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不知十一时还是零点一时，具体的松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他站在学院门口时，大门紧闭着。于是他不得已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路灯阴影里浮游出比阴影更为黑暗的影子，待松走进，影子便活了似地，歪歪扭扭地朝他蠕动。松忽停住，那影子也停住了。
“时运不济啊，大晚上的遇到这帮难缠的家伙。”
不知从哪又陆陆续续钻出七八个影子，它们聚在一起，骤然生成高约两米的暗影朝松冲来。松向后撤出一步，漠然面向前方，阴影却没来由地软了，顷刻间消失殆尽。
原先暗影所在之处，站着一个松认得的人。
“是幸运还是不幸？多谢你帮我省下了半个小时。”
“没事，”那人带着红色袖章——代表具备责罚、惩戒权力的袖章。“我也不想大半夜出来啊，可这些不明能量体最近游荡得厉害，老师给我个袖章让我搞定来着。好困啊啊啊啊啊！”
“你不是夜猫子么？号称肝帝的你总不会连这点都忍耐不住罢！”
那人正是柯逆前些天见过的、十三又二分之一院第六人，展志同学。能量转移的天赋对付纯能量体可谓轻而易举，然而极为碰巧的是，展志家正好在松家楼下；更为巧合的是，二者还是初中同学……
“听说你处理第一院的事情出了差错被训了一顿，还扣了一个月的补助哦。”
“这不是关键，问题在于我并没有从中得出任何有意义的情报。”
“他们说谎？”
“不，我能读取他们真实的思维，但好像他们已知的与我想知道的毫无关联。小志，记得你来这里的原因么？”
“不记得了。”展志轻笑道：“即便我不忘却，又能做些什么呢？恶心会在脑海里发酵的令人愈发厌恶，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罢。”
凌晨的夜究竟比白天凉了许多，展志提议松到他秘密基地歇息一晚。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多年的同学、朋友，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展志的私人小窝离十三院不远，大约十分钟，二人步行抵达。虽说房屋大小不过六十平米，但隔着一道墙却是另一个世界。三十平米大小的计算机组，据展志介绍它既可以整理数据而且游戏体验顶尖。
“呐，打游戏吧，和以前一样，彻夜战斗吧！”展志提议。
“嗯。”看着眼前庞然大物，松想起最重要的，方才差点遗忘的正事。“你有没有听说过帝都的传言？”
“流言很多，你指的是哪个？”
“最后传言：帝都将会毁灭，一切不复存在，世界折回三百年前。”
“啊哈，相信科学和马列主义的松同学竟然相信这无稽之谈，唉~”展志戏谑道。
“好像过去你吐槽过类似的问题不下十次罢。”松语气、情感同平常般冷淡，仿佛生下来的时候心化成了岩石，感情换做了撒旦的盛礼。
“唔，你说的那个传言或许会成真罢，据说这是最后的预言家把预言家的未来为赌注立下的不可更改预言。你可知政府的解散也与其有关，史料记载当初预言家的三个预言之二便是政治的消亡，在预言的那个时刻前一刻钟，原本超过半数的政府支持票骤然减至百分之零点二，至此，国家大政权正式淡出历史舞台。”
“你看的莫非是野史？”
“是的呀，野史不比正史有趣多了？况且书的作者竟然用‘柯西’当做笔名，那天我觉得有趣随便翻了翻，没想到竟有如此内幕！”
“噗！”
松知道他在玩笑，转过身随便找几本书枕下。“今天有点累了，我不打游戏，你一个人玩罢。”
展志见他不耍，自觉无趣，也放下手柄躺沙发上歇着。
展志睡着了，松翻来覆去合不上眼，独自起身悄悄下楼转悠。深夜的路在月色下平静而空明，这个大多数学生人口的城市里，夜生活仅存活于地平线以下且禁止未成年人进入，因此松只得走在空无一人的湖畔。微风掀起波澜，涟漪间距大致呈一递减的数列。松看得入迷，竟未觉察到湖岸低头啜泣的女孩，反倒女孩先看见他。女孩蹑手蹑脚挪过来，生怕打搅松的冥想。她走到松的背后，屏息、闭眼，静静地伫立许久，终究抑制不住自己，兴奋地从背后抱住他。
