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坐落于帝都第六院附近,亦处于客流最长足位置,早晚来客络绎不绝。今天客人同往常一样多,喧嚣吵嚷不觉,客栈角落却异常安静——没人愿意主动坐在那儿,代表低人一等的座位,仅有怪人或不懂规矩游客偶尔来此。
男孩和女孩进店,想也不想径直走去,好似那演绎舞曲、清茶烟料与他无关,活脱脱两行走红尘心如止水的怪人。那男孩颀长健硕,相貌不凡,五官生得稀疏而眼神忧郁重重;那女孩娇小玲珑,眉目清秀亦淡妆浅脂,称得上百里挑一。女孩和男孩并行,男孩个子出众,硬生生压了女孩大半肩膀,荷叶配玫瑰,愈发显得她幼萌可人。
来往客人无非行商游客,不然绝不来这市井悠闲之所,所以少男少女的出现轻易吸引大半目光。稍作打量,各人自有安排,见他两去角落,权当初来乍到,便不过多议论了。
不久,另一少年来店,脸庞年轻得很眉宇间却透着令人生畏的威严,衣着倒不同之前二位,齐膝长风衣严严实实笼罩体型,旁人皆以为孔武有力,更不敢多好奇。这男孩也径直走向角落,难怪店小二感慨今天来了许多怪人:“我说,刚刚那个少年是不是杀过人?常人可没这样气势。”
一旁检管牛肉张屠户赶紧压低声音道:“小点儿声,我们那杀过牛的都没他凶,恐怕他身份不一般。要么外面来的杀手,要么帝都自己培养的军人。”
……
今天一早,我收到楚贤的简讯,“我们好久没聚一聚了”。地址不明确,时间不明确,但凭借多年熟识与经验,我估摸好时间来到悦来客栈——人越多的地方越不显眼,人越杂的地方越看不出是谁。帝都极少数象牙塔之外私营建筑,平日热热闹闹,大都供给行商和父母们,多年聚集人气一览无遗。
对此小聚,我兴奋不已,即便就印象而言顶多三个人,亦令我辗转反侧。许久未见,如今过于热切前赴,致使平日迟五分钟习惯不自觉间打破。我所期盼会见到的人物,诸位定陌生甚至印象全无。上卷中我将她一笔带过,其实较赫兹或者狄利克雷等,我与她更为亲近。何许人也?沉默寡言的数学天才,我昔日同桌,冷漠无视者……不,如此列举定有疏漏处,后来我了解了她承担的苦难,故在此有必要详细介绍一番。
姓名:薛小冉
年龄:虚岁十六
发色:黑色
发质:轻柔顺滑
过肩长发
身高:不超过160cm
血型:O
喜好穿着:各式各样连衣裙,能穿裙子绝穿不长裤,
讨厌校服
厌恶校服
憎恨校服
认为校服凸显自己个子矮小
喜好颜色:蓝、黄
成绩:各方面无可挑剔,除去体育皆max
喜好学科:数学
爱好:演算、推导公式
更多我一时间再想不起来了,唔,以上的确有所欠缺,必要作以下补充
另外:
体重:目测1t一下
其它:允许我把玩长发,
演算时对外界无知觉,可以扔毛毛虫、蚱蜢到她笔盒,待她回过神来会被吓一大跳,楚贤经常这么干;
演算时对外界无知觉,可以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例如明目张胆摸头等等,柯逆同学经常这么干;
演算时对外界无知觉,且无法打断,老师经常被她无视。
三维:不详,以消瘦外貌高不到哪儿去。
朋友:柯逆,楚贤
……
喜欢的人:无
喜欢她的人:楚贤
……
欢脱地踏着小学生步伐,我急不可耐赶去。难得生活充满希望,一瞬间仿佛年轻十岁,啊哈,我六岁可不曾这样祈盼过。
半路想起,许久未见,应该给她带点什么好,不然作为故人显得太绝情罢。左拐一家恰好饰品店,女孩子身上部件琳琅满目,身为一糙汉子大都闻所未闻,惭愧、惭愧。左挑右拣,选一蓝玛瑙发卡,多优质的黑长发,不装饰点儿着实让人感到惋惜。过去她顶多把它梳理齐整,不戴发卡或扎辫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我总说她要很下点功夫一定大受欢迎,对此她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如今想来,数学家有多少个人精力?连我这游手好闲之人都挤不出大把时间思量衣冠体统。
悦来客栈角落被方方正正两原木板隔开,我确信他两已抵达,推门而入。
“薛家千金,好久不见。”
我如此开场。
“你好,庶民。”
她如此应答。
“薛家千金”这一绰号我看红楼时无意想到随口一说,很意外她本人极为认同,觉得有金陵十二钗高贵感,即便再醉心于事业的女人亦不反感盛赞,一来二去,这便成为我们独特的打招呼方式。
然而,看到她那刻,我愣住了,莫名悲戚感几近令我抓狂。未曾料到,数日未见认真可爱的女孩已白了鬓发,远远看去苍老半生,再无一头众生羡煞的黑长发了。
强忍怒火,我故作冷静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尚未开口,一旁楚贤拍案而起,似比我更为暴怒:“走吧,小冉,跟我离开这儿!”
