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一切,皆有因果,有迹可循。
换言之,从过去某一时刻开始,世界基调奠定。之后总体大都能由过去推导,而之后的之后又能从世界伊始到之后这段时间窥视。
人擅长遗忘,尤其中国人,几天前悲伤转瞬而去,柯逆也未曾想到过去的那么快,短短三天已然忘却大半。和楚贤室友一样落得个被忘却的下场,狄利克雷曾思考过吗?死,对平常人而言,太过轻率了。的确,人常常对亲人之外的人在记忆里表现得异常冷漠,连一丁点儿位置都不肯预留——或许早预备好那个位置,却被宋齐梁陈、诗仙诗鬼之类几千年前却能给我们带来分数的名字占据。
世间于常人真够残忍的。
所以不能名垂青史,便走上仕途图个享乐一生?他们是幸福者,然而幸福永远建立在不幸之上。这一点不久后我才真正意识到,最后,不得不成倍偿还。
但总有人逆流而行,也不能说他们没有信仰或不识时务,相反,他们聪明且忠于信仰。
欧阳就是这样的人。
二十四世纪的人们有无数历史可以怀念,故学生们穿中山装旗袍不下少数。欧阳则更加远古一点,他留辫子。
自出生起,欧阳便认为自己留着满清八旗的血液,至少读马克思思想之前,他固执地蓄着鞭子。第一次留辫子上学,后排小女生玩了一天,于是他把辫子盘起来,为响应环保号召,还带一顶绿色尖角帽。
中学时老师教授马哲,欧阳平生第一次见识人心之恐怖。
为什么会有人渴望自由?不应该为高贵的满族血统而骄傲?上面有人管着多好,没人管就有矛盾,有矛盾就有战争,满清活了近千年,虽说文字狱严重,倒也勉强称得上太平盛世,安安心心一介小民不好?
所有思想家都是野心勃勃的造反者!
欧阳愈发坚定,他抽出课余时间学习骑马、射箭,期待某一天努尔哈赤率领铁骑踏平中国大陆,自己作为满清内应就等着封爵受赏。
美好幻想终破灭了。初中毕业,欧阳通过基因检测,即便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有甚么过人之处。
管他的,能接近敌人内部核心倒不错。
为掩饰身份,欧阳紧紧带着他那顶绿帽子,睡觉不脱,洗澡不脱,像牢牢焊接在他脑门上似的。不过,欧阳发觉自己有点神经质,可能看到帝都发达的科技水平,担忧满清铁骑能否越过这铜墙铁壁。
欧阳想法不过徒劳,因为骑着马不可能打过拿着枪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皇族血统真实性,努力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汉人,没人迎接他便好生过活,努尔哈赤来了换上清袍下跪。
他坚信女色误事,极力避开女生,将自己塑造成内向、滑稽而冷漠的角色。
直到那天中午,他没有注意偷偷跟在身后的小女孩。女孩一把夺取他帽子,欧阳直愣愣站着,面如死灰。女孩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颤颤地将绿帽子放回去。
天塌下来了,欧阳近乎抓狂,他死死瞪着打开潘多拉之盒的女孩。身后黑洞渐渐笼罩欧阳,他狠心冲上前从后方勒住女孩颈子,满清八旗的荣耀令他脸部充血。
不,不可能!这是我的秘密,没人有资格分享!
女孩不再挣扎,直到第二天早晨欧阳仍未明白他做了怎样蠢事——女孩尸体被扔在宿舍床下,仅此而已。
可当他再次走进教室,恐惧、罪恶感一并袭来,扼住他咽喉让他窒息。
女孩好端端坐在教室,冲他开心地笑着,捉摸不透的眼神,欧阳瞬间清醒。
该死,昨天没看床下,恐怕她当时故意假死罢,完了完了。
欧阳努力克制呕吐的冲动,假装专心听课,勉强熬过这个上午。
“我不会说出去的啦!”
女孩特意找到他。欧阳正在吃饭,没理睬她。女孩又说道:“我不是鬼,就勉强原谅你好了,不过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欧阳忽地抬起头来,刚好撞上女孩目光。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明亮的眸子,蓝宝石般散发着诱惑的光辉。
“做我小跟班好了,不用时刻跟着,有时间来就好了。”
欧阳上下打量,眼前女孩容貌可人,瘦小单薄,需要人陪着倒说得通。于是他答应了,而忘记这位小姐不久前从他魔爪下毫发无损地逃脱。
不知出于愧疚还是爱慕,欧阳几乎每时每刻跟在少女身边。她朋友很多,究竟多少连欧阳都捉摸不透——大概帝都随便遇到十个人就有一个是她朋友。女孩叫夜,别人叫她夜子,只有欧阳可以叫她夜儿——极为亲昵,仅恋人才这般称呼。
恋爱使人焕然一新。欧阳剃掉头发, 女孩穿上短裙。
如果继续下去,恋爱戏剧应走向完美结局。然而,假期发生一件事,彻彻底底改变欧阳原来期望。
夜的父亲意外车祸死亡。
至此,身为女性和单亲家庭的嫉妒、敏感完全出现在夜身上。她渐渐和欧阳貌合神离,只不过这位有信仰、坚定的男孩仍甘愿做她跟班。
夜开始干坏事了。她仇视一切有父亲的女孩,痛恨所有比她漂亮的女孩,憎恨全部比她聪明的女孩。她叫身材健硕的欧阳打她们,恶毒地叫嚣称她们为“该死的**”,男孩沉默,却不得不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说道就要做到,欧阳觉得,这是满人骨子里的傲气。
这天,欧阳突然被夜拉去一间小屋子里。
最后,这间小屋改变了他,改变了满清八旗最后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