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pisode 208When I marry you in the future
“蓓儿觉得，应该给发明西瓜的人发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棒棒糖！”
华灯初上的簋街夜市，兰蓓儿抱着萧桐刚刚买好的西瓜，小脸像兔子刨窝一样在瓜皮上拼命磨蹭，
“决定了！一回去，人家开始就做西瓜蛋挞、西瓜蛋糕、西瓜圣代还有西瓜玛奇朵… …嘿嘿，要是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西瓜就好了！”
雪眉弯弯恰似月上柳梢，少女笑眯眼，粉嫩的脸蛋被西瓜摩挲成蒸汽四溢的小笼包子。
“傻丫头，西瓜听到你这话，估计得从地里跳出来咬你。”
拧了拧女友银发上的蝴蝶结，萧桐故作生气，
“吃这么多西瓜，小心又拉肚子！事先说好，这次我可不会半夜起来给你洗裤衩了。”
满天绯樱扑红小脸，兰蓓儿搂紧西瓜，吓得趔趄一步，
“哇呀呀——阿桐真是的！这么、这么羞耻的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地说出来呢！人家可是女孩子，呜呜～都要没脸见人了！”
战战兢兢抱起西瓜，少女匆忙遮掩住红糖晕染的脸颊，只露出一双泪眼汪汪的翠眸。就在前不久，萧桐带她去吃自助餐时，兰蓓儿就像晾晒已久的海绵般，一个人就掏空了大半个冰淇淋机里。结果当天夜里，少女在床上疼得打起滚来，跑到厕所里翻江倒海。最后还是萧桐戴着口罩，连夜给她换洗了贴身衣物，还皱着眉头把乌烟瘴气的出租屋重新打扫了一遍。
而在此之前，他经过食堂的潲水桶都会干呕半天。
“不过话说回来，感觉这样的生活… …才更有烟火气一些啊… …”
一手搂着娇红含羞的少女，萧桐仰起头，用另一只手掩映住眼前路灯的昏黄，
“相互照顾，彼此包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慢慢变成一对成熟的… …爱人吧。”
忽然，萧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搂着兰蓓儿往觥筹交错的烧烤摊边快速走去。
“怎、怎么了，阿桐？”
“好像有奇怪的家伙在跟踪我们。”
额头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男孩一边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边回头望去。就在刚刚，他分明看见一个银发金瞳的身影，站在公交站牌的上方冷冰冰地监视着他们。但这一次，那个可疑的雪影不见了，男孩仔细观察起四周，再也没从熙熙攘攘的食客中发现半点的异样。
“可是，人家没有什么也没感觉到呀。”
伸手从锦囊袋里握住魔杖，少女下意识地往萧桐怀里拱了拱，
“要不，蓓儿用心灵感应叫一叫小薇吧？”
“大概是我看错了。”
不甘心地看了眼刚刚出现异样的公交站，萧桐压下眉头，
“不用叫薇诺娜小姐。宝贝，我会保护你的，就像我今天在店里承诺过的那样，豁出性命去守护你。”
在回去的路上，兰蓓儿将西瓜放在腿上，搂着男孩的腰身，侧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上。或许是今天过于劳累，或许是满载着女友的情思，萧桐蹬车得很慢，锈迹斑驳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发出时钟振荡般的吱呀呢喃。兰蓓儿靠在他的后背，聆听着男友坚实沉稳的心跳。南锣鼓巷的灯火像彩虹糖豆般缤纷入眼，她咂咂嘴，柔唇间轻吐一声嘤咛。
“蓓儿、蓓儿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说。还是叫小薇骑扫帚过来吧，人家正好也想请她喝一杯波波奶茶了呢。”
“这么晚了，咱们还是不麻烦她了。再说，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就算是阿桐… …遇上会魔法的坏家伙，也会很头疼的吧。”
心头的磐石狠狠一沉，萧桐感到手中车把浸出滑腻的湿意。
“你不相信我吗，蓓儿？我说过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你… …再说，薇诺娜不是把她的贴身信物送给你了吗？虽然我一直都不相信你们魔法世界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自从薇诺娜前几天用偏微分方程给我解释了这个十字架的运作方式，我才姑且相信了它的庇护作用。”