“松哥哥，竟然……竟然在这里相遇了！和当年你可一点没变呢，仍喜欢晚上在水畔沉思，我等你等了许久，思量哥哥终有一日会来到帝都，果然被我猜中了呢！”
巧合，绝对的巧合，松不曾想到竟会与她在这个地方相遇。可如今，她是松绝不愿见到的女孩。
要说起二人渊源，要追溯到五年前。女孩和松的关系大概称得上青梅竹马，不过这一对青梅竹马仅仅相处了两年。五年前女孩和松在江岸相遇，那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风却不像如今这般凉。之后的两年间林林总总发生了许多，其间历史等待各位看官探寻，亦或许没有所谓的历史，仅仅两个孤独的叛逆期孩子妄想现实罢了。总之，在分别前夕两人的感情已达到亲人间地步。后来，女孩跟随姐姐去了长江下游，这一别就是三年。
“小月，莫非每个晚上都在这湖畔？”
“是的，自从分别之后，我便想着哥哥，一想哥哥便不自觉来到了水边。还真的等到了呢！小月兴奋得要哭了！”
女孩哽咽着却笑了，泪水浸湿了松的衣，也浸湿了松从不动摇的情。但此时此刻，松不想见女孩，不该的时刻见到了不该见的人，失望？惊喜？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松浅浅地叹了口气。
这位与松渊源不浅的女孩正是欧阳茜的妹妹欧阳小月，据其自述她和姐姐吵架后出来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
“为什么……哥哥与我相别数年，如今见到了，哥哥却连头都不回看我一眼？莫非……莫非哥哥移情别恋把我当过去的人儿？不，小月永远爱着哥哥。”
松感觉背后有坚硬的金属器具顶着他。
“如果哥哥忘了小月的话，那只好拜托哥哥去地狱反省。不要害怕，哥哥，小月我会在亡者的世界陪伴您的。哥哥，请允许我在此问您，当年江畔的那个誓言可还记得？”
刀，松瞬间反应过来。要说有什么阻止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话，或许当年关系太好罢，如今见面竟说不出一句肺腑之言。
“我一直记得。”
小月不再说什么。松并非健谈，小月见松不说话，只抱着松，亦噤声不语。遇见松之前，她对这场异乡的邂逅期待无比，现在发生了，却又对自己和松不明不白的关系感到恶心。
“哥哥，你可知最近姐姐被一个变态缠上了。我告诫她小心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但姐姐似乎迷上他，还说是我偏见，你说，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可能去害她呀！”
“……”松依旧沉默。
“你倒是说话呀，亏人家一声声叫你哥哥呢。”她不再平缓而动情地说话，松看出她情绪的异常。
尽管觉得恶心，欧阳小月仍执拗地想说出这些年来积压在脑海深处的情话。
“哥哥是不是累了？要不去旅馆歇会，让小月在被子里帮你解解闷？”
“不可能的！”松终于说话了，说的却是小月不愿听见的无情。
“听好了，松！”她终究说了：“自那天起，小月就已经是哥哥的人了。我不管这些年哥哥究竟经历了什么，小月对哥哥的忠诚绝不会因哥哥对小月的冷落而动摇。我愿意为哥哥付出一切：做哥哥的狗；做哥哥的牛；当哥哥的奴隶；当哥哥的情人；为哥哥挡刀挡枪挡子弹且绝不忤逆哥哥！如果哥哥需要，小月随时可以奉献出自己的身体，任哥哥摆布。从今以后，小月要成为哥哥的皮肤、毛发，保护着哥哥并和哥哥形影不离……”
“等等，等等。”松摆摆手，示意小月停止她即将高潮的独白。“话说小月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很多事情挂念它远比实现它要好得多。
【既然这样，我愿意做一个残忍的男人。】
松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推开搂着自己的女孩。
