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与意外

作者:荆楚 更新时间:2018/3/19 11:18:20 字数:3869

再次醒来躺在病床上,手脚不大受脑补控制,我挣扎着努力起身,总算侧向一边。正午,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零落地洒在床铺上,病床旁趴着位长发女孩,似已酣睡许久,少女体香幽幽地钻入脑垂体,我不忍唤醒她。

之前发生的我不大记得了,料想沉睡数日,上一次清醒距今几日?我从不看钟,时间是青春唯一充盈且允许肆意挥霍的东西。

然而我脑海深处传递出这样一条信息——我杀了人。

绝不是普普通通地杀人,那样我应该坐警局带镣铐听候审问,更不会出现什么床边美少女了。

具体过程一时间难以回想,但面对结果,我竟丝毫不觉罪恶亦或对自身感到恶心。

倘若将地球资源划分为等同于全人类数量的基本单位,那每个人皆可分得一份,平均主义者大可宣扬其思想。如果减少一半人口,每个人就能分得两份;当人口减少至千万级别,自然资源便足以供全人类挥霍;人口再减少,战争将不复存在,因为人们连自己管辖的土地都忙不过来,不得已群居以加强生产效率。

世间之恶尽可归罪于欲望,欲望又源自需求,总地来说,从种族层面看,大批人死亡有利于人类发展。

“虽说历史由人民群众推动的,无产阶级是革命牺牲最多的,可历史书里就记载他马克思恩格斯!若干年后没人记得付出最大的那群,唯独写下几个窃取所有成果的强盗!历史无记载便无从肯定他存在,那作为承载历史的一员又有何意义?好吧,存在即合理,你定然这样想。而他们不这样想,甚至以历史的推动者自居。我想,一个人除非生于官宦之家或者名门望族,不然做卑微一生准备为好。可掌权者们欺骗他们,使他们妄以为努力便能名垂青史,殊不知百姓的努力仅仅是为王侯将相千古留名筑基。”

我记得一点儿了,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位萦绕不朽光辉的男人,如同暗室烛光般充盈着我几近绝望的内心。然后,那儿走进来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只盯着我,小嘴翕张似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仅嗅到发梢飘过淡淡的橘子香味。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努力回想,从仅有线索中推演。男人、女孩、纽约……无数抽象名词以不可思议地方式汇聚一起,拼凑成已略显陌生的记忆。

今天——十月二十三日,倘若我没有记错,那么事件应发生于三天前,我沉睡前残存的记忆告诉我昏迷至少一天了。对于不幸,我大可以一笑了之,我没有理由制止不幸降临于我,而世界其他角落与此事毫无关联、被迫卷入的可怜人儿,“我尽力了”,。

时间回溯到狄老交予我任务的夜晚,我将水温调到四十七度淋浴,目视热水从毛孔间隙淌下,皮肤渐渐泛红,疲倦自下而上流逝于头皮上空。我大概懂得为何希特勒钟情热水泡澡,高温的确是舒缓疲劳的良药。之后,我听了会音乐(我自身毫无音乐细胞,对于乐曲也同样不感兴趣)作为睡前活动。当时针与分针间隔六十度时,我一边思考有关混之魔术团的事情一边入睡。哦,顺带一提,会议结束前我随口一说:“愿望?那就要个美少女陪我好了。”对,狄老见我们犹豫不决,将“任意的某件东西”扩充为愿望,彼时我并未在此方面多想,主要思考任务对策,便随口一说。回家路上思索良久,我打算向狄老师请求独自限时多两天作为“愿望”。可惜,二十分钟洗澡令我神游六界之外,全然忘了这码事儿。

躺在床上,难得我放松意识入睡,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一个时辰。

坐标:纽约。

睁开眼,满晃晃地褐色十字天花板,直觉告诉我自己仍身处梦境。

天哪,这么快?

这才想起好像我没问开始时间……

早知道睡前预置好尿不湿了……

“喂喂……成功了吗?听得见我说话吗,柯逆同学?”周围忽然响起中年男性声音,这声音我认得,那位二战狂热患者。

“听得见啦!”

“好的好的,那祝你好运咯,记得好好对待八万分之一。事成之后狄老师请客!拜~”

“喂,别,我还有话说呢!”

寂静,看来他不可能通过多给我两天的提议了。

天哪,我可是想了整整一下午才完备的啊!一想到这,我不禁为自己差劲记忆懊恼,狠狠地锤向床板。手感有点奇怪,触摸女士头发的感觉,顺着头发摸索过去,触碰到人类头骨。

其实,有个美少女应该更为方便,我有考虑过此想法。但是,我所指的,无非金色长发妖娆吸血鬼、手指纤长的琴弦师或者能发射超电磁炮的女汉纸这类强大战力,也可以像蓝色长发天才网络工程师和指挥型军师那样在某方便提供足够便捷。眼前这个像小橘猫可爱的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刻意增加难度吗?

我只好重新思考对策,这时少女翻身醒来。“咿……唔……”她发出软绵绵的叫声,我看着她,她看着我,露出诧异表情,即便睡眼惺忪的样子,看上去优雅、纯真且不失仪态,绝对美少女啊!当然,半睡半醒本就为她增添了几分可爱。

“首先,我必须在此强调,别把这当一场梦。”我率先开口。“真的会死掉的啊!我对不起你,怪罪我好了。过去我们素不相识,却因我荒唐一句话把您拖入深渊。灾难的作用是相互的,深渊离也我近在咫尺啦!啊啊啊啊!”

女孩显然被吓到,呆坐那里一句话不说,静静地看我表演。半晌,见我不再言语,方说道:“那个……请问你是谁?”

