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话灾厄再临
Episode 212 The Evil Revived
漆黑如墨的狂风鞭笞在兰蓓儿身上，似万千嗜血的蝙蝠般，残暴地撕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恨不得将她分食殆尽。肆虐的火舌扭曲了空间，世界在融化的镜子中挣扎啸叫。云谲波诡中，唯有萧桐的手像缆绳一般，将瑟瑟发抖的少女牢牢锚定在男孩的怀抱中。
世间万物燃如鬼火，幽灵似的身影却逐渐清晰起来。捂着眼睛的手指微微张开条缝隙，兰蓓儿吓得倒吸了口凉气：
那是位神色轻浮，面露嗤笑的黑裙魔女。一年前，正是她在奥菲多的森林对薇诺娜降下十重血咒，将执意保护挚友的自己打入异世界。
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汐月居然会是她的同伙，站在魔皇的阵营里。她不管怎样也无法相信，原来想要让大家幸福的愿望也会遭到鲜血淋漓的背叛。
魔女哂笑着，捏住魔杖的手臂似毒蛇的信子般扑向两人。仿佛有无数绞索缠绕在少女的心脏，兰蓓儿紧紧抓住胸口，开始大口喘息。不知是前世的幻觉还是魔女的陷阱，她的耳边撕扯起肝肠寸断的哭喊，少女的心跳破碎成不绝如缕的惊弦：
“殿下！！你就忍心抛下你的亲生女儿吗？她是雪妖的孩子，却更是你们人类的血裔！！你要让蓓儿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吗？你要让她背负着雪妖的诅咒亡命天涯么？”
… …
“对不起，珞衣…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但是，我不能辜负鸢尾旗下的子民… …孩子出生以后，替我对她道一声抱歉吧… …”
玄羽姬的魔爪就要触及少女的衣襟，一只雪白的身影却似浪花般掠过眼前——汐月双臂前伸拼尽全力，在兰蓓儿和芙蕾雅间展开结界，
“不、不能这样！溯洄之樱——回廊逆转！”
所有的风暴在转瞬间戛然而止，玄羽姬消失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打断传送，兰蓓儿、萧桐和汐月搁浅在一片陌生的森林中，四周夜色静若深海。
还未等脚跟站稳，萧桐冲过去，一把抓住汐月的衣领，将身形纤弱的小雪妖拎到眼前：
“混蛋！你欺骗了蓓儿！！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接近她的！！”
“不是汐月… …不是我！”
夺命的双刃在小女孩的双手上摇曳片刻，最终化为轻羽。汐月眼中的杀机尽数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打碎了糖果罐一般的惶恐与无助，
“汐月，不想伤害蓓儿小姐… …为此，她不惜放弃了自己的任务，可是，为什么传送法阵还是启动了… …”
犹如一道惊雷在心头霹雳炸落，汐月瞪大眼。她突然明白刚才洗澡时，自己在镜子里看见的猩红疤痕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就那样灼热地烙印在汐月的脖子上，在靠近锁骨的位置里妖娆跃动。她早该想到玄羽姬在自己身上暗中布下了逆转录法阵。在汐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种自律术式破坏了兰蓓儿携带的祝圣十字架，将男孩和少女拖入灾厄的深渊。
换言之，汐月的愿望，也成为了玄羽姬浇灌邪恶的养料。
“还在说谎！”
萧桐怒火攻心，反剪过小女孩的双手，想把她押解起来。兰蓓儿不顾还在嗡嗡作响的耳膜，连忙握住男孩的手臂，
