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酒吧之中,我照旧坐在吧台。
“哟——”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突然向我搭话。
看他的模样,期初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欧美白人,但是仔细一看,他的身上又不乏东方人的特征。
——混血吗?
“哟——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记者吧?”
传说?
——我什么时候成为传说了?话说是什么类型的传说?内容呢?但愿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才好……
“真看不出来,你这番模样竟然会是一个有正经工作的人……”
哈哈——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认为的人。
“不回答我吗?——是讨厌我吗?我看起来很令人讨厌吗?”
他说道。
“哈哈——我看起来像个无业游民,您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律师……我们彼此彼此。”
我调笑道。
“律师?——你认得我?”
“不——不认得。之前不认得。但是会来这里找我搭话的人不多,目的也都很单一。如果您不是个怀有怪异癖好的死基佬,那么你就一定是和某件我牵涉颇深的某类事件的当事人员。而最近我牵涉进去的破事儿就一个,里面的重要人员我大都见过了,少数几个没见过。用排除法也该能猜出您的身份。”
“哈哈——你果然如同我家少爷说的那样深不可测。”
“深?——不不……我浅的很!非常浅。不只人很浅薄,钱包更为浅薄。”
“哦——您是在暗示我给您钱吗?”
“啥?——哈哈哈……不不不——可不敢!我只是在活跃气氛而已,陈述一下我穷困的现实。在您面前哭穷的原因,顶多是要您帮忙付下酒钱。”
“哈哈——就为了今晚的酒钱?您果然是个怪人。”
“怪?——不,我只是一个不喜欢自作聪明的正常人,我知道有些钱不是我可以碰的。上一个拿了不该拿的钱的家伙已经被警方从安石岭的乱葬岗里挖出来。”
“哦——看来您知道的事情真的不少呀……”
“哎哎哎——您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害怕……”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吧台周围。
“您不要钱……那么试问我如何让您闭嘴呢?”
“——哈?我可不认为大名鼎鼎的克劳德律师在曾经或者现在,有哪怕一个瞬间曾相信过‘钱’是可以令人闭上嘴的工具……”
“哈哈——你真的是个聪明人。没错,我从未相信过钱可以令人永远闭上他们的臭嘴。但是钱确实可以令人出卖灵魂。而一个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人,早晚有一天会自取灭亡……而灭亡了也便就闭嘴了。”
“哦——那么我倒要问问了,这个人类灵魂的价格大概是多少?”
“这个因人而异,没有统一的标准。”
他回答。
“那么我的值几个钱呢?”
我再度问道。
“……额……大概就是草履虫屎的价格吧。”
他很认真地说道。
“啊?——哈哈哈……”
我笑出了声。
——要知道,严格意义上来讲,草履虫是不拉屎的……
……
“那么敢问一句,克劳德律师今天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我的原因是什么?”
我问道。
“没什么。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但是一直都很忙没时间来见您。这次难的空出些时间,所以过来看看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抿了口酒回答道。
“是吗?——那么您现在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额……”
他思考了一会,然后很正经地说道:
“恶魔吧……”
“恶魔?”
“怎么……您觉得我说错了?”
“不不不——只是感到诧异,没想到我在您眼里竟然是这样的角色。不过你要明白,其他人都只是觉得我是个无所事事的人渣而已。”
“人渣?——天啊……他们也太不会看人了。您这种恶劣、卑鄙乃至与毫无怜悯与羞耻之心的垃圾,竟然被愚蠢的世人冠以人渣的称谓?——这是对您的侮辱!**裸的侮辱!”
“额……是吗?——不过我觉得你比他们更加过分呀……哈哈……”
我尴尬地一笑。
“那么我再次问您,要我做什么你才会保证不把您所知道的事情说出去呢?”
他再度问道,眼神决绝且严肃。
“哈哈——什么都不用做。”
我回答。
“……什么?”
他疑惑地看向我。
“要是你非要做什么才甘心的话,那么就好好的陪我喝些酒吧……不过钱要你来付——哈哈……”
我戏虐道。
“……”
他沉默了,思量着。
“可以的话,我可以问问您为什么吗?”
“为什么?——要是说的话,那就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回答道。
“……”
“喂喂喂——不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克劳德先生。我没有戏耍您的意思。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里都是在调查些神话故事之类的,准备写在我的专栏上,完成些工作。至于那些麻烦的事情,它不关我的事儿,我也不想管——而且不知道。”
“……”
——沉默。
“哈哈——这样还不足以说服您吗?那么关于我会闭上嘴的另一个说法那就是——我是寺少爷的朋友。”
“朋友?”
