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话 暗夜三人行
Episode 176 The Operation
像跃浪的鲸鱼撩拨过暗夜无声的柔滑,一辆黑色奥迪S8轿车缓缓驶出清河收费站,在京藏高速无数灯火组成的长河中,拉开一丝波澜不惊的流光。
望着车窗外逐渐稀疏的霓虹,萧桐微微叹出口气。可只叹到一半,他就匆忙闭嘴,唯恐那冒失的气息在后窗玻璃上留下半点的印痕。
“现在是六点十五,距离晚会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我们赶得到酒庄。”
解忧后视镜瞟了眼后座的同伴,楚天推着方向盘,将车汇入超车道的急流中。
“喂,我说小老弟,放松点,别硬得跟个木头似的。”
举着一面小圆镜,叶雪瞳往嘴唇上厚涂着口红。而那眼影辉映下的赤瞳,业已灿如丹霞,
“你是拿着请帖堂堂正正踏入酒庄大门的贵宾,不是舞刀弄棒去劫法场的暴徒。再说,肌肉绷成这样子,等会你还怎么带着咱们的小蓓蓓领舞全场?”
“啪”的一声拍上梳妆盒,叶雪瞳翘起腿,火红色的开衩礼裙像涌浪般寂静落潮。萧桐下意识地半掩住眼睛,仿佛从裙摆处揭晓的不是中二学姐的长腿,而是一串明晃晃的珍珠。
和往日里裹在披肩里的毛绒形象完全不同,此时的叶雪瞳俨然成为了从枫叶瑶池中飒爽出浴的孔雀。酒红色束身礼裙完美地贴合出学姐腰肢的曼妙,凝泪般的吊坠摇曳在耳边,呢喃起群星回响的璀璨。她还特意去做了头发,精心梳扎的长辫似花环一样盘桓锦簇,将那张放的栗色秀发收束成篱上蔷薇的娟秀。
一言蔽之,因为叶雪瞳的存在,三人混入菲尔茨酒庄的难度就变得不值一提了。毕竟,有这样一位莲步款款、裙如火燎的桃夭女郎跃入视线,还有谁会把注意放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男孩身上?
“而且,我一会儿还要去和江蚊子那家伙过招呢,你看学姐怂了么?”
卷起晚会请柬,叶雪瞳重重敲打了下萧桐的脑门,半是鼓励,半是嘲弄。
“不过雪瞳,你穿这么大胆真的没有关系吗?我听楠语说过,江子文好像特别喜欢做小动作。”
打着转向灯,楚天压了压油门,驾驭着这只内敛的黑豹超过了前方一众的汽车。
“切~朗朗乾坤之下,江大渣滓还敢摸老娘的腿不成?他要敢造次,我就一脚尖踹得那小瘪三断子绝孙,也正好给咱小蓓蓓报了仇!”
“我有一个疑问,楚天。”
小心翼翼整理着笔挺的衣领,萧桐试探着发声,
“我们已经有请柬了,还有必要穿这么好的西服,坐这么贵的车过去吗?”
的确,这次楚天请来了国贸设计师为他们量身定制晚会的专用礼服,甚至还从家里借来了一台昂贵的名车。据林霏小姐说,这辆奥迪S8少说也能在北六环换一套房子,在豪车云集的京城也足够撑得上脸面。然而楚天像骑自行车出门一样,只是给父亲打了个招呼,就把这辆车随随便便地开了出来。
对于习惯了公交车硬质座位的男孩来说,柔软的真皮沙发反倒让他无所适从。为此,他不得不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唯恐让西装起了半点的褶皱。萧桐也明白,哪怕只是在车厢里的原木纹饰上留下一道擦痕,也足够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这也是我们的‘请柬’,萧桐。”
瞟了眼投影在挡风玻璃上的时间,楚天耐心解释,
“林霏小姐先前应该说过,今晚会有很多达官贵人参加舞会。想要成功进入庄园,首先在形象上,我们就得做足功夫。”
“嚯,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人靠衣装’吧?”
脱下高跟鞋,叶雪瞳用指尖探了探鞋跟的锋利,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部电影叫啥来着――对了,叫《猫鼠游戏》。莱昂纳多演的那个小哥凭着一身漂亮的飞行员制服坐上免费航班游遍了全世界,还把FBI的探员玩得溜溜转,靠的就是这个理吧?”
