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ck And Distant
三年,短短的三年。
我回到了这个小镇,这片被我珍视的故土。
也只是三年,这短暂却漫长的三年。
我迟钝地发现我丢失了一件珍贵的东西,一件本应该还在这座小镇保有着的东西。
时间飞逝着流过指尖,只剩下痴痴地凝望着手心的空白的我。
『已经三年了啊。』我这样告诉自己。
青梅竹马的成久远,仍是一脸笑容明媚。
『如果讨厌束缚着的锁的话,就去打开它吧。』她这样对我说。
我原本并没有在意她的这一句话,没想到日后已经把它作为了我努力前进的目标。
之所以会得到,那样的结局,或许就是因为神与人的分别——为人的我们,永远、永远也无法预知我们的未来。
而脚下的土地离我是那样的遥远。
我,纪流,与遥光镇,初始化。
Oct.19th星期二
“遥光镇,我回来了。”
三年后的我漫步在上学的路上,仿若梦一般地再次道出这样的词句。
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了,从下火车后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感受——一种让我几乎不敢相信的兴奋与欣喜。
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在令我珍视的、朝思暮想的故土,满载着最美丽的回忆的土地。
直到现在——距回到这里的时候时间也过去了快半年了,我仍在一遍遍复习这座成长了三年的小镇的每一条街道,每一道景色。
当我沉浸在这幸福中时,却发现总是缺少了一些什么。然而,街道已经修得初具规模,路也是宽阔而平坦,道路两旁的店面装修得也很别致,行道上遍是铺开的绿荫。这一切的一切都远远胜过三年前的那个乡村般的遥光镇。
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开始回忆从过去到现在我所见的一切。
现在的于氏早餐店,仍然是从前那个于氏早餐店,仍然可以见到店长亲切的笑颜,品尝热乎乎的早餐。只是店面扩大了规模,不再是从前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几平米的小店了。
现在的刘老师办的音乐教室,仍然是从前那个音乐教室,每当我路过那条街道,都能听见清脆的歌声。
现在的人,依然是从前那个人。现在的事,依然是从前那些事。从前的回忆,依然是恒久不变的回忆。它们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
湍急流动的云层将我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只剩我一人痴痴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我这才发觉时间已经不再充裕了。
“嘛,忧郁少年的角色还是不适合我啊。”我笑着长叹一声,心里开始计划着抄近道的路线,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
抄近路的计划显然十分的成功,我到达教室的时候,还看到一群围坐着谈笑风生的同学。
“纪流同志——”一个故意将尾音拖得很长的明快声音在我的后方响起。
那是我所熟悉的活泼声线。
“成、久、远。”我一字一顿地准确报出了她的名字,扭头正要去确认的时候,果真对上了那一双灼热明亮的紫瞳。
她便是我的青梅竹马成久远。有着夺目的、束着一小束马尾的紫发和明澈的紫瞳的活泼少女。虽然有着爽朗活泼的个性,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病弱少女,因为患上了难解的病症,所以她在一年之中的冬天几乎不来学校,然而她也因此功课不怎么好。
她就是这样一个单从性格上来说都十分普通的女孩吧。
“啊,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她歪着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今天,真是难得啊。”我望着窗外那在晨曦中一尘不染的天空,如此说道。
“难得?难得的抄近路成功?”她笑着猜测道。
“不是。”我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
她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眯起她紫色的双眸,一脸郑重地说:“难道……啊,那是藏书没被发现、逃过一劫了吗?真是恭喜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藏书难得被没发现一次吗……不,我才没那种东西。”迅速否定了她可怕的猜想。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她以极快的语速道出上述话语,嘴角渐渐绽开了笑容,“没关系的,毕竟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吗,大家都会理解你的。”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没关系的哦,如果他们都为此嫌弃你的话,还有我会娶你的哦……当然,后宫是必须的哦。”
“不需要你娶我。”我的内心已经在跟上帝祈求结束这段无聊且恶俗至极的对话。
“难道……”她似乎终于做了改变目前话题的打算,将手背在身后,继续说道,“你是一个撒鼻息得要死的gay?”
我要收回我开始说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的言论。
“去死吧,我的取向很正常……我开始就只打算说你来学校不容易而已。”我在她说下一句话之前,道出我感到难得的缘由。
“是吗……”她一脸失望地说道。
感谢上苍,结束了她的没完没了的可怕联想。不过……刚才她是在失望什么呢?
上课铃声突然在耳畔响起,结束了我和成久远那无聊且恶俗至极的对话。
……
上课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某位哲人(?)曾这样说道。
可是在这打发时间的大好时机,我却找不到任何事情做。
默默地看着不断强调着重点的老师,默默地做着笔记,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潜意识的行为。
有一种对那些渴望上学的人无法理解的想法,如果他们处于被逼着上课的情况下,估计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愚蠢了吧。
被左手撑住的头疲惫地转向右侧,遥望窗外的景色。
清澈的蓝中夹杂着晨曦,晴朗、万里无云而又一尘不染的天空。
灿烂的阳光倾泻而下泼洒在这凉爽而潮湿的空气中,将天空照得愈发明澈。
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被绿色环绕的操场也是与天空相称的洁净。
此刻的世界倾注着绿与蓝,于相异的心境产生相异的感受。
这便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世界吗?为什么、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呢?
