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话 兰蓓儿的血宴献祭
Episode 213 The Sacrifice of the elf girl
“姐姐我，迟早要把你的两片嘴巴剁下来喂蝎尾蚁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货。”
眉头紧蹙成波涛如怒的山峦，玄羽姬咬牙切齿。她一抬胳膊，萧桐手中的智能机便迅速脱手，径直飞入她的掌心。
“很好。现在输入密码0317，解开屏锁。”
鼻翼如抽噎般微微收缩，兰蓓儿的手指在爱人的手心里蜷缩起来——这是她的生日。
玄羽姬并没有照做。她轻蔑一笑，将手机放在一个淡紫色的球形结界里。唤出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玄羽姬把蜘蛛放入结界，让它在满是裂纹的屏幕上踩出数字。
“现在，打开主界面下方的安卓指令集，输入代码… …”
经由玄羽姬的操纵，蜘蛛准确地执行了萧桐的指示。很快，一个北京城的地图出现在她眼前，围绕着蓟潭大学的位置，几个坐标被重点标记起来，其中就有薇诺娜暂居的虚空树洞。
“还算识相，小家伙，和姐姐掌握的情报有几分重合。”
两眼迸发出饿狼扑食的光芒，玄羽姬将手伸入结界，迫不及待地想要复写出所有的坐标。可就在手指接触到手机后盖的刹那，魔女的嗤笑凝固了——原本是金属材质的机身此刻却如烫手山芋
就在这时，屏幕熄灭了，用胶带粘贴的电池盖炸裂出扑闪出短路的火花，紧接着，沉闷的滚雷声怒放开来，手机爆炸了。
与此同时，萧桐拽紧兰蓓儿的手，用尽冲刺的力气逃向漆黑的小树林。
“快跑，蓓儿！！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不管怎样都不要停下！！”
“阿桐！刚刚是怎么回事呀… …难道、难道小薇教了你什么厉害的法术嘛？”
紧抱住男孩的手臂，少女呼着粗气，翠色琉璃般的眼眸满是惊疑。
“小傻瓜… …要相信科学的力量！”
掐着女友的手腕没了命地狂奔，萧桐连咳带喘：
“我的手机，是从海鲜市场（某鱼）淘来的二手货… …那种牌子的机子电池有缺陷，很容易爆炸，我就稍微使了点小把戏，诱导那家伙输入了使手机过载的底层代码… …勉强把它变成了微型手榴弹。”
他知道，在精通死灵法术的强大魔女面前，手无寸铁的自己和蝼蚁别无他异。能够保护爱人的，唯有这些投机取巧的办法了。
四年前，萧桐才上大学时，因囊中羞涩从网上淘来这部几经易手的缺陷手机。在
i phone遍地开花的蓟大校园，这部遍体鳞伤、缝缝补补的手机反倒让他成了同学中间的异类。只有兰蓓儿愿意接纳他，将少女弥足珍贵的初恋盛放在他贫瘠的青春里。
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天意，正是这部破烂不堪的手机，救了两人的命。
“那，你刚才说蔷薇十字会的其他成员… …还有那个什么‘神踩纸墙’，人家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呀？”
“骗人的鬼话你都听不出来吗？只要能迷惑那只老乌鸦，我把薇诺娜的话胡编乱造一下也没关系吧？”
就在两人一边逃跑一边议论的时候，一道紫影如出鞘的刃光般削过两人头顶。兰蓓儿的心脏空气中异样的法力波动狠狠绊了一跤。魔女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她抱紧了男友的手，拼命拖拽住萧桐的步伐，
