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但我想应该时间不长。我与依芮娅回到了现实的死胡同里,现场的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脚下的血迹也已经开始干涸。
克丽丝仍在沉睡中,这是被恶魔所附身的人尚未醒来的标识。
天色已晚,刚回来的时候我还花了不少时间来适应亮度的差距,好在现在已经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情况了。
不过还是有些不太清楚……
“天使大人。”
“嗯?”在一旁整理头发的依芮娅应了一声。
“发下光。”
“没有搭载那种功能。”
“随便什么都好啦,翅膀或者你那把枪,应该都能当照明用吧?”
“那是在亵渎我身为天使的尊严……”
“你想吃夜宵吗。”
“神父的私人电灯泡现在活跃中。”
最后依芮娅还是选择了用自己的长枪作为发光物,和我预想的一样,漆黑的环境总算是好了些。
“啊对了,就这样站着别动,光线晃起来很伤眼睛。”
“神父你对我的态度是不是比之前差了不少……”
“啊?”
“shine。”
依芮娅突然高举起长枪,一动不动地站定了身子。
嗯,很好。
透过人工路灯,克丽丝的情况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虽然在她彻底醒来之前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但看着沉睡不醒的克丽丝,我多少还是留有一丝期待。
人类……对人类而言,活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对方想死的话,我一定也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死去,而不是希望他活下去。
这个世界,在被神明抛弃之后就已经陷入枯萎了。
……关于这一点,说一些多余的事情吧。
因为恶魔的存在,人类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建立了“宗教”。
尽管方向上各个宗教各有不同,但大体上主旨是一样的——借助神明的恩惠,以达到自我救赎、以及抵抗恶魔的目的。
在教会的努力下,长时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有关恶魔的事情被各个教会里的神职人员所解决,恶魔也仅仅被视为灾害的一种,还不至于到需要十分重视的地步。
原因很简单……从依芮娅身上多少也能看出端倪吧,那就是“在神明、天使的面前,恶魔根本不堪一击”。所以,只要神明愿意施舍恩惠,神职者们便一定可以轻松地解决恶魔,将其清除出被附身者的体内,乃至于彻底杀死它。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几年前的某个时间点上,神明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神职者们再也无法听见神明的话语,人类也再也没有受到过神明的恩惠。
也差不多是在那之后,我曾经偶然听见了神明的“对话”——虽然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听见的——结论是,人类……或者说这个世界,已经被神明所抛弃了。
听起来很奇怪吧,我明明不记得自己到底在哪听见的,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听见的内容。
但这是事实,况且神明们也的确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长期受到打压的恶魔失去了天敌,并逐渐卷土重来。除了一些意志坚定的人类以外,大部分情况下,恶魔可以为所欲为地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引诱被附身者的意识,破坏与贪食受害者的精神,这对恶魔而言,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像今天这样,在恶魔完成最后一步,彻底占领克丽丝的身体之后,人类根本对它们做不了什么。
各大教会一直在极力掩盖事情的恶化,像我一样的神父也好,其他神职人员也好,也都在尽可能地对恶魔在暗中的不断侵蚀进行抵抗,而这个潜藏于黑暗之下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
这迟早会迎来结局。
并且,人类也绝对不可能获得胜利,这注定已经是即将迎来终末的世界。
话虽如此,似乎教会的那些人都认为神明只是“失踪”,知道真相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而不幸的是,我是其中之一。幸运的是,我对未来本来就没有什么想法,即使知道未来一片黑暗,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总之,尽管每天还在装模作样地做着神父的工作,救助一些被恶魔所影响而陷入歧途的人类,但我从来没有对未来抱有期待。
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吧。
“对人类而言,活着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人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依芮娅只是在教堂周边清扫了一圈就找到了十多个恶魔的身影,这从侧面已经证明了小镇上早已遍地都潜藏着窥视人心的恶魔。像克丽丝和炎姬今天所遇到的事情今后只会越来越多,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教会所残留的“恶魔禁止入内”的恩惠依然存在着,或许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所有人类只能蜷缩于各个教堂里苟延残喘的状态,但那也仅仅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所以即便克丽丝度过现今所承受的痛苦,十年,或者是二十年,又或者运气好更久一些的时候,她终究会承受来自恶魔的第二次剧痛。
“如果你没有说自己想活下去的话,本来沉浸在美梦里死去也不算什么坏结局。”
我站在克丽丝的身前,低语道。
我不想强迫对方去选择我认为正确的道路,更希望每个人能够选择自己想选择的路,而我要做的,仅仅只是提醒他们不要走偏。
所以我不希望克丽丝选择活着,但我还是会尽可能地帮她活下去,因为这是克丽丝自己的期望。
只是,看着克丽丝或许会就此错过最佳的死亡时机,感到有些可惜,仅此而已。
“唔……”
像是回应我刚才自言自语的话一样,克丽丝缓缓睁开了双眼。
先前因为我的要求,依芮娅已经收走了刺穿克丽丝右手的那把银枪,所以,克丽丝现在是自由的。
见她真的选择了“活下去”这条路,我叹了口气。
“我会带你去我认识的一名医生那,先把伤治好吧。”
“……”
“能说话吗?”
“……”
克丽丝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却始终不发一语。
啊……说起来既然之前她本体的人格被藏在了记忆储存体里,那现在我所看见的克丽丝,应该与先前那个袭击我的“克丽丝”在性格上有很大的不同吧。
或许本来她就是在面对外人时沉默寡言的性格?
“还能自己走路吗?”
我又问了一遍。
“……啊……”
克丽丝低下头,呻吟了一声。
然后,突然用尚未受伤的手拿起了脚边的那把左轮手枪。
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