“等等阿桐！我们现在要把小汐月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蓓儿，都是这家伙害了你！至少要先把她弄晕我们才能可以逃走！”
“汐月是我们的伙伴，就算是阿桐，也绝对不能伤害她！”
一手唤出魔杖，少女晨光熹微的碧眸凝萃出翡翠坚玉似的执着，
“人家刚才明明看的很清楚，要不是小汐月站出来，蓓儿和阿桐现在都已经是那个坏魔女的开胃甜甜圈了！”
忽然，凄厉的唳叫声撕破周围的寂静，几只瘟神般的乌鸦哀鸣着划过三人的头顶，汐月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
“她来了… …不行，现在还不能和玄羽姬为敌… …”
双手如泡沫般在萧桐的钳制下轻易溜走，汐月纵身一跃，跳到树冠上，
“对不起，蓓儿小姐，汐月，必须离开了！请放心，虽然还没有勇气忤逆魔皇的意志，但汐月绝对不会对蓓儿小姐和她的同伴出手了… …请收下这个！”
即将没入黑夜的刹那，小雪妖将一块灼如赤瞳的琥珀扔给两人。萧桐接住了它，琥珀在掌心里团作一拳凝固的烈焰，封存在火舌之中的，是一块半蚀银月般的利牙。
“‘噬界者.悲鸣之海德拉’，吾之使魔的缔约信物。”
汐月的身形在暗鸦凄如恸哭的悲鸣中彻底融化，她那稚嫩却又坚定的声线却仿佛石入深井，在萧桐和兰蓓儿的心底击溅起成片的涟漪，
“海德拉会守护你的，蓓儿小姐，就像你的母亲曾经保护过我们那样。”
不详的鸦群在两人头顶盘旋成一圈荆棘之冠，呼啸着的疾风如铁骑般在四周的丛林里凄厉扫荡。萧桐心脏一沉，拉着兰蓓儿的手往密林深处疾速奔逃。可还未跑出几步，头顶的乌鸦像黑色的瀑布般俯冲下来，转瞬间将他们笼罩其中。男孩打开大衣，将战栗的少女裹入怀里。他拼命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却禁不住手心渗出的汗珠，湿透少女痉挛不已的鼻息。
“哟哟，瞧瞧这对你情我浓的小可爱，连姐姐我，都舍不得棒打鸳鸯了呢！”
黑烟散尽，浓重的夜色犹如一杯浑浊的茶汤，在久置的沉淀中缓缓析出一缕苦涩的结晶，那正是魔皇阿撒托斯的鹰犬，名为玄羽姬的妖冶魔女。万千鸦羽集聚于她残破凋敝的裙摆，苍黑面纱似墓地里的瘴气般半笼在她白皙缺血的面容，让人想起入殓师阖上亡者眼眸时低回的吟唱。裹着黑紫纱丝的纤长手臂被周围的青烟托举在半空，芙蕾雅舔舐着手中那根乐团指挥棒般的魔杖，舌尖沿着紫杉木的裂纹恣肆游走。
“我们又见面了，傻头傻脑的小狐狸。”
“是你！坏阿姨！！”
挣脱男孩的怀抱，兰蓓儿鼓起腮帮，哆嗦着捏紧魔杖，
“上次你在奥菲多的森林里欺负小薇，人家还没和你好好算帐呢！”
“再叫我‘阿姨’，姐姐把你的小嘴巴撕烂了喂狗。”
玄羽姬眉毛一挑，萦绕四周的黑烟急剧翻滚起来，
“不过，你也就嘴硬一时了，小蠢妞。乖乖把‘千风之铃’和‘九尾雪樱’交出来，姐姐给你留个全尸。”
“不听不听！蓓儿偏要这样叫！坏阿姨！坏大妈！坏婆婆！！”
少女拉着脸颊，向玄羽姬咿咿呀呀吐起舌头，
“人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人家只知道，你差点害死小薇，还做了好多好多的坏事，蓓儿现在，只想狠狠地咬你，咬得你像只小狗一样汪汪乱叫！”
“蓓儿！”
萧桐赶紧把少女拉到身后。放任这只炸毛的小傻瓜激怒敌人，只怕对方抬抬手就会降下一道闪电炸得两人灰飞烟灭。
“玄羽姬，芙蕾雅.埃尔伊德.尼古拉维奇。”
强行压制住狂跳不已的内心，萧桐抹去额上的细汗，缓缓上前几步，
“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你想要世界树伊格特西五百年一放的神花‘千风之铃’复活你的恩主，曾经在萃琉璃涤荡一方的魔皇阿撒托斯，也想用雪妖一族的神圣烙印‘九尾雪樱’壮大你的势力。”
“哦？不通魔法的蛮族竟然知道姐姐的尊名，还掌握了这么多情报，真是不得了呢。”
微微将头歪向一边，玄羽姬把魔杖浮在掌心，如焰流淌的目光灼烧成眼角一抹黛红的血影。