“其实，当年的誓言，我全忘记了，说记得仅仅安慰你罢了。”
“什么？”
“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其实我是一个比你口中的那个变态更加变态的人哦。当年我同你要好全因你刚刚发育的身体，我承认，我是一个萝莉控、幼女控。我喜欢刚刚发育的青涩女孩亦或者完全为发育的可爱小学生，现在看到你成熟的身体我提不起丝毫兴趣，故而沉默、冷淡。另外，誓言仅仅是男人哄女孩的甜言蜜语，对于女人，我更愿意用绳子和鞭子代替轻描淡写的情话。如果你执意要那样做的话，我不介意展现出作为男人的下流。”
松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逼得小月连连后退，一时泣不成声。
“遇见哥哥明明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喜悦冲淡了悲伤，为什么我还有莫名的忧愁而且那忧愁比悲伤更为惨淡呢？不，你不是我认识的哥哥，哥哥应该会安慰我、拥抱我、亲吻我，绝非残忍地多去我仅存的一丁点儿快乐。世间啊，冷酷的人间啊！竟剥夺了最后一缕微光！太恐怖，真的太恐怖了……我要离开这儿，寻找与哥哥的乌托邦和天堂！”一面断断续续说着，一面跌跌撞撞跑开了。松耸耸肩，自嘲般笑笑。
然后，湖对岸又走过来一个人，松瞧见那人熟悉，近些一看来者正是展志。
“你都瞧见了？”松转过头继续盯着水面。
“没有没有，方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啊，你这情债可欠的够多了。你这个人嘴上说的尖锐可还是太善良了哎。我预言将来必然会发生你的青梅竹马、前女友和现女友的惨烈修罗场。小心柴刀啊兄弟。”
“迫不得已啊，我隐忍不言的孤独气息，总会被大多数女性本能地捕捉到嘛！”
“哎哟，风流成性还有理咯。”
“哈哈！”
二人有说有笑一路回去了，是夜，再无波澜。
次日，展志醒来，松已经离开了。
过去在学校里，松被认为是首屈一指的美男子。那时，由于松不像现在这般沉默，尤其遇到漂亮可爱的女孩子表现相当健谈。因此他很快博得女生的好感，甚至相当一部分男生也成为他粉丝。一时间，学校上下无不流传着松的风流韵事。
无论何时何地，松的人格魅力在不经意间总能展现出来，以致于上课时候老师不敢点名要他回答问题，生怕自己被他所感染，尽管松的举手频率远大于普通学生。男老师回家教训孩子要求他向松学习，女老师在家里心神不宁恨不得一天得上二十五小时课。自松升初中至今，教导他的女老师因他离婚的不下十位，更有甚者，特地委以职务一日令他往返教室、办公室数十次。
松如此高尚、帅气、令人着迷。初中结业典礼老师要求大家写下自己未来目标，班级二十三位女生而老师收到了二十四份写有“与松结婚”或者“和松成为恋人”的纸条，多余一份出自常年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阴柔小男生之手。松戴着黑框眼镜与校长谈笑风生，校长盯着松的脸仿佛看见自己的初恋情人，直到秘书狠狠地戳他一下方才作罢。
当代先锋派作家宇专程从遥远的北方赶来，二人畅谈一天一夜。事后宇这样写道：
但凡能形容的美，皆可以从他身上寻出端倪；但凡能够形容人类的词汇，皆可以毫不保留地用在他身上，无论其所指是男是女。因为松的美是无法概括的。或许，他的出现将预示着人类美学的终结。
鉴于松超高的人气，十四岁那年他当选人民形象大使。五月，紫禁城之巅，松满怀热情地演讲。史称;五月演说。
“我坚信，美感化人类，我们用美发电；用美生活；用美停止战争！倘若希特勒存于现世，那么、他必然会被美征服并虔诚地信仰美。美可以净化一切……”
一天后，视频流传到中东地区，恐怖分子头目本·哈登宣布解散组织号召所有人教徒宣扬美的教义；武器制造商马瑟毁坏旗下所有工厂，其余武器制造商纷纷响应。各国政府联合收缴枪械，聚之中国，筑以为松肖像十二。
至此，天下太平。
以上，纯属戏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