“阿桐快停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两人脚下的草地瞬间塌陷，他们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坠入其中。几乎就是在同时，陷阱中弥漫起浓重的瘴雾，萧桐只觉魂魄开始在一片流水淙淙的深渊中迅速下坠。来不及抓住女友的娇手，他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 …
“你玩得过火了，芙蕾雅。献祭仪式本该在两小时前就开始的。”
“真是无趣呀 ，阿斯塔。反正都是用完就扔的小羔羊，玩玩又何妨？反倒是你，我亲爱的刺客大师，您带着主人的尊躯从萃琉璃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屁股上还黏着璃曼珠的一群追兵吧？”
“只要吾皇重临神座，何必在乎虫豸的纠缠？”
“瞧，咱们的客人醒了，得拿出鬼影教团的诚意好好款待他。”
意识如蒸汽般逐渐凝结在夜色的刀刃上，萧桐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猩红阴燃的结界之中。篝火啮咬木炭的“噼啪”声在耳边轻微爆鸣，借着黯淡的火光，他看见一群黑袍加身的身影在四周幽然显现，仿佛漂浮在午夜墓地里的斑驳碑林。而其中为首的，正是刚刚与萧桐打过照面的玄羽姬。
玄羽姬的身边，伫立着一位身形如梭的男人。来自地狱的业火将亡者的骨骸熔铸为甲，在他的脸颊上完成鲜血飞溅的淬火。死神收下这幅盔甲，慷慨地将面甲的一半，馈赠与他。半是枯瘦人脸半是骷髅面具的男人轻轻抬头，翻飞的红发已然将他身边的烈风打磨成刃。
萧桐倒吸了口凉气，他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薇诺娜提到过的“鬼面人”，魔皇麾下的凶悍杀手。
在玄羽姬和鬼面人的身后，一口漆木色的菱形棺材被六芒星的法阵簇拥着，弥散出恶灵显现般的绿光。棺材盖上用鲜血涂画着鬼影教团的纹章：一条狰狞的巨蛇盘桓在世界树伊格特西的根部，蛇牙上不断滴落的毒液已经将树冠腐蚀得千疮百孔。封住盖子的棺材钉已经被尽数拔起，靛紫色的咒文像无数条相互缠绕的蜈蚣，开始沿着棺材边缘缓慢蜿蜒，蔓生如蛊。
目光越过棺材，却被鲜血淋漓的现实狠狠刺痛，萧桐的胸口在转瞬间压上磐石。他看见自己心爱的少女被无数荆棘束缚着，捆绑在倾斜的十字架上。仿佛受难的信徒刚刚经受酷刑，兰蓓儿双眼紧闭，脑袋歪向一边，披散的银发被寒风肆意玩弄着，支离着少女颤若啜泣的呼吸。最让男孩揪心的是，兰蓓儿破碎的衣袖中露出一条蚯蚓般的伤口，渗出的鲜血滴洒在少女的纺纱白裙，点染出曼陀罗红的诡魅花开。
毫无疑问，棺材盖上的纹章是用兰蓓儿的血画成的。
“混蛋！！放开蓓儿，要杀要剐冲我来！！”
不顾一切地冲向人群，萧桐却被束缚结界反弹回来，剧烈的撞击让他的额头血流如注。
“哟，现在倒开始怜香惜玉起来了，小可爱。”
黑纱手套包裹的指梢掩住鼻尖，玄羽姬轻佻讥笑，
“刚才用小把戏把姐姐炸得这么疼，也没见着你有半点惭愧呢。”
仿佛惊鸿飞起时掠过的月影，她瞬移到结界内，紧扼男孩的咽喉，
“不自量力的蠢货。你以为就凭那小烟花的爆炸就能伤到我么？你以为连法术都不会的家伙能对抗魔皇陛下的意志么？就-凭-你？！”
宛如巢穴里翻涌的暗河，玄羽姬尖利的声线突然低沉，每一个从齿颊里挤出的字眼都闪烁着寒锋淬冰的冷光。她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掐住萧桐的脖子，指甲盖深深陷入男孩的皮肤，萧桐的每一次呼吸都渗出淋漓的鲜血。
萧桐想要挣扎，想要狠狠一拳将这个女人抡倒在地，想要将十字架上受难的爱人解救下来。可是，玄羽姬仅用两根手指就锁住了他所有的命脉和气息。窒息的痛感像渔网一样束缚住他的肺部，萧桐只是在地上无力地扭动着，行将溺亡。
