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话 中二学姐叶雪瞳
Episode 159 the Girl from the other novel
“喂喂你看,那个穿长裙的女孩子不是东门咖啡馆的招牌咖啡师么?她怎么和江子文一起上咱们这儿来了?”
“哎哟我去,真不愧是传说中的焦糖美少女,简直就跟大号洋娃娃一样。还有那肌肤也是,水灵灵的,你信不信都能掐出牛奶来?”
“我就说江子文这几天怎么没到处撩妹了,原来是把枫糖小镇的镇店之宝钓到手了啊。这是他第几十个女朋友了?”
“不知道。那家伙染指过的妹子,得从蓟大南门排到西单大街去了吧… …”
在周围窃窃私语的议论中,兰蓓儿挽着江子文的手走入酒店大厅。金黄的帷幕像风帆一样张扬在大堂的罗马柱间;巨大的水晶吊灯犹如银河雕琢的喷泉,在小提琴曼妙的悠扬中为宾客点抹上繁星璀璨的眼影。枫红如酽的地毯沿着侍者行进的方向一路盛放,在女孩们的石榴裙下缤纷起繁樱雨落的花团与锦簇;推杯换盏溅落声声清脆,男孩们刚刚成型的颌骨液化在香槟的柔波里,在那摇曳的酩酊中调和上一抹西装革履的笔挺和声色。
“蓟大艺传学院新年团拜酒会”。
少女抬起头,只觉头顶的横幅似乎也在这觥筹交错的幻影中扭动起来,翩然若飞。
“宝宝,她们都在看你呢。瞧咱说得没错吧,今晚你绝对是全场最赚回头率的人。”
搂着少女的腰肢,江子文洋洋自得。
“阿文,蓓儿身上还是有点不舒服,等会要先去休息一下了。”
若隐若现的疼痛扎在小腹,兰蓓儿微蹙着眉头,小声嘀咕。
“放心放心,等咱们把该拜会的人挨个儿见一面,你就去座位上歇着,想吃啥跟我说,我给你拿就是。”
签过到后,江子文就拉着兰蓓儿直奔大厅中央,带她认识起学生会的各个干部来。
“嘿,主席!我说刚才在门口怎么没见着你,原来你在晚会中心运筹帷幄执掌全局啊。待会你可得在旁边好好歇着,让部长们帮你敬酒;把你累坏了,咱们院不就群龙无首了吗?”
他一面和学生会主席寒暄着,一面把少女拉到身边,
“来来,蓓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们艺传学院学生会的张主席,整个蓟大响当当的牛人!甭管什么校歌赛还是辩论会,缺了这哥们统统转不起来。人家屋里还掌握着北京城好几家连锁商场的股份,要我说,过不了几年,这位仁兄准会从主席变成总裁… …”
“这边,蓓儿,跟上我!看到这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兄弟了么?咱院里分管外联工作的副主席,也是校会文艺部的部长,厉害吧?你不知道,别人家里上至太姥爷下到爹娘全都是通州河边端铁饭碗的人。要不是他肯帮忙,咱们家好多生意都做不下去呢… …”
“甭磨蹭,蓓儿!这边还有校会的几位重量级大腕儿,他们家里可是… …”
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少女像套着绳子的小狗一样,被江子文拖来拽去。本来就在和肚里的铁蒺藜艰难缠斗的她又不得不再忍受起饥饿的拷打。不过还好,江子文在带着她和一个部长打招呼时聊上了头,兰蓓儿趁此机会悄悄挣脱了男友的手。她猫着腰,偷偷溜到自助餐区,像半夜潜入厨房的小猫咪一样拿了满满一盘子的食物,一个人跑到舞池边的座位上享用起来。
“唔嗯嗯… …还是蛮不错的嘛… …”
一口把香辣鸡爪咬进嘴里,少女嘬着手指上的卤汁,噘嘴嘟哝,
“可是,这些食物明明这么好吃,为什么大家都光顾着聊天,连动都不动一下咧?好浪费的说!”