“帝都岂是能走就走的?”她终究说话了,仍文静贤淑,可青春不再,一言一语无不露出酸楚,“当初决定来,早做好踏入围城的准备,况且——”
“况且什么?我可以给你戒指,一同远离尘世喧嚣,定居在终南山脚下可好?”
“如果我离开了,整个家族都会垮掉!”
此言一出,我二人相视无言。原来,薛小冉真大家闺秀,不过几乎没落的家族罢了。薛家,传统大家族,自诩红楼薛家之后,由于年代久远无人考究,于是公众认定其所言。真实也好,杜撰也罢,大家通以为戏言,作茶余饭后谈资而已。政府散了,底下各色机构各种任务没散,而她,正是薛家家、她父亲主赖以生存的依靠——独有将信息转化为数字的能力,足以成为某人演算未来的关键棋子,恰巧,那人手里握着薛家起家的秘密,亦能让薛家没落的秘密。
“什么秘密,你父亲有和你说吗?”楚贤两眼放光,心中已有打算。
“没有。”她坐在檀木椅子上,文静端庄,淡淡地以毫不关己的语气说着关乎自己命运的言语。
“不对,问题不在这。”
细想不大对静,我连忙喝一大口茶重新梳理逻辑。
“楚贤,帝都能力排序法则是什么?”
“时间、空间、元素、其它。”
“有关时间能力意味着有可能做到改变未来,对吧。”
“嗯,理论上的确有可能。”
“小冉,推演未来应该要很大计算量是么?”
“不错,很累的,而且推演速度完全跟不上时间流逝速度。”
“最后,楚贤,记得我们去的第二世界吗?”
“记得。”
“那时,赫兹把第二世界掌控权给我,我给出自毁指令,然而第二世界云端碎片给我留下强大算力,所以他们试图掌控第二世界或许不仅有一个,换言之,人类筛选计划就是个幌子!”
“咦?你们在说些什么?”
小冉未经历过,自然不知晓我们说啥。
“有关一位伟大的理想家、几乎成功的实践家、活了几百年的天才工程师的故事。”
我回答道。
“那么想改变未来原因呢?”
“因为——”,联想到久远回忆,我借来一支烟,擦燃火柴。
“喂喂,你怎么也学这个家伙抽烟啦,而且公众场合不许抽烟的啦!”
不过想帅气一把,被无情拒绝了。
“他们想打破某位预言家用家族命脉担保的预言吧!”
“那不是传说?”
“不是,我确信。”
无数谜团笼罩在我周围,我必须做点什么,放任事件朝不明方向发展不是我的作风,可我又能做些什么?
人只能在历史中随波逐流,除非极少数被选定幸运者,宙斯后裔、女娲补天留剩下最后一块补天石、生而为王的堕落王子,无一特别而获得至高神青睐,故而书写一段传说。
旧式围城活着新世纪的人类,众生无罪,众生有罪。
小二端几盘烫熟牛羊肉,再呈一晚菜汤温一壶酒,权作为我三人午餐(我和楚贤体格不差,他没有看出我们实际年纪)。掩门而出,客栈另一角不知何时坐一道士,见状小二忙前去招待:“这位道长,需要吃食些什么?或者住店?本店有专适合道长您的房间哦。”
“别说客套话”,那道长浓眉大眼,乍一看或以为鲁智深李逵转世,悦来客栈各类人鬼都有,小二见得多,想那道长或修行于此亦未做深入思考。
“方才走过女孩形容枯槁,见她和我有缘,送她一剂良药,待她想通之日,来武当山顶寻我,就说空空道长,自有人指引。”说罢,掏出一纸包拂袖而去,待小二追出已不见踪影,回身却发觉碗底压了几张钱。小二不记得他有消费,随手收入荷包高兴发了笔小财,领命而去。
那边楚贤放下碗筷一声不吭直起,柯逆小冉皆不知缘由。
“你们可听过一段传说?世间有一柄剑,可断因果。”
“干将死后,其妻莫邪以干将血肉筑过另一柄剑,其名,‘缘殇’,可斩因果,可续前缘。”
“那我也告诉你罢,那柄剑,是真的。”末了,又转向小冉,“迟早,这围城将覆灭,我走了。”
言毕,踏步而出。我大抵知道他要做甚,女孩心软,不舍作别,追问道:“你要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
背影摇曳间,我看到那个在刀锋尖成长的男孩,这一刻脱变成男人。
选择永远比活着艰难,能在十字路口毅然前行者,皆为勇士;徘徊于未来者,如我,大抵碌碌无为,前途渺茫罢。不愿割舍做出抉择,以嚷活在当下自居,自己可怜自己别人为何要可怜你?
自那以后,我们便不再见过楚贤了,谜一样消失,不知那柄“缘殇”何在。,短短半小时后,他匆匆离去缘由水落石出,警察找到我们,说有人恶意破坏第一院实验室劫走小冉,对于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料,小冉倒乖乖跟他们回去,不做反抗。日后但凡抽得出时间,我尽量去看望她,没有楚贤那般暴力天赋,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