内心总是不停地在询问,询问这个除了自己没有谁能够解答的问题。
最终,为了停止这个仅依靠他人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行为,我强制地将心思转移回了课堂上。
“十一月,就要段考了吧。”我以一般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声喃喃道。
大而厚重的教科书,上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我微微叹了口气。
……
午休随着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的响起而开始。我一如既往地转身去学校食堂打饭。
“纪流君~。”久远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低声念出我的名字。
这算得上她独有的打招呼方式了吧。
“是。”我轻轻点了点头。
突然,身后的衣服被她死死地拽住,用力地往教室外拖。
这便是成久远女士奇怪的作风。可它并不是用来对待阿虚的,而是用来对待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的。
“为师需要你的资助。”她低声说道。
“又来了。”我低下头叹气道。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出现如此境遇了。
“为师饿了。”她继续以猫着腰的奇怪状态说着这句话。
“如果你是想不引人瞩目的话,我想告诉你就是你现在这种状态就很引人注目了。”我好心指正道。
“不需要你指正。”她立刻站直了,脸也因不自在而显得绯红了。
“如果忽略脸皮厚度的话,你有时候也挺可爱的。”我这样对她说。
“去死吧。”她气鼓鼓地盯着我看,低声说道。
“为师饿了。”她又以绷直身体的奇怪状态说着这句话。
“我也饿了,我要去食堂吃饭了。”我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那里有【饭】吃吗?”她将饭字加了重音,以疑惑的语气说道。
“我没有带便当的习惯。”我一边收拾着课桌上散落的书本文具,一边轻声地说道。
“那里的东西是给人做的,却不是给人吃的。”她将右手食指置于我的眼前,微眯着双眼说道。
“你不是有自己做便当吗,‘为师’同学?”我皱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没有时间让为师亲自做的啊,来学校就很麻烦了。”她微微抬起头,双手环抱扁平的胸部,以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
“不要再多说了,‘为师’您中午就和我一起【在外面】吃饭吧。”我一脸无奈地在“在外面”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亏她能以这样的表情说这种话,这样的女生或许已经极其罕见、创造奇迹了吧。
“阿里嘎多。”她立刻将双手背在身后,显示出一幅大功告成地样子。
“又骗到饭吃了吧。”我深呼吸了一番,如是说道,“这样的女生太罕见了。”
“呐,你见识太少了啦。”她又做抱胸状,一脸骄傲地说,“像我这样的女生啊……只是一般般啦。”
成久远女士又开始用力拽我的衣摆,往校外奔去。
……
属于小餐厅特有的那种稍稍喧闹的气氛,此起彼伏地要求点餐、埋单的声音,服务生匆忙的脚步声,以及数位从牢笼中放出的杂食“饿狼”不顾一切地吃东西而发出的响声。
说“饿狼”嘛,我的对面的那位成久远女士就是。而在她的身边,足足摆了五个被吃空的盘子。而现在的她,还在吃。
“不要再点了,我的身上可没带这么多钱。”我自己面对着那巨大的盘子,不紧不慢地吃着,“我可是因为实惠才来这里的。”
“你答应了为师的哟,说出的话不可能收回哟。”她一脸坏心地说道,“反正是别人请,不吃白不吃嘛。”
“AA制,谢谢。”我平静地说道。
“说出的话是不可能收回的哦。”她歪着头重复着这句话,仍是一脸腹黑的笑容。
“上文中我没有任何答应为你付账的语句。”我依然保持平静地语气,如此说道,“‘不要再多说了,‘“为师”’您中午就和我一起在外面吃饭吧。’这句话仅仅是愿意跟你一起吃饭而没有任何为你付账的意思吧?”