也许是酒会上的菜肴多为冷餐的缘故,兰蓓儿的小腹又开始不安分地痉挛起来。不过好在她可以在座位上保持一个舒服的坐姿,疼痛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没过多久,大厅的背景音乐像流苏抚弄下的风铃般摇曳多姿,先前还在调酒吧台闲聊的宾客们纷纷移步舞池。在那里,男孩们用雄狮般的探戈试探着心上人的鼻息,而女孩们则用葇荑似的腰肢逗弄起了梦中人的心跳。
趴在餐桌上,少女望着在大厅中翩跹起舞的男女,歪头打起了哈欠。作为连墨莉淘汰下来的旧礼裙都舍不得买的破产小魔女,兰蓓儿并没有多少社交活动的经验。反正除了薇诺娜,圣蒂斯安娜的同学们都把她当大傻瓜看。一年级的联谊舞会中,少女还把伯丁诺顿的那个小男生踩得双脚直蹦跶。自此,就再也没有人邀请过兰蓓儿跳舞了。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吧,晚会一结束就可以回家了。只要能美美地在睡上一觉,蓓儿明天绝对会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
“原来你躲在这儿,蓓儿!可把我找得!”
就在少女想要闭眼打个盹儿的时候,江子文突然出现在了身边,
“走,跟我去跳舞,学生会的那些大人物们都在和女朋友跳呢!”
“诶诶?可是阿文,人家不会跳舞耶… …”
“没关系,你跟着我的步子来就行。”
说着,他抓着少女的手腕,想把她从座位上拖起来。
“等、等一下!对不起,阿文,蓓儿今天状态真的很不好,你就让人家在这里休息一下嘛,蓓儿保证不会添乱的!”
紧紧抱住椅子,少女抬头望着男友,泪漪涟涟。
“听我说,宝宝,听我慢慢说。”
江子文也搬了根椅子,坐到兰蓓儿面前,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了,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你,你身上的每一丝痛都是一把刀割在我的心里啊!但是你看,今晚不是很多大人物都到场了么?他们都在和各自的恋人跳舞,我一个人上去瞎蹦跶,那不是教人笑话吗?”
“那阿文找别的女孩子做舞伴吧,这一次,蓓儿不会在意的… …”
“你看看,宝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只爱你一个人,大家都知道兰蓓儿是江子文的女朋友。要是找别的女生跳舞,其他人会怎么想?那些大腕儿会怎么看?你就忍心让最亲爱的阿文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吗,蓓儿?”
少女还想再争辩几句,江子文不由分说地架起她的胳臂,像拖布袋子一样将兰蓓儿强行带到舞池。
“阿文!!都说了人家不会跳呀… …”
“没关系宝宝,跟着我的步子慢慢来就好。”
臂弯如同铁钳般牢牢卡住少女的腰身,江子文捏住女友的纤手,带着她一起混入舞池。小提琴的协奏娓娓流淌,兰蓓儿的银发伴随着舞姿的飘扬抛撒成风,宛若涤荡在月光中的丝滑绸缎。人们纷纷转过头来:
“江子文的新女友?这次又是哪个系的系花?跟从漫画里走出来似的。”
“真羡慕那小子啊,果然恋爱这种事情就是要颜值背景两开花。你看江子文哪个前任不是如花似玉的?”
听到四周的议论,江子文的舞步变得更加奔放,执掌着少女的每一回转身都仿佛是一次骄傲地展示。兰蓓儿不得不收紧鼻息,想要努力跟上舞伴的步伐,但腹部的疼痛如同波浪般扩散开来,她的小腿也开始不听使唤地痉挛。
“阿文… …蓓儿肚子好痛… …慢一点… …慢一点好吗?”
跳到兴头上的男友丝毫不顾及少女的请求。眼见着兰蓓儿的步伐逐渐散乱,他用脚后跟不断踩踏起少女的脚面,强制规整着她的舞步。为了出席舞会,少女穿的是开帮高跟鞋,脚掌只覆盖着一层薄雾似的丝袜。江子文的鞋底如铁锤般砸在她的玉足上,疼得兰蓓儿龇牙咧嘴,眼角涌出的星光在脂粉中划出一条银河。
好在舞会很快进入尾声,接下来就是餐会和敬酒时间了。兰蓓儿第一时间撇开江子文,躲回座位。少女脱掉鞋子,**起红肿的脚掌。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的哪一个部位在疼了,所有的剧痛像养蛊的毒虫一样汇聚过来,啮咬着少女全身的神经,锥心刺骨。
不过,这还没结束,江子文又来拉着兰蓓儿,催她和自己一起去给“大人物”敬酒。
“别这样,阿文… …蓓儿,真的会死掉的呀!”