“正是如此。不过萧桐你也别担心,身外之物再华丽只是陪衬,今晚你和蓓儿小姐的舞蹈才是惊艳全场的重头戏。”
楚天的安慰并没有让萧桐心头的愁云纾解太多。几天的强化训练下,他勉强掌握了一套华尔兹交谊舞。这套舞步只适合在舒缓的伴奏下柔婉展开,一旦乐队的现场演奏也变,他顷刻间就会露出马脚。
而且,男孩也不知道,兰蓓儿是否会接受自己的共舞邀请。为了不被江子文认出,他和楚天都化了装。楚天还好,只是换了套发型,戴上了眼镜,再用魔术胶粘了一圈络腮胡,细看还是能辨认出原貌。但萧桐不同。薇诺娜用名为“画皮”的魔法技艺单独为他做了处理。男孩戴上了一个皮套面具,完全改变了容貌。她还用法术为萧桐增了高,让他从一米七五的个头一下子窜到了一米八。现在男孩的身高已经和楚天不相上下。
“话说小老弟,除了带小蓓蓓风光全场,你今晚还打算和她干些啥?别看学姐年纪大了点,给你多争取点时间还是办得到滴~”
打开手机自拍,叶雪瞳闭上只眼,嘟着嘴对镜头比了个V字。
“师姐很快就会知道了。”
缓缓咽下口水,萧桐抿了抿干得发裂的嘴唇,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成为今晚最闪耀的姑娘,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心。”
无意中,他按住了紧贴在上衣内袋里的锦囊袋。那是他在临行前向薇诺娜讨要的。男孩给里面装入的记忆,足以慰去少女所有的泪痕。
半个小时后,轿车驶出收费站,和连绵的车流一起汇向不远处的古堡。萧桐望出车窗,匍匐在群山之麓的菲尔茨酒庄宛若一艘触礁的巨轮,在黑夜无边的阒静中缓缓沉没。而男孩乘坐的这辆轿车,连同周围无数的名车一起,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成漩涡,吞噬着巨轮的骸,掐灭了亡者的瞳。
萧桐感到心脏开始本能地收缩起来。仿佛这漩涡能刺穿他的胸膛,将那颗惶恐的跳动,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天说得没错,当这辆奥迪S8驶入庄园的正门时,安保人员甚至都没有仔细核对请柬上的信息。保安们只是象征性地扫了眼,就将请柬彬彬有礼地还给了楚天。在轿车启动时,那些系着武装带,压着大盖帽的壮汉们还齐刷刷地敬起礼来,仿佛坐在车上的不是三个踢馆者,而是一尊泥塑的神像。
在停车时,萧桐听见不远处传来犬吠的狂暴声,几个巡逻保安牵着狗从车场的一侧转悠过来。和男孩经常在家乡看到的那种狼狗不同,这些猛犬的体型要更为庞大,远远望去仿佛一头健壮的小熊崽。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并不想受到铁链的束缚,埋着脑袋横冲直撞,与其说保安牵着它们,倒不如说是它们在遛着保安。
“瞧,我没说错吧。”
朝那些凶猛的大狗努努嘴,叶雪瞳在山风的吹拂中伸了个懒腰,
“要是被这些大家伙咬上一口,肯定小命不保。”
“抓紧时间,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锁上车门,楚天一挥手,三人向身披金光的古堡匆匆赶去。
经过入口处的层层关卡,他们很快进入大厅。尽管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萧桐还是感到自己像误入宫殿的蝼蚁般,渺小而卑微。雕梁画栋的拱顶大厅占地之广,足以媲美蓟大的露天操场;亮金色的帷幔犹如喷薄的日冕一般,沿着拱顶边缘纵身飞跨。水晶吊灯的柔光漏过帷幔,在宾客们的头上撒开一层金箔。那些只有在博物馆才能看见的米开朗琪罗和拉斐尔在这里变得俯拾皆是。男孩只要稍稍转头,就能在一次随意的张望中,捕获那些飞舞在罗马柱上的浮雕和壁画。
大厅中央是一座水池。池顶的天使腾云驾雾,抱着酒桶一样的石罐缓缓旋转,云雾缭绕的清泉就从罐子里流到池里。水池四周还陈列着一排排名酒,身着丝绒背心的管家摇晃着醒酒器,不时邀请过路的客人驻足斟饮。
由水池为界,大厅被均匀地划分为两个舞池,每边都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乐队为人们拉弦伴奏。宾客们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推杯换盏,手捧托盘的黑衣侍者则像水滴一样穿行其中,为这场文质彬彬的狂欢助添燃料。
“江子文。”
楚天用手肘碰了碰叶雪瞳,
“在水池那儿。”
在同伴的示意下,萧桐果然看见江子文正慵散地靠在水池边缘。表面上,他正端着一杯红酒,和几个客人侃天侃地。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都紧盯着其中一个舞池的方向。
顺着江子文的目光摸索过去,他看见了端坐在舞池边缘,宛若冰雕一般的兰蓓儿。
“坏了,江蚊子一直在监视小蓓蓓。”
从侍者的托盘中拾起一杯葡萄酒,叶雪瞳微微蹙起眉毛。
“师姐,蓓儿旁边的那扇门,应该就是通往酒窖的方向吧。”
萧桐心里也打起鼓来。要是江子文的注意力都在蓓儿身上,楚天根本无法在他眼皮底下潜入酒窖,找到储存照片的服务器。而男孩也自然无法对少女发出跳舞的邀请。
“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仰头灌了口酒,叶雪瞳压下眉头,咬牙切齿,
“豁出去了――楚天,你跟着我,相机行事。”
把秀发全部拨到胸前的一侧,她摇晃着变幻莫测的酒杯,朝江子文款款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