从领口里翻出挚友赠送的守护信物，少女半垂下眼睑，在衣服上把它沾染的汗水擦拭干净。这是一个镶嵌着血红宝石的十字架，正面镌刻着皇家法师团大团长亲自铭刻的守护符文，背面则雕饰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双爪同时擒住橄榄枝和长剑，短喙还衔着一根开满鸢尾花的绶带——这是凤凰家族的王室纹章，只有足够尊贵的紫鸢尾公主才能承受得起它发肤相亲的滚烫烙印。
薇诺娜把皇家法师团守护菲利克斯家族的契约信物送给了兰蓓儿。她再三叮嘱少女，一定要把这个十字架戴在最贴身的位置，在家里休息时则一定要把它放在屋子正中央的位置。只要皇家法师团的大团长诺曼大公法力尚存，这个十字架就能为他们提供足够强力的守护结界。
“我总不能随时随地都陪伴在你身边啊，蓓儿。”
亲手为少女戴上银光璀璨的十字架，薇诺娜为她调整着挂链的位置，海蓝色的目光想起柔软而又湿润的潮鸣，仿佛是一位母亲在为即将出嫁的女儿整理妆容，
“这是父——不，是圣王陛下敕造的神圣信物。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替我去守护你的。”
“可是小薇… …为什么要突然把这么贵重的宝贝送给人家呀… …它对你来说，肯定也超级重要吧？”
摆弄着好友胸口的蝴蝶领花，少女歪着头，满目疑惑。
“无论是星相还是占卜，所有的迹象都指向了同一个威胁，鬼影教团。更糟糕的是，他们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蓝眸中的阴翳像烛光一样明灭忽现，薇诺娜垂下头，微微叹出口气，
“我们必须得做好准备了，蓓儿。萃琉璃发生的灾难正在波及这个世界，现在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常，恐怕在以后… …只会成为昨日幻梦一样的泡影。”
薇诺娜并没有告诉她危险的具体来源，但少女已经隐隐猜到了，神花千风之铃还在自己体内，即便傻气如她，也注定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那个… …阿桐，蓓儿和你说件事，你不要、不要生人家的气喔… …”
惴惴不安地搓着十字架，兰蓓儿把脸重新贴在男孩的后背。
“没事，你说。”
“其实，今天晚上开读书会的时候，蓓儿就很想给你说了。”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将十字架轻轻按在胸口，仿佛在做什么非常重要的决定，
“阿桐，请、请收回你的那句承诺吧！‘为了蓓儿和坏人拼命’什么的，太不负责任了！”
小小的手掌在西瓜上捏紧成拳，兰蓓儿拧紧双眸，半是坚决，半是祈求。
车闸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萧桐在踉跄中用脚慌忙撑地，险些让两个人摔在高架桥上。
“为什么？！难道作为你的男友，我连保护你的权利都没有吗？”
“不是这个意思，阿桐，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呀。”
她拼命摇着头，怀抱着男孩的纤臂像雨中飘摇的藤蔓，在恋人腰间搂得更紧了，
“蓓儿是说，如果有一天，遇上死灵法师这些坏家伙，千万不要为了人家和他们随随便便地打架… …蓓儿知道阿桐很厉害，但那些可怕的法术，就算是小薇也没办法全部抵挡的！请、请尽最大努力逃跑吧！就算、就算是丢下人家，也没关系的！！”
少女的软糯的声线嗫嚅着，仿佛在地震中战栗不止的糖果罐。萧桐愣住了，两瓣嘴唇轻轻裂开，翕动着，似烛光扑闪的灯火。他没有回头，只是怔怔地看着路灯将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烧灼在昏黄的柏油路面上。
“蓓儿，你是怎么看待我们这段关系的？”
“诶？”
她抬起头，只觉心头小鹿绊了一跤。
“没关系的，蓓儿，我并不是想责备你，你才十八岁… …这段恋情对你来说，也许真的就像所有人的初恋一样，甜蜜有余，却缺乏厚重。”
他依然垂着头，发丛中的汗水滚到眼角，再撒落在两人漆黑的影子中，代替了某种本该酸涩的回味，
“也许是年纪比你大的缘故，更也许是和你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原因，这段关系，已成为我人生中永远无法回头的进行时。因为，我爱你，蓓儿，不是喜欢，不是眷恋，而是爱着你，深深地爱着你。是啊，喜欢是一场甘之如饴的游戏，而爱情则是充满痛苦的枷锁，可你就这样缠上了我，给我的人生套上永恒的囚笼——但这是我萧桐心甘情愿的。”
灯火徜徉的瞳孔缓缓凝缩，兰蓓儿将手探进男孩的衣领，沿着他刀凿斧刻般的锁骨轻柔抚摸，
“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么大人的语气说话哦，阿桐… …蓓儿也爱着你，想要永远、永远地握住你的手，给你做一辈子的焦糖玛奇朵… …可是，人家好害怕失去你… …就像、就像，曾经那样… …”