抱着江子文的手臂,少女的声线业已渺若轻烟,
“而且,你知道的,人家不能喝酒的说… …”
“别怕,宝宝,我来喝酒,你跟在我身边就行。”
还是没给兰蓓儿任何商量的余地,江子文又把她强行架到调酒的吧台前。和男友先前甜言蜜语的承诺完全不同,兰蓓儿强撑着陪江子文敬酒的同时,自己也在不知觉中被迫灌下了好几杯鸡尾酒。腹部小打小闹的潮涌在酒精的催化下终于开始翻江倒海,少女再也忍不住了,撇下酒杯捂嘴冲向洗手间。
“哎,子文啊,你女朋友好像喝得有点多了。要不先去看一看?”
学生会主席皱起眉头。
“不碍事,那妞儿就是该多锻炼下。来来,咱们哥几个接着喝,甭坏了今晚的雅兴。”
瞥了眼少女远去的背影,江子文忙不迭地给几个干部斟上酒水,面具似的笑容早已在酡红色的微醺中逐渐扭曲。
冲到厕所,兰蓓儿再也坚持不住了。她扶着盥洗池哗啦啦地呕吐起来,仿佛在倾倒五脏六腑焚烧殆尽后留下的灰烬。胃中酸水和呕吐物一起反涌上来,好像炼钢炉里泄漏的铁水一般,沿着少女的食道一路烧蚀。她在池子边吐了足足好几分钟,直到仅剩的一点气力被彻底榨干,少女才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倒在水池边。她牢牢抱紧胸脯,蜷缩成胎儿藏腹的模样,浑身上下战栗不止。不知道的还以为兰蓓儿是害了痢疾的高烧病人。
“咦,这不是蓓儿小姐吗?”
一位穿着晚礼裙的栗发女生路过洗手间,发现了半瘫在池子边的少女。兰蓓儿艰难睁开眼睛,弥散着迷迭香气的光影却像坩埚里的糖浆一样融化在眸子里,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对、对不起,请问… …您是… …”
“你忘了,蓓儿小姐,我可是每天早晨都会风物无阻地守在枫糖小镇,等你第一杯陨石拿铁新鲜出炉的忠实顾客――叶雪瞳啊!唉,算了,反正一个神神叨叨的中文系研二老学姐――简称中二学姐――也说不上显眼,你就当我是你万千拥趸中的一个吧。”
唤作叶雪瞳的女孩子把兰蓓儿扶到椅子上,又递给她一张湿巾。
“蓓儿、蓓儿想起来了… …是雪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记忆在一瞬间贯通,少女想起了自己经常接待的熟客,那个有着一双茶红眼眸的精怪姑娘。
“论文灵感枯竭了,被老板骂到怀疑人生,来这儿放飞自我蹭吃蹭喝自暴自弃,然后回头继续和法兰克福学派那帮老头子们怼天怼地怼空气,反正我又没把中文系的学生卡印在脸上。”
帮少女擦拭着身上的秽物,叶雪瞳的赤眸像可乐一样泛起气泡,
“你酒喝多了呀,妹妹。要我帮你叫你男票么?我记得那愣头师弟是叫萧桐吧,不愧都是咱们瞳家人,连挖艺传学院的墙角都能想一块儿去。”
“那个,对不起… …能麻烦雪姐姐,帮我叫一下小楠――夏楠语吗?那种会说话的小盒子… …蓓儿没有欸… …”
喘着粗气,兰蓓儿用尽全力从嗓子里憋出字眼。这种时候,她能想到的人,除了那个无法再见的男孩,只有夏楠语。
“你说夏师妹啊,当然没问题。今天上午她还在参加我的师门组会呢… …”
叶雪瞳帮兰蓓儿拨了电话,但夏楠语的手机关机了。
“唉,算了算了,这么折腾起也麻烦。中二学姐今天就好人做到底,打车送你回家。你也别客气,就当是蓓儿小姐应援团给你的粉丝回馈吧… …”
“诶?!还有… …那种组织嘛?!谁成立的??”