“够了，芙蕾雅，仪式需要观众。”
鬼面人在身后喑哑发声，玄羽姬手指一松，男孩像一只散架的玩偶般瘫软在地。他卡住红肿不堪的喉咙，挣扎着痛苦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统统咳出来一样。
“祭品已到，该是为世界树鸣响丧钟的时候了。”
两位魔头抛下男孩，带领鬼影教徒们在棺材边围成一圈。也许是有意要让男孩目睹一切，人群在朝向萧桐的一侧开了条缺口，使他能够清晰地看见整场仪式的进行。
“以审判之名，让吾辈恭迎陛下的重归！”
玄羽姬手中紫光闪过，多出一柄半人高的檀木法杖，栗色的长柄铭刻着楔形文字似的繁复咒文，让人想起尤卡坦半岛雨林中，那些缠绕在阿兹特克遗迹上的吊诡藤蔓。法杖的顶端是半弧形的基座，一颗猩红的邪瞳悬浮其中。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字架上的少女，瞳仁周围的血丝游离出嗜杀的贪婪。
“世界树的送葬者，尼德霍格，请于此刻间降临到吾等同侪中间！在摧毁伊格特西的征途上，您将迎来一位不朽的盟友！！”
玄羽姬声嘶力竭，振臂高举法杖。地崩山坼的炸雷声在耳边轰炸爆裂，墨蓝色的夜空突然皲裂开一道血红的裂口，仿佛有什么魔物在虚空的另一头凶狠撕扯。很快，裂纹化作恶魔的瞳孔崩裂开来，一只巨大的魔龙嘶鸣着，盘旋在北京郊区的夜空中。那山峦一般的嶙峋躯体遮星蔽月，生满脓疮的翅膀在扑闪间激荡起银河震荡的波浪，毒刺丛生的龙尾像闪电一样凌厉蜿蜒，萧桐瞪大眼，只觉眼角鼓胀欲裂。仿佛魔龙的身躯随时都要撑破自己的眼眸。
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呼吸，萧桐捏紧拳头，一把抹去眼前的血沫。他现在必须向外界求助，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是他能对付的了，就算薇诺娜在场，面对这种局面也肯定束手无策。这样庞大的魔龙，恐怕得出动集团军级的空中战力才能有效压制。
凭借附近的野长城和森林中偶遇的路牌，萧桐推测自己现在正在密云区，离古北水镇不远的一片森林里。脚下绵延如河的灯火告诉他，山谷里就有一座繁华的城镇。只要能逃到那里就有希望了。
但无论作何尝试，萧桐还是逃不出囚禁他的结界。而魔龙的降临如同一把火药投入烈焰，鬼影教徒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捧着一本锈迹斑驳的炭黑色魔导书，阿斯塔缓缓靠近鬼火缭绕的棺材。
“万事俱备，我的主人，吾等奴仆即将为您献上涅槃。”
“很好，阿斯塔，很好。你的忠诚将得到魔皇大人最丰厚的奖赏，尔等努力，将为魔皇大人弑神的锋芒。”
魔导书摊开在鬼面人的手臂中。无字的书页像疾风般猎猎作响，一个被无数符纸层层包裹的枯槁面容在书中寂静浮现，
“见证魔皇陛下的归来吧，我最忠实的仆人们！”
“撕碎这个腐朽的世界！！杀光所有肮脏的异类！主人！十八年了！！我们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玄羽姬发出歇斯底里的啸叫，魔导书中的头颅却背过她，转向鬼面人：
“献祭，开始。”
在星形法阵的簇拥下，阿斯塔让魔导书降落在棺材盖上。少女鲜血绘成的教团纹章迸发出岩浆四溅的光芒，承载着魔皇亡灵的咒具穿过盖子，沉没到棺材内部。就在这一刹那，舔舐着棺材的绿色魔焰仿佛得到了某种号令，翻卷着剧烈升腾，很快就将棺材淹没其中。
“毁灭一切的救主阿撒托斯，以魔皇的尊名，你的骨肉，将在尼德霍格的滋养下重新萌蘖。”