“可恶。”她望着身边堆成小山的盘子,开始了气愤地抱怨。
“啊哈哈,话说galgame里的青梅竹马角色都是应该照顾男主角的啊,怎么好像一直是我管在你的饮食起居呢?”我打趣道。
“你这叫管为师的饮食起居吗?”她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淡定地说,“为师很擅长家政的,只是因病早起不能的关系,这点学校也是知道的。”
她继续抱着扁平的胸部,大声说道:“你也不是什么男主角啊。为师可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桌呢……话说每次被陌生人要求帮助他们进行社会调查的时候,在职业那一栏里,我一直都是填人参淫家哦~。”
成久远女士的梗一直爆冷,只有笑点极高的特定人群才能放声大笑,这一次,那笑话过后气温跌至冰点的宿命也没有做任何改变。只是这一次成久远女士的高调降温引来了众多顾客的愤恨眼神。
“嘿,久远女士,你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我低声地这样好心提醒她。
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刷地变得通红了,为了躲避目光而趴在了桌子上。
“你才是女士……为师怎么说也才十七岁吧,伪娘同学。我手上有你的女装照片哦。”刚才那一瞬间似乎听到了她这样轻声地说。
她这样果然也没办法逼她拿出钱包吧,我自己悄悄走到柜台前将那一堆数量可怕的食物付了帐,凝视着那同样可怕的价格与瘪下去的钱包,我心中生出了一种极度悲苦的心情,那种心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由于一个非钉宫党,危难关头在大傻、3kD、614大神中只能救一个人的时候,一定会理所当然地选择土豪3kD的常识所衍生的。
“成久远,你赢了。”我叹了一口气,如此喃喃道。
……
下午的课仍是那样无聊,虽然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却没有什么人为此改变生活的步调。我也是一样,除了课堂花一些时间做笔记、听会儿课,回家做作业之外,就真的没有在学习上花任何时间了。
然而,在二十分钟前的时候,坚强的我终于也撑不住了,成为了第十三个败在MR.“胡子”的念经攻势下的“烈士”(成久远女士是第十二个)——倒头呼呼大睡了。现在,坚强的我率先站起,严肃地瞥了眼昨天才校准过时间的手表,发现了一个悲壮的事实——包括我以内的众多同志已经睡完了第五节课下课时间,迎面而来的是MR.“胡子”的第二次念经攻势。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大脑已经无法顾及那么多,潜意识已经开始了先天性的防御行为——再次倒头呼呼大睡了。
嘛,笔记什么的,明天去再找邻班的勇士借吧。
……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生活,我与成久远踏上了暮色的归途。
夕阳灿烂的光辉肆意涂抹在道路上,在叶片与叶片之间留下或深或浅的鲜红光斑。
不经意间,目光停留在了一栋废弃的大楼上,且牢牢地被这破旧的建筑物抓住。若是问为何会这样的话,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令我惊异的存在。
她不该在这里的。我是这样想的。
“久远同志,你知道那座废弃的大楼以前是做什么的吗?”我目光始终不离开那座大楼的那扇窗口,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
“这里以前是医院哦。”她眼神里有些怀念,却还是十分符合她的作风地、故作学究状地回答道,“你还在这个小镇的时候,这所医院还是存在的呢。不过,最后还是因为这条路不太方便车辆进出,才往小镇中心迁移了呢……或许再过几个星期,就要拆除了吧。”
“这样啊……”我的问题得到了明确的回答,心中的疑惑却更加强烈了。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纤瘦的身影从废弃大楼的窗边消失了,但是,她的存在却不能因此轻易抹去。
“你先回家吧,我还有事要做。”我望着那扇破旧的窗,如此对久远说道。
她的眼神透出些许疑惑,却仍静静的走开了。
目送着久远的离去,我快步地踏上了那栋楼,寻找窗中所见的那位少女。
我一路疾奔着,为了一个我认识,却不曾注意过的少女。
转眼间到达了那扇门前,我心中却是有些难以抹去的紧张,似乎还有一些要搭讪陌生人的紧张感。
推开那扇紧闭的门,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位少女。
及肩的金色蓬发,海蓝色的双瞳干净而明澈,白得几乎透明的肤色,以及不会做任何改变的淡漠神情。
她是我认识的人,却也是仅仅知道名字的人。她是我的同学,一位几乎……不,是从未交流过的同学。她的名字是龙翎,苍龙的龙,翎毛的翎,一位轻盈如白羽的少女。
面对如同陌生人般的同学的名字,我深切的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感觉。它不断地告诉我,那是我熟悉的人。
“龙翎,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却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行为,“对了,你不能说话。”
龙翎是遥光中学高中部里的一位罕见的聋哑少女,学校里没有给出她的任何资料,是一位颇感神秘的少女。
背对着我的龙翎听到了我的话,慢慢地回过了头,将那一双冰冷的海蓝色眼瞳对着我。她的脸上仍是一副淡漠神情,似乎完全不惊异于我的到来,也不关心我的存在。
她默默地将头转回去,仰望着窗外被染红的天空。
她的手上死死地抱住一个笔记本,似乎是在保护一个十分珍贵的东西,其中似乎包含了一种心意传达不到的感伤,
她打开笔记本,留下了一句话:不关你的事。
“嗯?”
她的话算是很正常的回答了吧?可是却彻底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现在天色不早了。”我这样对她说。
她终于愿意面向我了,却是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说假话哦?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接着试着问道。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我继续问道。
她没有再摇头或点头,只是在笔记本上留下了更大的一句话:可以不再打搅我了吗?
这次换我点头了。
嘛,被龙翎这样说了。确实,我自己都有点烦自己了。
我转身往楼下走去,在夕阳下踏上归途,结束了这一天的学习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