努力眨润着泪光潋滟的翠眸，兰蓓儿别过头，涂着指甲油的脚趾在凉鞋中紧紧绷住，像为某种倒计时上好的发条。
心跳在倏忽间咯噔卡壳，萧桐暗自咬紧牙关。他停好车，把耷拉着脑袋的女友揽入怀中，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啊，宝贝。”
手指沿着少女的耳后没入银发，男孩贴近女友的前额，像信徒在祷告时亲吻合十的双手，
“你知道吗？自从忙完保研的事后，我就一直在想，萧桐究竟适不适合和兰蓓儿结婚？在面对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师长，我是否有勇气挺起胸膛，向他们介绍道：‘大家好，这是我的未婚妻兰蓓儿小姐，她是一位魔女，毕业于圣蒂斯安娜魔法学院；她还是一只小狐妖，开心时会露出毛茸茸的尾巴，请你们不要随便摸她的狐狸耳朵，不然我会生气的。’”
“结、结婚？是成为阿桐的新娘子吗？”
宛若月光流苏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少女睁大眼，小虎牙不自觉勾住男孩的衬衫。
“是的，蓓儿。当我研究生毕业时，当我有能力在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时，我会向你求婚。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 …你愿意。”
汗涔涔的脸颊滚上一层火燎的绯色，像实验室里打翻的蒸汽反应釜。萧桐掐紧拳心，鼓起所有的勇气直视着少女，直视着她小熊翻滚的眼睛。尽管曾在心中设想了无数次，这还是男孩第一次在心爱的少女面前提到“结婚”二字。
“无数次失眠换来的思考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我对你的爱早已胜过对自己生命的爱，更何况是那些世俗浮云的议论。所以，我会不惜一切地保护你。因为，你，兰蓓儿，是我未来的妻子，守护你就是守护我们共同的未来。”
那天晚上，两人回到出租屋时，少女红着脸，没再说出一句话。洗完澡，她连每天晚上睡前必看的漫画书也不翻了，抱起枕头就蜷缩到了床上，当然，是背对着男孩。
萧桐默默手洗着两个人的衣物。他不后悔自己刚刚才的告白，就像茫茫雪景再美丽也终有融化的那一天，他必须要考虑两个人的未来。兰蓓儿正值妙龄，她的青春应该迎来更加璀璨的盛放。
直到他洗完衣物，把西瓜切好冻进冰箱，兰蓓儿都再无一点动静。临睡前，萧桐调好空调温度，按照惯例轻声步踱到少女床前：
“晚安，亲爱的，做个好梦。”
他在客厅打好地铺，刚想躺下，忽然，一双柔软的羽翼包裹住他的腰身，将男孩拥入雪绒花开的温柔乡。
“蓓儿？！怎么还没睡… …”
“对不起，阿桐，真的对不起… …”
紧紧贴住男孩的身子，少女咬着蓬乱的银发，声如絮舞，
“成为阿桐的新娘子什么的… …蓓儿、蓓儿还不能答应你… …”
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萧桐的嘴角抽搐一下，随即慢慢恢复了疲惫的微笑，
“没关系的，宝贝，我依然爱你。”
“但、但是，并不是因为阿桐的缘故！而是蓓儿、蓓儿现在太差劲了！！好不容易考上了魔法名校，却连学业都还没有完成… …总是把好好的事情搞砸，连初级法师资格证都考不到，现在连扫帚也不会骑… …可是，阿桐却是这样的优秀，在人家想也不敢想的大礼堂接受表扬，还拿了好多好多厉害的奖励！像蓓儿这样笨手笨脚的大傻瓜，根本就不能陪伴在如此厉害的阿桐身边吧… …”
“别这样，蓓儿… …”
“所以、所以蓓儿也要变得优秀！甚至要变得比阿桐更加优秀！！”
从男孩腋下淘气钻过，少女闪到萧桐面前，抓起恋人的双手，毫不服气地挺起胸脯，
“人家已经决定好了！不仅要在圣蒂斯安娜拿到修习魔女的毕业许可，还要考上研习魔女，取得萃琉璃的最厉害的毕业证书！总有一天，蓓儿也会像阿桐一样，在德顿堡的大礼堂里被校长大人亲自表彰！就算是超可怕的流枫老师，也不得不给人家戴上金灿灿的毕业魔女帽！”
她像小蜜蜂一样咿咿嗡嗡地述说着，一股脑地向男孩倾倒心声，
“到那一天，人家、人家绝对会穿上最好看的婚纱，自信满满地成为阿桐的妻子的… …阿桐可千万不要被人家的成绩吓到喔！”
“蓓儿… …”
眼底的湿润泛滥成海，萧桐攥紧少女的手，努力抑制住鼻子里汹涌的酸楚。
“所以、所以，在蓓儿努力成为你的妻子之前，请一定、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一颗晶莹如流星般划破面色桃夭的苍穹，少女扑在恋人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啜泣起来，
“请答应人家，阿桐，一定要看到蓓儿，变得闪闪发光的那一天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