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又二分之一院前老师,平易近人的狄利克雷老师死于旅馆中。
以上消息由帝都越港记者报道。
“上课就好好上课罢,之前不也这样过来的。”
我简单地想着,把背包甩背后,期盼有一位叼着面包的青梅竹马匆忙间撞到我开始幸福的恋爱之旅……
好吧,的确和熟识妹子碰见,不过剧情不大一样。女孩从远处跑过,她跑得很快,好像要把长发甩掉似的。可惜她目标不向我,不然演一出无意相撞剧情倒也不赖。
我不希望被认为是圣人,所以坦诚地讲,我脑子里一半是叛逆,一半是女人。不,这个年纪该称呼“女孩”或者“少女”才对,即便她们迟早会变成女人。
因此,我并未即刻叫住司空凌,而远远地看着她妙曼的少女跑姿。
毕竟完美身材,无论静态还是动态都美如画,汲取油画、水墨画、素描众家之所长,勾勒出独属青春的线条。私以为,她若穿短裙,恐怕偷偷跟在她身后的绅士们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不过,总觉得有些奇怪……
就这样,我边走边思考,目送她逐渐从视野里淡出。哎,和她去打个招呼比较好吧,游戏里也经常出现追上女主角触发攻略剧情的桥段。于是我不由自主跟着跑起来……
原来如此!我找到问题之所在:她奔跑时刻意压低重心,所以看上去不大自然。至于为何察觉,因为我也习惯性降重心奔跑——一般而言费时费力,但应对障碍路面和突发状况出奇有效,过去习武之人走梅花桩常用。我练过一段时间搏击,故养成这样习惯。
她习过武?也有可能大家闺秀练过几式防身之术,可到这个程度太奇怪了吧!
“凌大小姐,大清早跑这么快作甚?”
“哇!”,她吓一大跳,见到是我,顿时放松许多。“有点儿事情,反正等会儿到学校就知道。没多远,跑一会儿吧。”
清晨凉风习习,和漂亮女生一起跑步一直吸引路人目光,原来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公众视线中心,虽说傍了司空凌姿色,但对于我这等小民而言仍十分满足。一路学生不少,大都把持着身为帝都人的自信,或者说,因光明前途而自得意满。
越自得意满摔下来受的伤越重。
所有人都懂,可有几个站上巅峰的能安然离去?
——“狄利克雷老师,在昨天下午被杀害了。”
当这句话从松口中说出,全班肃静,包括刘老师。而后,这位狄利克雷老师多年同事嚎啕大哭,险些从讲台跌倒。
松到底是班长,强忍悲痛愣把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先慰问两女孩子又逐一交代各事,吩咐之后如何如何。
“带我去看看,松。”
放学我刻意走快一步,松做事雷厉风行,所以常常第一个收拾书包出校门。我看见他将包扔后面倚在一颗梧桐树下,大概等许久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大家?”
“去看看便知道。”
夕阳随桅杆缓缓湮没,两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大摇大摆进入帝都警局。张家势大,警局不敢怠慢,局长亲自接见。不同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机关部门领导,局长三十来岁精神干练,一双肌肉长臂目测有我的两倍粗,且足足比我二人高一个头(松与我差不多高,但他看起来瘦一些)。
“好久不见,少爷。”
“嗯,许久不见,刘总管。”
与松寒暄一番,刘总管引我二人进去。他步伐沉稳、气势很足,除常锻炼外,大抵当过兵习过武,凌厉肃穆,不怒而威。
松好像和他很熟,一路彼此玩笑,多半与松家族有关。我听不懂,默默跟在后面观察四周。
我向来坚信,政府官员非奸即盗,办公场所装潢奢华,从幼时政客们登门拜访携带的昂贵礼物便可窥视一二。但警署内部却不见稀有字画、青花瓷之类高贵饰品,几盆花草: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大都不新鲜,甚至有几株谢没影儿;盆景和市面出售一般,不过几张钱事儿;大理石擦得噌亮,看不出多少时间。整座建筑朴实无华,唯大门安保花了功夫,可谓钱都用到刀刃上了。
局长全名刘命,墙壁上方方正正贴着他事迹简历。这面墙壁属于他办公室墙四分之一,作为办公地方简陋至极。六十来秤只装了一套木质办公桌椅,一张看不出年代的沙发和没什么造型依旧长得努力的盆景。其余看起来值得下笔描述的仅一幅徐悲鸿骏马,在古董市场衰落的年代仍价值相当,估摸整个警局最贵重的就是这了。
“那副画怎样?徐悲鸿真迹哦,我打算留给儿子的。”
男人见我仔细揣摩此画,以为少年对此颇有研究,不禁停止与松闲谈。
我猜他们差不多说完,于是撂下骏马朝他们走去。
“这位少年一表人才,看来少爷好友绝非碌碌之辈。”
“刘局称赞可担当不起”,松向外挪一步,恰好留出构成等边三角形的身位。
“柯逆同学,请向帝都三千警察总教头刘命先生介绍自己。”
“您好,论年龄称呼刘叔可好?”