“叶雪瞳宣布成立的,至于成员… …”
搀扶着少女一步步走出洗手间,学姐扮了个鬼脸,
“如果你加入的话,咱们就有两个人了。”
这位熟客把兰蓓儿送回四合院。一路上,叶雪瞳给少女说了许多笑话,以至于少女在开怀之余暂时忘记了疼痛。和学姐分别后,少女连澡也没洗,用清洁咒匆匆净了个身,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至于江子文,则对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等有人来告诉他自己的女朋友在厕所里吐得昏天暗地时,他还在和主席勾肩搭背碰着酒杯。
“没看见这正忙着么?让她吐吧,酒这玩意儿,吐出来就好了。”
江子文不耐烦地摆摆手。可来者又告诉他,兰蓓儿直接倒在了洗手间的门口,来来往往很多女生都看到了。
“要是让干部们的女票瞧见了,传出去恐怕对您不太好吧?”
报信的人小声提醒。江子文端着酒杯的手凝在半空。和主席们说了声失陪,他匆匆赶往洗手间,却只是看到清洁工在拖洗地板上的秽物。对方告诉他,几分钟前,那个瘫倒在地上的女孩子已经被人送回家了。无心再在酒会上逗留,江子文叫了司机赶回四合院,还好,少女已经像只雪毛蒲团一样趴在床上睡熟了。
第二天,兰蓓儿很早就起了床。虽然林霏在前一天就给她放了假,但比起待在这里,少女更愿意在枫糖小镇的咖啡醇香中泡上一整天。还好,经过一晚上的充电,她的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趁着江子文还在床上,兰蓓儿在最快的时间内梳洗完毕。临出门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锦囊袋里掏出一盒可丽饼,放在餐桌上。
然而,刚走出厢房时,她却发现江子文披着风衣,翘腿横在了院门边的花台上。
“这么早就匆匆忙忙的,赶着去投胎啊?”
微微抬起下颌,江子文灰黑色的眼眸眯成一道窄缝。
“阿文,蓓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紧紧捂住挎包,少女裹着呢绒大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甭装蒜了,兰蓓儿。昨晚当着院里这么多女生的面,你一个人在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地,你叫我江子文的面子往哪儿搁?你就不会找个隔间往马桶里吐么?”
随手将身边的花铲狠狠捅进泥里,江子文喷吐着白汽,眼中血丝烧若烈酒。
“好过分,阿文…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明明说过,要一直对人家好的… …可是昨天我难受成这个样子,你真的有好好照顾过蓓儿的感受嘛?”
拢着脖子上的围巾,兰蓓儿纤柔的嗓音揉碎在寒风里,晶莹的碎片撒在她的眼角,斑驳如泪。
“哎,我说兰蓓儿,你别的没学好怎么就先学会和男朋友杠上了?我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地位、最好的爱情,你就不能乖乖听话,安心做我的小宠物么?!”
明镜般的翠瞳在刹那间收紧,少女攥紧手,银光荡漾的刘海儿犹如阴云般遮住她的眼睛。
“对不起,江先森,蓓儿首先是一个女孩子,然后才是你的女朋友。但她绝对不会是任何人的宠物。”
她的声音静得可怕,仿佛先前蕴涵其中的所有酥甜与蜜意都在此刻,封冻成冰,
“蓓儿是因为想要获得幸福,才选择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从江先森这里得到的全是痛苦和不幸,那蓓儿,同样有选择离开的权利,林霏小姐还帮人家保管着一大笔积蓄呢。”
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击打在心窝,江子文的手像铁爪一样掐进土中。他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软软糯糯的女孩子也会像生气的小狐狸一样炸毛呲牙。他愣愣地望着少女,竟然一时语噎。
“阿文好好想想吧,蓓儿先去上班了。”
指甲在掌心里掐出血印,兰蓓儿低着头,快步走出院子。不经意间,簌簌的冰晶在她眼角摇曳洒落,恰如一粒星尘坠入深空的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