜还在房间里!!!”
“快回来,夫人!在这样的火势下,别说是您了,就算是魔女去救您的女儿也是白白送命啊!!”
旅客中间,一位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子不顾火情,想要冲入客舱里。周围的人则拼命拉住她,将她阻拦在肆虐的大火外。
“放手,快放手!克里斯汀娜… …还那么小… …一个人待在401房间里,我一个当妈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烧死啊… …”
女子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嚎着;民兵们都别过头去,掩面叹息。可他们仍然手拉着手,用人墙在旅客和火场间划出边界。薇诺娜愣愣地看着这位痛不欲生的母亲,脑海中却浮现出花海之夜,兰蓓儿抱着和父母失散的小女孩,在人群中一起观看烟花表演的场景。
如果是蓓儿… …这种情况下,她一定不会放手不管的… …
我答应过的,要替蓓儿实现她的愿望… …
咬咬牙,薇诺娜从袖口中重新抖出魔杖。
可这样的话,我就不能确认那个人的身份,或许,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和科恩哥哥见面了… …
指肚被掐出深深的红印,薇诺娜犹豫着,还是回过头,在目光里最后一次地雕刻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森息――泉涌。”
低声吟唱过清泉咒的术式,女孩盖着湿透的斗篷,毅然冲向烈火翻涌的船舱。
正如人们所言,客舱里已经变成岩浆横流的炽热地狱。燃烧的木料像地狱里受难的亡灵般,不断发出毕毕剥剥的呼号;滚烫的气浪挟裹着火星喷涌而来,女孩暴露在斗篷外的发梢很快就开始卷曲、变干,直至成为旱田一般的枯黄。
即便如此,她还是忍受着火焰的高温,用屏障咒在火墙中撕开一条裂口,强行突入火场。她一边数着房门上的门牌号,一边用防护法阵抵挡炽红天花板的不断坠落。
401… …401… …马上就到了… …马上就到了!!
就在她要接近目标房间时,一阵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像黑夜里闪烁的萤火般,微弱而又清晰地飘入耳中。女孩心脏“咯噔”一跳,急忙加快脚步,头顶却传来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天花板上的吊灯终于忍受不住火焰的吞噬,连带着飞舞的火星一起砸向女孩――
“岩遁――笼罩!!!”
最后一刻,薇诺娜成功释放出金钟咒。吊灯被结界弹到一边,女孩却也失去平衡,趔趄着摔倒在地板上。撕裂般的剧痛在女孩的侧身爆炸开来,她噙着泪,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侧腰早已盛放出玫瑰花田般的妖冶之红。
薇诺娜明白,是旧伤复发了。体内的魔法回廊还没有修复,经历了如此剧烈的法术输出,自己没有昏死过去,已是万幸。
但是,都已经到这里了… …
薇诺娜咬住魔杖,犹如负担着千钧铜鼎的巨人般,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她的牙齿在杖柄上刻出墓志铭一样的花纹,侧腰的玫瑰早已将女孩的半边身子,尽染成霞。
她鼓足剩下的气力,撞开401房间的大门。
在屋内,薇诺娜找到了躲在床底下的小女孩。她半跪在地上,搂住战栗不止的小姑娘,轻轻掸去她眼角的泪花,
“小妹妹,别怕,这就带你去见妈妈。”
薇诺娜把斗篷盖到小女孩的身上,抱着她小心翼翼地离开房间。来时的走廊还没有被火焰彻底吞噬,女孩擦了把额上的汗水,刚想冲进出口,不料耳边传来木料崩裂的炸响。断裂的木梁如雪崩般倾泻而下,转眼间就将眼前的道路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这是通往甲板的唯一道路。薇诺娜别无选择,她能够做的,只有用魔法炸开障碍物。可是刚才仅仅是使用了几个低阶法术就让伤口重新裂开,薇诺娜咬咬干裂的嘴唇,魔杖在火光的照耀下飘忽不定。
胸口忽然变得湿润起来,原来是小女孩抓着她的衣领啜泣了起来。薇诺娜深一口气,用力抱紧怀里的姑娘,颤抖着举高魔杖:
“焰舞――”
