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碗猪骨汤

作者:浅夜 更新时间:2018/3/18 18:50:56 字数:2331

肉骨头要在冷水时放入,在随着火焰升温而沸腾的水中,一点点将其内包含的营养和鲜香释放出来。只有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九重天,才能真正成鲜。

水火本不容,却因为一口锅而和谐。将火的炙热与水的顺滑糅合在一起,这是一种智慧,亦是一种艺术。于水火之中诞生出的美味——汤。

入口时的浓,香,醇,让味蕾得到了最好的滋润。可惜,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今天是第六天,在这六天的时间里,陈茗试验了无数次,可是终究无法做出比玲珑更好的汤来。现在,只是闻一闻味道,陈茗就有些感觉反胃。毕竟,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是会腻的。

究竟差在哪里呢?

陈茗的猪骨汤做法,完完全全来自梦里的老爹。姑且当做是他老人家托梦吧,不过老爹的手艺比玲珑的手艺如何,陈茗心里面可是一点底都没有的。毕竟玲珑是曾经跟着食神大佬混过的,而自己的老爹只不过是个小饭店的厨子罢了。

听说想要留住一个人,先要留住他的胃。老爹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能留住,想来厨艺也就那样了吧。自己吃了那么多年他做的饭菜,实在觉得和外面小餐馆的没什么两样。

可是若换一种做法,自己又到哪里去学呢?

时间紧迫,什么都来不及了。食神…这条听起来牛逼哄哄的道路,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只是,陈茗很想知道,老妈喝完那碗猪骨汤后说的一句美味,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只是敷衍呢。只是老妈早已远嫁他人,老爹也已化作了一抔土,再去探究真假,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一片雪白,陈茗却止不住在脑海中不断回想那个梦。

剁着猪骨头要为自己妻子熬汤的男人,还有怀着身孕站在一旁看着丈夫做饭的女人。说起来,陈茗也是参与者呢,只不过还没从肚子里面出来。嘿,原来自己也有体会过一家三口之乐吗,还真是难得。

大概,老爸是真的做的好吃吧;大概,老妈也真的觉得好吃吧。毕竟,吃东西不光是用嘴,还要用心。

用心……

陈茗忽然福至心灵,从地上爬起来,点火烧水,放入食材,再一次做起猪骨汤来。每一个步骤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却和以往都不相同。在眼底光华流转处,似乎多了点什么。

待熬至出锅,清香四溢,雾气升腾似乎在空中幻化出某种形象来,但仔细一看却又只是普普通通的雾气罢了。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锅汤了!

而就在这锅汤煮好的一瞬,玲珑便已经现身。手持一柄大勺,直接伸入锅中舀起一勺纯白的骨汤。吹几口凉气,待温度稍降,便红唇微张,将汤水喝下。

“如何?”陈茗紧张地问道,他感觉这一次的汤似乎与过往不同,但心里却依旧在打鼓。

“你还差得远呢!”玲珑说出一句经典名言,就在陈茗如坠冰窟之时,却又话锋一转道,“成为食神的道路漫长而又艰辛,你要学的实在太多了。”

上一秒心如死灰,下一秒如沐春风,人生的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真是的,通过了就直接告诉我嘛,还摆着一副扑克脸,吓得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真是讨厌~”陈茗捂住胸口,虽然嘴上说得俏皮,不过紧张却是真的。

“不,你并没有通过。”玲珑说道,“只是七天时间已到而已。”

“那这个以后慢慢学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如果失败了,就会被取消资格,抹除记忆么。”

“哦,那是我忽悠你的,只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而已。”玲珑随口说道,一点也不在意陈茗渐渐发黑的脸。“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是么。”

收获……如果喝猪骨汤喝到吐也算是收获的话,想起这七天没日没夜熬汤品汤的过程,陈茗的胃就在抽搐。不过…这样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除了第一次进网吧打游戏之外,这是第二次。

“来,喝一口你刚刚做的汤吧。”玲珑舀了一勺汤递给陈茗。

下意识张口吞下,骨汤从口中经过食道进入胃里,想象中的反胃并没有出现,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来。这一次的味道,所有的肉味和鲜味似乎都被另外一种味道给压了下去,无法具体言说,可这味道却让人无比怀念。

一时间,陈茗有些痴了。脑海中画面如电影重放。

还是那个胖乎乎油腻腻的老男人,拿着把菜刀用力剁骨头。明明是动作是那么粗犷和野蛮,可是眼里面却带着柔和与细心。一碗汤,哺育了两个生命,他挚爱的两个人。做菜,原来竟也是一种幸福。

“美味。”

汤是从口中进去的,泪却是从眼角流下的。从接到老爹的死讯到处理好一切后事,他都无比冷静。不熟的人道他冷漠,熟悉的人说他坚强。其实只有陈茗知道,那全是放屁。

这个家倒下了一个男人,必须得有另一个男人站起来。这是他老陈家的规矩,这是他们父子俩无言的交接。

在外面的餐馆小楼里,那摆放的遗像之上,胖男人一张丑脸含笑,似乎在嘲讽陈茗:臭小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真是没出息。老爹走咯,以后你得靠自己啦。

一想起那男人看到自己哭,必定会冷嘲热讽一番,陈茗便眼泪收敛,露出不屑的神情来。这不是眼泪,只是水蒸气冷却了而已。看到没,小爷我成了什么食神候选人,以后妥妥地走上人生巅峰,你就赶紧滚去下面吧。

老爹,走好……

只有当一个男人老去,离去,另一个男孩才会长大,从此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挣脱束缚,不是要摆脱父母的影子和怀抱,而是接过他们生命的厚重,背上名为成熟的行囊上路。

陈茗不会知道,如果他没有做出最后一锅汤的话,便会真正失去一次脱凡成龙的机会。他在无意之间,触摸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或许是偶然,也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吧。

看着流泪的陈茗,玲珑眼中的疼惜一闪而过,在蒸腾的热气中,她的目光渐渐悠远,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男人,似乎又站在眼前。各式各样的菜色在他手下做出来,犹如艺术品般华丽。

“天下苍生,唯食可养。作为一个厨师,要喂饱的不仅是人们的肚子,还有他们的灵魂。你在什么时候最幸福呢?一定是吃到美味无比的食物之时把。好吃和美味永远不能一概而论,只有用心者,才能做出美味的食物来。”

陈茗和他还相差得很远很远,这一碗骨汤有个人之情,却无众生之情。虽有心,却不至达。陈浩,希望你有一天能如他那般,真正懂得食之真谛,完成他未走完的道路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要求索和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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