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在帝都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大都学会虚伪。
一面应承潮流思想,一面进行独立思考。就柯逆而言,这实在简单不过。虽说不像几百年前说一句领袖坏话得坐牢,但思想警察道德领袖仍比比皆是,年轻的学生们并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环境中,一味地以为进了帝都前程似锦。
所有人都这样,把自己野心埋在心底,笃信真理,又在另一个、真实的身份中否定它。例如柯逆,表面作为帝都学生,一切以帝都利益为重,而同时,柯逆内心以中国人身份自居。哦,不,应该以地球人自居,这样更好站在道德制高点抨击他人。可纵使当局希望学生们“听话”,总有叛逆的一群反其道而行之。
自由则更为可怕,当自由作为政治手段控制民众情绪、行为,连革命的理由都被剥夺,无论何种意识形态,永远离不开意识的同一,东方如此,西方同样。这边说那边独裁,却无视每年频发的校园枪击案,那边说这边势利,也看不见渗入主流的拜金主义和金钱人脉。
他之所以感到自由,是因为他再也不会意识到真理与谬误之间的矛盾。
唔,好像现在说错话也得坐牢,幸而局长智慧且富有理想。
柯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四点,帝都很安静,他很不安。过去种种幻灯片般从他脑海掠过:第二世界、莫名入狱、老师惨死……冥冥中似有一条若隐若现细线相连。他越想越睡不着,起身翻开笔记本写道:
自从政治一词被发明,世界便不再自由。政治家们试图用自由笼络人心,革命家希望用自由掀起反抗。而当革命家成为政治家时,一切便理所应当了。
不对,不仅如此。他总觉得某些事情荒谬怪诞,可周围人却视其为理所当然。
理性和本能不断冲击他尚未筑基完成的思想,刚合上的笔记本再次摊开。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可知晓真相的人却心照不宣地埋藏着秘密。
柯逆深吸一口气,当气息流过咽喉,他看见一束若有若无的长发,接着,z和她的妙曼腰肢仿佛近在眼前。
我眯着眼促使自己冷静,忽然想到z说过我和她是镜子两面,难道日后我也会杀人如麻,然后花上半生赎罪?我看着这双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沾满血腥味的样子。说起来,我和松某种意义上更相似吧,况且男人再怎么照镜子,绝不可能映出一个女人,那z又试图表达怎样的意思?
一面承认身为帝都的超能力者,一面用普通人思维思考,而且竟感觉不到谬误。
如果——如果一切属于谎言,那真相随时可以被“真相”取代。所以,自我抵达帝都到现在,究竟忽视了什么?
我没有继续思考下去,因为传来一则讯息。凌晨五点,谁会在这个时间找我?抬起头看看电屏,还算比较熟悉的人:依依。
早上八点,来咖啡厅,十三院后边那个。
字数越少,事情越大。作为平日没什么事情的闲人,秉持“有人找我有事我一定答应”的原则,极力记下这桩事儿,回身又睡了个回笼觉。
人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失眠,在不知不觉间昏昏欲睡。
柯逆提早十分钟来到咖啡厅,通常,他不习惯提前来,如果对象是女孩,那一切规矩都得转个弯儿了。
然而,不久前还频繁出现于本书的柳依依小姐比他来得更早,似乎一直就呆在这儿没离开过,柯逆感到不大对劲。单凭外观并不能得出什么,依依看起来和前几天不大区别。柯逆好生看了一会儿,才察觉唯一一处小变化:她上衣衣领多开了一个扣子,所以看上去成熟些。不得不说设计校服的真是个人才,按照纽扣变化恐怕能从十五岁一直穿到二十二岁,既满足领导们整齐划一的要求,又能从某些难以察觉的细节中区分性格。
“唔,一大早发讯息有什么急事吗?”
“不急,我睡不着而已。”
“我也睡不着。”
短暂寒暄后进入正题,依依直接说希望柯逆能借她一笔钱。
“钱?哦,你打几份零工,缺钱倒正常。话说多少?”
“五十万。”
柯逆差点儿把嘴里半口茶水喷出。帝都怎样生活,只要不沾赌,绝欠不下五十万的,况且帝都学生购物有五折优惠,每月还有一笔可观的生活补助——即使把生活补助存起来,五十万也不是一外地学生拿的出来的,当然,柯逆这种凭本事能搞到钱的另说。
“这……”老实说柯逆不确定这种事情该不该答应,于是打算先问问:“话说什么才能要五十万?”
不问倒好,一问女孩就哭,他不清楚缘由亦不知如何安抚她,虚伪地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突然,他大胆地想到男人安抚女人的做法,深吸一口气凑过去拥抱。
女孩却推开他:“别过来,我很脏……”
……
“我的父亲,是个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