她只是刚刚吟唱出术式的引导符文,眼前燃烧的木料竟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悉数撞开。薇诺娜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一位身着民兵制服的蒙面男子早已站到面前。他披着湿帆布,一手举起半人高的巨盾,将身旁喷吐的火舌压回墙壁。
心跳在胸腔中溅起惊悸的涟漪,薇诺娜意识到,这就是在甲板上指挥战斗的民兵队长,那个和记忆里的少年骑士无限重合的熟悉身形。
然而,对方一开口,女孩那颗烧红的心脏就在瞬间跌入冰窟:
“安达尔郡民间治安部队教官,唐纳德.道格拉斯。”
深蓝色的瞳孔在女孩脸上凝重扫过,他对薇诺娜敬了个笔挺的军礼,
“请和我一起撤离,小姐。”
不,不对… …如此坚定的眼神,这么多年来,她只在科恩的瞳孔里找到看到过… …而且这声音,虽然比记忆中的要更加成熟和沙哑,却依然保留着那份骑士胸甲一般的铿锵。
可是,为什么他会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为什么,从小守护的公主就站在面前,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薇诺娜还在犹豫,对方却用盾牌护住她和小女孩,拉着她在赤红的船舱里一路飞奔。燃烧的碎片仿佛陨石般不断砸落,盾牌上溅起叮叮咚咚的激鸣。
她突然记起,十多年前,科恩也是这样举着盾牌,在民众们愤怒的投掷中护送她一路前行的。
科恩… …这十年,你到底… …都经历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两人带着小女孩成功逃到了甲板上。眼见女儿死里逃生,惊喜交加的母亲跪倒在地,抱着小女孩喜极而泣。薇诺娜松下口气,却发现身边的男子不见了踪影。
“队长,算上刚才的那对母女,所有旅客都成功转移到巡逻艇上去了。”
“干得漂亮,德雷克参谋。让大伙儿快速打扫战场,我们收兵!”
转过身,薇诺娜这才发现他已经在指挥手下撤退了。卸下肩头烧黑的链甲,他将盾牌递给副手,背对着女孩,准备登梯离去了。
如果不是他怎么办… …要是自己被其他人认出来,搞不好整艘船的旅客都会被连累的!
但是… …但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们已经分别了十年,如果再次错过,说不定,就是一辈子了… …
“科――唐、唐纳德队长!!”
薇诺娜攥紧手心,不顾一切地叫住那个即将离开的身影。
“小姐?”
对方转过身。
“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那你最好快一点,小姐。弟兄们明天一早还要下地干活呢!”
他和副手交谈几句,独自走向薇诺娜。女孩的心脏宛如小兔般狂跳起来。不等他走近,薇诺娜抢先一步上前,拉住对方,
“我知道是你,科恩。”
她压低声音。
“对不起小姐,你认错人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扯着袖子想要离开,薇诺娜一着急,抱住他的手臂,
“你不认得我了吗,科恩哥哥?我是薇诺娜呀!”
女孩摘下兜帽,满头金发如秋后的阳光般溢出肩头。对方嘴角抽搐一下,蓝曈中闪过海鸥惊飞似的掠影。看着对方还有几分迟疑,薇诺娜连忙掏出埋在衣领中的银色鸢尾花吊坠,交到他的手心。
这是自幼伴随女孩,作为紫鸢尾公主身份象征的信物。
男孩看看手中银亮的花蕊,又看看眼前少女噙满星光的泪眼,像是在比对着记忆,却又分明,是在抑制着什么,
“真的、真的是你吗,殿下?”
薇诺娜用力点点头,一不小心碰碎湿曈。泪水如清泉般汩汩流落,滴在她颤抖的手腕,如花似瓣。
“感谢神树… …苏尔罗伊阁下在天有灵,看到爱女平安长大,也一定能够含笑九泉了… …”
阔别十年的两人交握着双手,泪光婆娑地望着彼此,仿佛十年间所有的相思与幻梦都在此刻间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队长,你在干什么?那女孩是谁?”
手下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科恩拉着薇诺娜的手,给她重新戴上兜帽,
“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