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感受一下吗?”艾萝依旧将手心贴在石门上,转而向我询问道,“你愿意的话,奴家可以让你简单地体验一次‘地狱之旅’。”
“对我而言又没什么好处……”
那是一扇严丝合缝的石门,门上所刻的图案或许是用于封印,又或者只是某种象征,但无论如何,它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不喜欢过于严肃的事物。
“那,做好准备,奴家会将门稍微打开一会。”
“你倒是好好听我说话啊喂!”
“准备好了吗?”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吧。”
为什么我身边净是些根本不听人说话的家伙啊。
“啊对了……”
艾萝的手心传出了一阵微弱的红光,在肌肤与石门的交界处泛起了一丝引人戒备的气息。
石门随着艾萝向外拉扯的动作而发出了轻微的震动声,与山洞相接的交点上不断地有碎石掉落,砸在地面上发出一个接一个的清脆声响。
而艾萝的下一句话,则是几乎在石门打开一道细缝的同时传入我的耳中的:
“也许,会有点吓人。”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女的话音如螺旋般坠落,缓慢挪动的石门终于迎来了“打开”的那一刻,尖锐如耳鸣般的刺耳怒吼在转瞬间霸占了我的全部听觉。
微亮的月光在石门打开的同时便被吞噬殆尽,被夺去的视线仿佛从门缝中窥探到无尽的黑暗深渊。
“啊……咕……”
在黑暗的浸染下,我的眼中像是进了什么异物一样变得干涩异常,我不停地揉搓着双眼,却始终无法除去难以承受的刺痛感在眼眶中肆虐。
仿佛有人在试图挖下我的双眼一般——
然后,这一切却都在接下来的一个瞬间里彻底消失了。
痛感,耳鸣,以及反胃般的呕吐感都在转眼间成了短暂的记忆,突然间的转变让我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处在现实——
不,看来,并不是……
我重新睁开了双眼,眼前的景色却已然不再是那个空阔的山洞和石门,而是……像是监狱一样的地方。
自己正身处一道看不见尽头和出口的长廊之中,两边都是焊死的铁栅栏和其后漆黑模糊的牢房。
幻觉……吗。
前后都是无尽的黑暗,不像是靠走就能走出去的样子……不过如果是因为封印的门被打开的缘故,那应该只要等到艾萝再次将门合上的时候就可以了吧。
话说回来……因为周围完全不合理的光暗,两手边用来隔绝牢房的铁栅栏显得格外显眼。明明栅栏近在咫尺,我却完全看不清栅栏之后有着什么,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暗影。
这莫非是所谓的“被囚禁”的恶魔所在的地方?
看着栅栏后隐藏的黑暗,我稍稍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将脸凑了上去。
“唔哇?!”
就在我靠近牢房到大约两步远的距离时,从浓郁的黑暗中突然窜出了一个黑影,两只手臂穿过栅栏将我死死地拽住,不断地向牢房内拉扯。
我看不见被黑暗包裹的对方长相,所能看见的只有——那两条手臂,是已经完全被烧焦的劣质品,一双紧扣我领口的手也早已不成手型,宛如两根枯烂的树枝。
但它的力气却丝毫不容小觑。
“人类……人类……人类……人类……人类!!”
牢房内传来的话语声从虚弱的喃喃自语渐渐变成了带有极端怒意的咆哮声,我用全力抵抗着来自牢房内的力量,却很快发现整个“长廊”中都发生了异变。
“人类!人类!!!人类!!!!!”
黑暗中的怒吼声愈渐强烈,周围的其他“牢房”像是在响应它那倾泻于我的愤怒一般,整个长廊内所有的栅栏都被疯狂地摇晃着,数不清的黑手从栅栏内猛地窜出,向着我的方向不停抓挠。
哐啷哐啷哐啷哐啷哐啷的铁器相撞声不绝于耳,紧接着,第二个声音,第三个声音,越来越多的“话语声”参与到了宛如仪式的咆哮之中,在长廊中反复回响。
“人类”,它们无数次地重复着这个词,将所有的感情全部倾注于其中,俨然更像是简短的战歌,歌颂着潜入海底的死亡之音。
“罗兰。”
就在我快要失去力量平衡的时候,艾萝的声音终于传入了我的耳中。
或许是艾萝关上了那封印着这一切的石门,幻觉在这一刻开始消散,但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弱。所幸我能感受到自己像是灵魂正在从体内抽出一般,自己应该确确实实地正在离开。
长廊可见的部分一点点地缩短,整个空间正在浓缩至我身边,而“牢房”却一个接一个地离我远去,那个拽住我衣领的双手被硬生生地扯断、跌落在地,猛烈地蠕动着。
但就在我即将完全离开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栅栏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繁杂到令人恐惧的脚步声。
它们在朝着我狂奔。
即便我知道这些都是幻觉,浪潮般的巨响所带来的恐惧也没有得到丝毫的削减,心脏的跃动已然接近极限,与震耳欲聋的声之潮相反的是——自己那紧绷的心跳声始终以极为清晰的辨识度在体内反复回响。
直到意识沉入深渊,我知道自己即将回到现实——
“别……走……”
脚边那双本应消失的枯手,却突然间死死地扯住了我的脚踝。
“过来……吧……”
我疯狂地甩动自己的双腿但无济于事,声音从扯断的手臂中传进我的耳膜,仿佛恶魔在耳边细语……
“罗……兰……!”
漂浮于黑暗中的身体随即感受到了被不可抗力拖向深渊的坠落感,在一无所有的虚无中落入奈落之穴——
“唔啊啊啊啊!!”
“冷静点,罗兰,已经结束了……”
黑暗结束了。
尽管月光带来的亮度仍相当微弱,但对于我而言,这稀少的亮光却像是填满希望的萤火一般。
“哈、哈……”
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前是已经重新合上的石门。右手为了缓和情绪而在无意识中扣住了紧绷的太阳穴,浑身上下也不知何时早已大汗淋漓,心脏的剧烈跳动在喘息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瞥了眼脚踝处,那一对拉拽着我向深渊坠落的枯烂手臂自然已经不复存在,但被狠狠掐住的痛感却以实质的方式存留了下来。
右手指尖上沾上了一丝血迹,恐怕是刚才因为太过紧张而嵌进了自己脸部的皮肤……
“地狱之旅看来并不好受呢。”
艾萝跪坐在我的身边,替我轻轻擦去了脸颊上的血迹。
“……”
“罗兰?还沉浸在幻觉里吗?”
“……要怎么做?”
“诶?”
“要防止‘它们’逃出这里,我要做什么?”
我大概,在这一刻,用掉了一整年的干劲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