捻了捻指头上的汗珠，萧桐听见自己喉结缓缓坠落的趔趄。这些情报都是薇诺娜告诉他的。身为魔女的爱人，他明白从和兰蓓儿唇齿相依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再也无法回到以前风平浪静的生活了。现在的萧桐，横跨在魔界与人间的沟堑上，眼前有滔天洪水的咆哮，背后是恋人炽热的心跳。
“玄羽姬，我知道逃不掉了，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啧啧，这小东西可真别致。姐姐还是第一次听见兔子想和猎人谈交易的。”
兰蓓儿急了，她拽住男孩的手，春潮翻涌的瞳孔里涤荡起蓊郁的忧色：
“你在做什么呀阿桐！这家伙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坏女人！她差点害死小薇！！”
男孩只是抿紧嘴唇，冲她眨了眨眼。
“别忘了，在我们的世界，魔法早就被中世纪的大火埋葬在君士坦丁堡的废墟里了。在这里，玄羽姬，你并不是全知全能，你不知道蔷薇十字会的其他成员在哪里，你也不清楚屠龙的圣裁之枪藏于何方。就算抓住我们，复活你的主子，你也无法回到那个世界。”
反手包住少女冰凉的手指，萧桐跨出一步，
“在理性至上的世界，所谓的索敌魔法会受到通讯电磁波的强烈干扰，你们的防护法阵会被枪弹轻易洞穿，你们发动法术的魔法回廊也会被污染的大气阻塞。这么久了，你们一直都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因为你们害怕暴露，不敢和这个位面的科学发生冲突。”
男孩尽力克制住声线的颤抖。他知道，除了薇诺娜告知的情报和他的研究所得，自己手无寸铁。
半拢朱颜的面纱如烟拂动，玄羽姬眯着眼，喑哑的嗓子里躁动着某种困兽的嘶鸣。
“很好，小公兔，姐姐很喜欢你临死前的呻吟，特别是——当它即将从你破裂的喉咙里和鲜血一起喷涌出来的时候。”
她将双臂交织在胸前，像漏过教堂琉璃窗的深夜云影，缓缓走向男孩，
“不过，我倒也不介意，在榨干猎物全身的血液前，听一听你的利用价值。”
“我、我可以和你们合作！”
按捺不住心脏的狂跳，萧桐疾声呼喊，
“薇诺娜的藏身之处，其他蔷薇十字会成员的位置，还有圣裁之枪的情报，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肯放过蓓儿，饶她一条性命！”
“阿桐！！你、你是大笨蛋吗？！”
尽管被萧桐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兰蓓儿拼命摇晃着爱人的手臂，眼角绽出泪花。萧桐并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对少女莞尔一笑，将爱人的手指裹得更紧。
“笑话，姐姐想知道这些，直接用锁魂咒从你嘴巴里掏就行，有何闲心与你合作？”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些地方在哪里。蔷薇十字会的人很聪明，这些重要的坐标随时随地都在变化。不过，他们都在我的帮助下拥有了手机。只要这些人还带着手机，那些重要的坐标就会通过定位系统发送到我的手机上。”
说着，他将自己满是裂纹的二手智能机掏出来，点亮屏幕，在玄羽姬面前晃悠起来，
“你也和蔷薇十字会的人一样，不知道如何使用手机吧。顺便一提，如果把我折磨得奄奄一息了，你就别指望有人能教你用python编写解密算法从拓扑学加密的文件里提出情报了。”
男孩悄悄抽掉电池盖后的一个小插板，手机前屏上几经磨损的Samsung标志似乎开始幽魅眨眼，
“想验验货么？无所不知的芙蕾雅阿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