好吧,我不大擅长和女孩子交流,尤其纯洁得像西西里天空的女孩。开场气氛一度尴尬,“还好,算开了个好头”我自我安慰。

“在下柯逆,过去我们并未相识,如今迫不得已产生交集。以我之见,您实在太不幸了,六万分之一概率陪我淌这趟浑水。请问姑娘芳名?”

“柳依依,叫我依依好了。这么客气我会害羞的……”她声音越说越小,一度使我难以接话。

“依依,取自杨柳依依吗?很好听呢。帝都学生一共十二万多,女学生六万,所以你应该也在帝都上学吧?”

“嗯……是的。”

“那好,以同学关系说罢,你目前被卷入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中,我是你唯一同伴,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声音小到我几乎听不见,于是我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紧贴墙壁,我推说出去转转打探地形离开,以空余时间供她更衣。依依娇小身形挺适合这套浅蓝色睡衣,我不忍多看了几眼。据说男性看见闺中女子在古代是下流行为,“算起来第二世界应该归类于梦境,做点过于亲昵的事问题不大吧。”

况且,她贸然进入此地有我责任,于情于理我都应对她负责。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思绪行进间我走出旅馆,碰见楚贤。理论上这不可能发生,偏偏它发生,我便不再质疑它存在了。

“哈喽!”楚贤同平常无异。

“嗯。”我点点头,以更加平淡的方式回应。

他从我身旁走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什么都过去了,熟人间偶然见面,随意打个招呼匆匆忙忙擦身而过,我感觉时间推移了二十年。

一米……三米……五米……十米,我等待他回身,而他终究没有回头。

人说江湖险恶、浪子无情……

等等,剧情突然变成武侠了?

好吧,实际距离十米零一厘米处楚贤便驻足。

“你没什么问我?”

柯逆亦停下,但仍未转头。

“你就确定我要问你什么?”

“我确定。”

“好吧,我的确很多问题要问,但不是现在。”

“哦?熟人我可以半价,五十金如何?”

柯逆听闻,缓缓回身,落叶在他脚下打了个转儿,又被寒风吹向远方。

“难道……你也没钱?”

“……”

二人只得并行回旅馆,楚贤说他趁柯逆进来打开第二世界缺口同时藉由陈强大的网络拟合性溜进来,为了行事方便,陈还给他身体素质加强到三倍人类平均水平。当然,钱没有的,这无碍于他作为任务无关人士,楚贤打算利用第二世界与真实世界完全相同特性,偷偷溜到帝都窃取资料。

“你想啊,能在帝都的精神意识弱的,换句话说,即便和真实世界相同,第二世界帝都警备定远远弱于现实对吧?”

“那你打算怎么回呢?”

“唔”楚贤踌躇许久,狠下心似说道:“你可知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真不清楚。”

“你以为帝都有那个能力把你送进来?靠他,我的那个室友,陈。所以我才清楚计划。”

“这样啊,怪不得这么巧呢。”

“既然我们都没钱,耗在一块儿也只是浪费时间,各自保重喽!”

二人一别,柯逆又回到旅馆,打听旅到馆还能住上一天(环境设定),便悻悻折回房间,依依换上一套紫色长裙,显然没有暗杀关键人物的意识。

四天,能做什么呢?做什么都不大够呢。单单依赖他们支援显得我太无能了罢,况且即便他们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看来,能拯救我的,只有自己了。

“唔,依依挑衣服真不错。”

“嗯嗯,好看不?”她表现出小女生被夸奖好看的表情,在镜子前敛上裙摆转圈,好不快活!

“可我们是来完成任务暗杀这个世界的主宰啊!有点为国舍命的觉悟好么?”

“啊?”

趁此,我一五一十告诉她真相。话音未落,姑娘可怜兮兮,眼泪簌簌而下,我再不敢责难了。

怪我怪我!

我拍着床沿懊恼,依依却反过来安慰我:“没关系,我已习惯了不幸。”

这句话从四五十岁久经风尘女子嘴里说出并不奇怪,但眼前这位花季少女这样说反倒让我提起兴致了。

“要说到不幸,我历经得太多了,这不算什么。”“十岁那年父母离婚,法院把我判给父亲,那个被母亲称为‘只配得上做饭的窝囊汉’,父亲找不到差事,每日做些零活加上国家救济勉强过活。母亲常常看望我,她女强人,挣得多,我生活倒不那么贫苦。一年后,母亲突然消失,前不久我才得知她竟是女权领袖,在地球上某个未开化部落游说女权时被暗杀。父亲很在意母亲,毕竟夫妻一场,整日醺酒嘴里念叨。可半年后,我另一个依靠——奶奶,也消失了,她作为动物保护协会领袖做着与母亲近乎相同的事儿,落得个和母亲差不多的结局——在非洲拯救眼镜王蛇时,一条水蛇悄悄卷进她右腿,她顺势落水而亡。去年,我唯一存活于世的亲人终发了疯,在我帝都录取通知书送达前一夜自缢,可怜的父亲,差点儿就能和女儿一起过上幸福生活啊。”

说道这儿,她掩面而泣,趴床上蜷缩一团。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口安慰“节哀”之类不痛不痒的话。人啊,会对自己不幸而自以为可怜,对别人不幸而冷漠,准确地说,对别人遭遇,我无能为力。不知从哪来一股念头,我走过去轻轻搂住她,抚摸她长发,给予她自己所剩不多的温暖。

“有不幸才能幸福,上天不会亏待你的。”我竟忍不住流下一行泪,男人的眼泪不像女孩子那样柔软,我尝到苦涩、剧痛与不甘。

此时,我并未意识到,我正干着上帝该干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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