低回如咽的声线似乎在超度亡灵，玄羽姬擎着血光缭绕的法杖缓慢吟诵。盘桓在森林上空的魔龙突然俯冲下来，挟裹着雷霆万钧的罡风掠过众人头顶。所有的树木都在行将散架的战栗中拼命哀嚎，萧桐也被龙翅掀起的烈风掀翻在地。等魔龙重新冲上云霄，一枚足有行军床大小的断裂毒牙在祭坛前赫然显现。
鬼面人轻挑魔杖，将毒牙投入魔焰。刹那间，升腾的火舌爆燃成绛紫色的炽烈，那是龙牙中挥发出的毒质在暴戾嘶鸣。
“统帅所有亡灵的领主阿撒托斯，你的经络，将在仇敌发肤的激发下，绵延成河！”
玄羽姬的声线突然变得高亢，阿撒托斯走到十字架下，伸手挽起兰蓓儿的发丝。少女柔顺的银发似月色潺潺，在鬼面人枯瘦的手指间温婉流淌，却未曾被那焦黑的皮肤玷污半分。
削下少女的一绺银发，阿斯塔将之撒入魔焰熊熊的祭坛。翻滚的火舌打了个嗝，逐渐褪色成半熟葡萄般的浅紫，仿佛一潭浊水得到了神力的净化。
“燃烧所有仇恨的尊主阿撒托斯，你的骨肉，将在仇敌鲜血的沸腾中，重铸如初！”
玄羽姬狞笑着，将一柄银质匕首传送到同伴受伤。鬼面人反手握着利刃，步步紧逼昏迷中的兰蓓儿，刀身将寒光抛撒在少女娇嫩的睡颜，宛若漫天飞雪冻伤了含苞的早樱。
“别碰她！！”
萧桐趴在结界边缘，声嘶力竭。然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面人用匕首挑破恋人的睡裙，在她的锁骨下划开一道殷红的伤口。用广口瓶接住少女胸前纷涌的血流，阿斯塔一张符纸封住瓶口，把装有少女鲜血的瓶子掷入火中。
好似一道清泉汇入祭坛，原本躁狂舞蹈的魔焰迅速安静下来，连屡屡想要舔舐繁星的火舌也蜷缩成棺材周围簇拥的火苗。
烈焰的颜色更淡了，从半熟葡萄褪色成刚刚灌浆的稻苗。
“给予万物救赎的恩主阿撒托斯，你的灵脉，将在仇敌的法力灌注中，生生不息！！”
这一次，玄羽姬主动出手了。她高举法杖，十字架的泥土中忽然穿刺出几根带刺的藤蔓，沿着兰蓓儿低垂的双腿蜿蜒而上，直到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将少女的小手牢牢钉在架上。藤蔓用尖刺扎破兰蓓儿的肌肤，在蠕动中贪婪**起来。这一次，从伤口中淌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种轻盈、缥缈的淡蓝烟云。它从兰蓓儿的身体各处不断涌出，沿着如动脉般强劲搏动的藤蔓，汇入火焰翻滚的祭坛中。
少女的玉颜在倏忽间变得痛苦起来。她扭曲着着四肢，不由自主地挣扎着，双腿在十字架上蹬掉洋鞋，蹬破袜子，锁骨下的伤口将睡裙的领花染成血梅一般的残红。
她惨叫起来，软糯的嗓音里撕扯着泪水斑驳的痛楚，仿佛藤蔓已经深深地扎入她的身体，正在将少女的五脏六腑连根拔起。
“混蛋！！快给我住手！！住手啊！！！”
目睹着心爱的女孩遭受折磨，萧桐心如刀绞。他拼命捶打着屏障，却只能任由汹涌的泪水模糊少女失色的花容。
做不到…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萧桐啊萧桐，为什么你总是像个废物一样？！为什么你偏偏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连守护自己的爱人都守护不了？你还是个男人吗？！
他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狠命捶打着胸口，全然不知少女已经为阿撒托斯的归来铺好了最后的道路。祭坛上的烈焰再次沸腾起来，在兰蓓儿法力的浇灌下，它们最终变成了无垢的纯白，宛若一双双天使的羽翼。火舌舔舐下的棺材逐渐消融、裂解，最终弥散成齑粉一般的灰白流萤。在棺材的灰烬中，在白焰毕恭毕敬的朝拜中，在歌剧落幕时的提琴惊奏中，一团恍若簌簌飞雪般的灰白烟云逐渐凝作人形。
魔皇复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