我试探性说道,人家毕竟和松关系好,又身居要职不是简单的主儿,自得小心翼翼为好。
“没问题。”男人爽朗点头,一看性格方便说话,我便没什么顾虑了。
“在下柯逆,松少爷同班同学。”
“喂,别叫我少爷,听起来怪奇怪的!”
“唔,”我感觉气氛不够适宜,得说点什么活跃下。“鄙人喜好女孩、幼女、女童以及长发及腰穿蓝色旗袍的毛少女、可爱单纯为包包辛劳打工的女孩、擅长锁定男性却憧憬恋爱的纯洁大小姐……”
“噗哈哈!”
刘命正端起茶叶润润嗓子,这下可好,云雾毛尖刚到喉咙眼一笑全喷出来,“有趣有趣,哈哈哈!”
也许第一口没喝到所以干脆不喝,又想到作为主人有失礼节,于是起身取出两个环保纸杯沏茶给我们端来。
“先坐吧,二位。”刘命手上活儿不少,嘴巴可不闲着,“说到女孩,少爷和小月小姐婚事如何?长辈早先订了婚,论长相论品性数一数二,少爷应了吧!”
“不要”
松撇撇嘴,润了口毛尖。我学他样子亦品一口,茶香醇清爽,滋味回甘,一股田野气息不住地在舌尖打转儿,即便不喝茶的我也知道是好茶了。
“作为理想主义者,我不喜欢屈从命运软绵绵的女孩,而且”,松一字一顿,神情坚毅,“司空雪才是理想型,聪慧,有趣且富有浪漫情怀。”
“司空家长女?”
“嗯。”
刘命听闻,露出很轻松的表情,依此我推测张家地位要比司空家高不少。
“哎呀,少爷一句话,家主立马像司空家提亲便是。”
“不”,松摆摆手,否定刘命的提议,“问题不在这儿,谁料到雪这家伙能力强到那种地步,我竟被一眼看穿。她明白我想她是好出于**,故意引诱我,差点儿一世英名就毁她身上。恼火。”
“有什么关系,到手不就行了?”我强烈支持刘命提议,作为同班同学,撮合一哈乐意至极。
“倘若以后实在没伴儿或许会借家族施压。但现在嘛,自由恋爱比较好啦,人家不愿意强迫有卵用。倒这个家伙——”
主角总算有存在感了。
松指着我道:“莫名其妙把凌泡到了。”
“咦?”
他知道什么?
“别不承认”,松暧昧地看着我,“‘凌,我们结婚吧!’这句话谁说的?哎呀呀,才见过几面发展成那样,关键人家竟答应了,你小子天生桃花运呀。事先提醒你,那天喝酒那两……啧啧。”
“这属于无意识行为。”我义正言辞为自己辩护,像说谎那样,甚至比说谎更厚颜无耻。
“倒真是个风流浪子。”刘总管感慨万千,似梦回少年。
“如果我有一把杀人无形的飞刀,倒甘愿做个风流浪子。”
熟人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后来不知怎么又扯回家族那些事儿了。由二位当事人口述,张家恩恩怨怨恍若昨日,一一呈现我眼前。
五年前,刘命尚一狱卒,混迹帝都,见林林总总各色人物进进出出消磨时间,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这天,监狱来了位“大人物”,彼时张家大少爷,松哥哥菊,号称千年一遇天才,但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沉溺声色混迹各个女孩之间,挥霍天赋。家里想教他去监狱悔改。菊前脚进来,后脚便有人找到刘命,说那男孩会害了张家,希望借他手除掉。刘命思前想后,决定先同菊谈谈,这一聊就是一天一夜,因为后天清晨,菊被发现心脏病突发死于监狱。找刘命的那人便是当时张家家主弟弟,现任家主,松的父亲。而刘命一夜间成了局长。
“本不该怨他。”刘局长喃喃道。
“不是他的错。”松亦喃喃道。
“那男孩之所以花前月下,因为他有不得不实现而无法实现的理想,如果不生在张家,或许会活得精彩罢。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替他实现他未完成的理想,他将赎罪的十字架刻在我额头敦促我不断努力、奋斗。”
“什么理想这般沉重?”我问。
“他希望法律成为信仰,监狱铸成教堂,罪人忏悔改正,无论何时何处背负着刻有罪的十字架。”
怎样经历才有这样理想!
