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完美的世界;这是一个无聊的世界;这是一个平等的世界;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
正午纽约被暖阳萦绕,零落几个行人与八车道公路极不相称,遍地落叶让人不忍回想春时的繁荣。如今纽约已不再成为都市,黑人、白人、黄种人以及所有居住此地的居民统称这儿为“天堂”,我们的主人公柯逆正坐在纽约市内一家便利店里,他对面一个三四十岁地中海大叔,太阳帽、沙滩短裤配蓝格子衬衫,第一眼见到绝不会有人以为他是便利店老板。奇怪之处可不止这些,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却自称世代美国人准令人起疑,尤其当他面对同样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的柯逆时。
“我们今天的一切皆要归功于天父赫兹。”
店长富兰克林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但嘴巴停不下来,有一搭没一搭乱扯。酒喝完了,富兰克林前去侧身拿酒,柯逆打算看书,习惯性掏左口袋却发现阅读器没有带入,只好啜饮果汁胡思乱想。
店长回身,一瓶九六拉菲,他问我要不要我摆摆手,他便自己斟了半杯,说:“我转生时,天父便告诉我这个世界的原则。”
“原则?”
“天父言:‘世界唯一准则就是公平,绝对的公平。每个人幸福、财富、寿命等等经由一系列公式而得数值相等。’。你看,穷人长寿而幸福,富人痛苦而短命;傻子活得轻松快乐,知识分子担负重任。这不是很完美吗?顺带一提,天父将钱的系数设定很高,他不希望物质决定世界。”
“这样说来,赫兹先生并不糊涂?”
“他英明睿智。诺,你看,官员不再勾结商贾,控制美国几百年资本财阀烟消云散。在他掌控下人民能够看到写有事件真相的报纸,媒体也不敢煽风点火混淆视听。”
“您知道真多呀!”
“那可不,天父虽说独裁,却并非刚愎自用,而且虚心听取意见。曾经有个小女孩许愿结束战争,因为她父亲战死异国他乡,不见尸首。第二天全球战争调和,你说天父如何?”
“堪比圣贤。”
“说得对,可即便如此,世间仍有他管不来的偏差和错误,于是他任命修正者,赋予他们改正偏离世界线原则面的权利,而我,正是其中之一……”
忽然,富兰克林放下酒杯,直愣愣盯着门口。柯逆顺势转身瞧去,见一少女款款走来,大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之态。店长笔挺站直行脱帽礼,逆则俯身施以礼节。
那少女如何形容?
身穿浅紫齐膝连衣裙,头饰吊玉丝绸红缎带,纯金长发束马尾,玉环白臂水晶鞋。碎步惊蝶花自落,玉足轻颤蹙眉怜,一笑春风吻寒梅,半江浊水枝尖雪。
漂亮女孩逆见过不少,这般可怜还第一次见,逆庆幸自己当初冒失的选择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门外躲避多时的依依。
一段文字顺着少女体香映入脑海深处:
单位背景生成完毕。
依依小姐偶然从舅舅那继承一大笔遗产,于是和男友柯逆前来美国旅行,打算回国后订婚。
默认国籍:中国
发生了什么?
难以置信,事件竟朝这个方向转变,背景?心思不够慎密的我从未考虑强加入陌生圈子所需要什么,云散日出,电灯仅发出微缈光芒,我全身沐浴在朝阳下,看着眼前的女孩,无奈又叹息。我不希望事件以积极、如我所愿的方式发展,那太无趣了,一切就好像预先演练过似的,而我,不愿做关在笼子里的人。
马克思恩格斯论述主观辩证唯物主义,努力追求实现“主观”和“客观”的一致性,探索发现客观规律和定律并调正运用客观规律和定律,探索和发现真理和运用真理,强调在此基础上积极发挥人的“主观”和“客观”相一致的能动性……
好,到这里足够。
已经足够我说我想说的,我试图表达的了。
思想出发点并未有差池,对于主观、客观马克思恩格斯认识相当具有可信度。然而,他们似乎忽略了人的某一种特性——叛逆性以及低估了人的野心。人生来面向死亡,不可避免地拥有阴暗面:渴望与众不同;渴望脱引而出;渴望成为凤毛麟角;渴望别人不如自己……
在这里我使用“阴暗面”来形容众所周知的“积极”词语,民众也喜欢良性竞争这个说法,想必二位贤人认为主观客观一致能动性可以解决费尔巴哈遗留的问题。但人心如仙踪不可揣测,即便主观客观一致又能如何?天下人扪心自问,不想称王称帝的有几个?干脆每人当一天皇帝龙椅轮流做好了。
十三亿人中真正接受理解辩证唯物主义有几个?哪怕后人论证它的科学性,也避免不了有人反驳,有人污蔑,因为著作扉页不可能写满十三亿名字。如今仍有无数民间“科学家”没日没夜研究相对论,甚至作文著书,骄傲的宣称“相对论是错误的”。人性之荒唐,之奥妙,倘若一一写出来的话,足以整理出大英图书馆之多,芥川龙之介之众恐怕仅仅摸出皮毛而已,我自然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所说自然漏洞百出,没有缘由,没有逻辑,单纯厌恶哲学牵涉政治,单纯厌恶辩证一词,单纯厌恶唯物主义,单纯厌恶无神论,单纯憎恨满嘴正能量的家伙。我绝不相信世间美好到整日喝鸡汤而不腻味,以为但凡积极者全畏执政党压迫,作出些以方便统治的语句讨好掌权者,背过来又尽说些妄言。
如果——我说如果,从赫兹手中夺过第二世界是“正确”的做法,那么我定努力使其失败。事件不应朝某人制定方向发展,哪怕它于我有益。没有冒险,没有错误,追随潮流的人间真够无趣呢。
“他们”不是上帝,却做着上帝才能做的,越俎代庖之事自古发生不少,可多落个凄惨下场。
我如是想着。
富兰克林先生热心邀约我们到他那儿小住一晚,在此之前,依依吵嚷着要逛逛纽约,明明买个票就能旅行非得在任务紧要关头分神,起初我是不同意的。
“哎呀,逆,好不容易有身份和钱就一起玩下嘛!人家早想来这里转转,反正赫兹在哪怎么行动你也没头绪吧,倒不如出去碰碰运气。”她搂住我手臂紧紧攀在胸前摇晃,我考虑一秒答应了她要求。
城市设计风格由过去现代化正逐步向现代乡村转变,其缘由为合理地布局大量绿化以及延长适度出行距离能显著提升寿命,在纽约市居民强烈要求下,一百年前纽约大改造回归自然,不仅兴建公园球场,连地面都更换为新型土壤弃掉违背自然的沥青路面。整座城市笼罩在绿色氛围下,静谧、祥和。我的同伴全然未把“任务失败会如何如何”记在心上,天真烂漫舞蹈于残枯败叶之中。我却无心游赏,仍心念富兰克林未说完的那句话。
修正者?
分别时,金马尾女孩对富兰克林问道:“先生,你有去过中国吗?”
富兰克林微笑应道:“去过,迷人的女士,中国是个神奇的国度。”
真相起源于无数细节,帝都进入要求极为苛刻,祖祖代代必须中国公民,考虑外国人取得中国公民身份之难,大可认为但凡进入帝都的学生,定出生在纯中国家庭。而依依外貌怎么看都不像那六万分之一,举手投足、衣着打扮活脱脱欧洲贵族公主。我比较好奇她身世,更重要的,“非我族人,其心必异”。隐隐地,我越发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