一旁默不作声的松忽而说话,解决我的疑虑。
“他母亲外出被抢劫犯所杀,张家自不肯绕过那人,可死刑并未让他悔改,杀人犯依然骄傲地说道:‘对,我死了,但我杀掉留着无视劳动者献血的屠夫!’带着满足从容走上刑场。自那以后,哥哥愈来愈阴郁,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还把家训‘正’、‘义’二字划去。当然,那时我根本不在家族里,这些一半我爸说的,一半家里叔叔们流传来的。”
“然而”,刘命似乎也陷入回忆之中。“张夫人被刺杀那天,她抵达帝都与邻省间‘流浪汉营地’,准备慰问穷困潦倒的人们并打算建一批房舍廉价租赁给他们。我不否认她丈夫是个霸道、贪得无厌的家伙,可张夫人,一位穷苦过的良家妇女,简直天使一般!”
他越说越激动,猛一拍桌子震得木铁铝同相互碰撞,撞击声以波形式传入耳朵又同样以波形式从门缝溜走。
最后,松见话题远了,总结式说道:“让他们流浪的是资本,给他们面包的也是资本。所以他们真正要的不是面包——”
“而是公平。”我替他补全最后一句。
刘命见我二人不愿在此过多讨论,顺势带他们看看现场。
松事先预约好,政府部门做事异常高效。随着3D、VR技术不断发展,如今刑事侦查比福尔摩斯那个年代便捷不少。警署专有一间现场模拟室,平日用数据模拟投影现场,今天贵客上访案情重大就凭借3D打印技术实物还原。
旅舍台灯还亮着,阳台门窗大开。身着教师服男子躺倒血泊之中,可他不再作为老师,亦不再是个活人。
世间总不断发货时呢个意外,令人不禁慨叹“命运如此”,然而当它真正降临,又不由迷茫,常使人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可惜,绝大多数事件由意外产生,而绝大多数意外,尽这般荒唐。
狄利克雷的尸首消失了。
确切地说,尸体从颈子最下处整整齐齐被割掉。松和柯逆有史以来第一次看见脖子剖面,超仿真还原技术将凶手精妙的接个技术完美呈现,两位未成年少年发自胃囊地感到恶心。除此之外,尸体胸口插入一把小刀,小刀巧妙地从胸骨间穿过,没入心脏,皮肤外层仅短短留下一截刀柄,任谁都以为凶手先杀掉他然后取走头颅。
据目击者证词,当时门被反锁,而门缝底下流出一丝血迹,他觉得可疑便教老板一起打开,发现了这具无头尸体。
犯人带走脑袋不觉得瘆得慌?
谁知道呢,或许杀过许多人所以麻木了罢,总之不大可能第一次动邪念就做到这样地步。松盯着尸体,侦探般脱下额沉思。
“你们说,一柄小刀能做到这种地步?”
“不可能,一般人力气达不到,除非面对面直接刺入。”
“对,但这把刀没有柄。”
刘命俯身拔出小刀,银镜似刀身折射出致盲的辉光,现场还原按信息采集时刻的现场复刻,血已然凝固,刀却崭新如初。
“好刀!”纵见识无数兵器,这柄小刀仍配得上盛赞,刘命提着仿制小刀,幻想原来那把模样,慨叹连连。
刀柄并非刀柄,仅末尾裹一层麻布。松要看看原器,刘命自然答应,不一会儿有一名长得很漂亮的女警察呈上。松接过它,朝桌上一叠旧报纸划去,十厘米纸张整齐对半撕裂,连反抗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耀眼的夕阳充盈室内,松背对着举起小刀,宛若这方寸的王。
“所以,这一柄,是飞刀。”
而且,异同寻常的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