“您不要怀疑,我很喜欢寺少爷他。再者说有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相关证据,您应该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就算有人犯傻说错了什么,我想也是无伤大雅的。法官可不会因为毫无佐证的言语给一个人定罪……”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冷冷地说道。
“哈哈——真可怕。陷入疯狂的父亲真的很可怕。极端的爱会令人不辨是非……”
“不——从来没有爱会令人不辨是非。只是每个人的是非观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清楚。我不是韩廷,也不是邢振强,我的是非观不容许我为了无关紧要的旁人而牺牲自己的家人的地步。”
“是吗——但是您的是非观似乎允许您为了自己的家人而牺牲无辜的旁人……”
“……”
——沉默。
“是的——”他回答道,“而且不只是旁人……”
“……”
现在沉默的换成了我。
所谓父母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的?
——还是说只是他如此极端……
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这个家伙,这个父亲。
“那么……”
“还请您不要破坏少爷日后那安宁的生活……”
他再度开口道,不是威胁而是请求。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父亲的请求。
“……我不会做那种事儿。”
我回答道。
他没有回应,沉默着,像是在考量着什么,抉择着什么……
“您说您在调查神话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他开口道。对于如此突然的转换话题,我并没有感到诧异反而立刻意义了回应:
“故事本身是一个很单调且平凡的故事,只是关于故事的解有很多不一样的版本。”
“哦?”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被自己亲人弃置的少年和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只猫。在少年快要长大的时候,那些曾伤害过少年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在这些人死去的同时,少年的生活却开始变得美好。于是旁人们便开始对于那些人死去的原因进行各种各样的揣测……”
“是吗……”
我简单地和他讲述了一遍那个有关于猫妖与少年的传说。
“所以说克劳德先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传说吗?——明明是在南廷家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人。”
我问道。
“哈哈——惭愧,我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种东西,而且我本人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没什么兴趣。无论是希腊神话也好,北欧神话也罢他们无非都只是源于那个无知时代的人类的想像罢了……作为一个深受现代教育影响的人,对那种东西自然是排斥的。”
他回答道。
“是吗……”
我对于他的回答感到失望,但是我理解。
“不过听你说来,这个故事似乎有很多猜想。这些个猜想是什么?可否说给我听一听。”
“哈——克劳德先生不是说自己没兴趣吗?”
我调戏道。
“哈哈——不过是好奇而已,谈不上兴趣。只是听你说起了这个故事,但是你又没有说完……这个你知道的,故事不听到结局总归是令人不好受的。”
他如此解释道。
“是吗……不过既然克劳德先生这样说了——”我开口道,“故事的原本结局是杀了无数人的猫妖,在少年获得家族的家主之位之后不久,就被路过的道士杀害了。”
“这样啊……”
他嘀咕着。
“你感觉这个结局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很符合那些简单的幼儿童话的尿性——一股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主流道德标准下的教育性结局。”
他分析道。
——应该说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说起话来都一股子刻板的味道。
“而另一个推测是来自于寺少爷的……”
“——哦?”
他明显来了兴趣。
“按照寺少爷的说法,杀人的人就是少年,他杀害了包括自己父亲在内的所有人,最终得到了家产与地位。可是虽然他得到了权利与金钱,但却无法堵上悠悠众口。毕竟是牵涉多条人命的案件,总归是要给大众一个交代的。于是少年贿赂的官府,又招来一个神棍,在充斥着愚昧与无知的时代背景之下,上演了一出降妖伏魔的闹剧。
——当然为此少年也牺牲了那一只从小陪伴自己,如同自己唯一家人的小猫……”
我说着,同时凝视着眼前的克劳德。
他没有说话,表情出奇的平静。
就在这寂静持续了5、6分钟之后——
“好黑暗……”
他说着。
“是啊……”
我回应。
“但只有这样才符合现实……”
他再次说道。
“现实?——谁的现实?”
我意味深长的问道。
“自然是我们的现实……这里的现实。这样的解释才科学。”
“是吗——原来科学这么残酷?”
“不——是人类的世界本就如此残酷。”
他回答。
“……”
我沉默。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他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什么?”
我问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否说一下我的揣测。”
“当然可以——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克劳德先生会对这个感兴趣。”
“都说了不是兴趣……算了——哈哈。”
“好吧,怎样都好。您可以说说您的揣测吗?”
“与其说揣测,到不说是对你这个神话故事不满而忍不住要给你改编一下——杀人的依旧是猫妖而非少年。少年是无辜的,从始至终。但是毕竟牵涉了多条人命,而且少年又是这些谋杀案的最大受益者。悠悠众口,三人成虎……猫妖懂得这个道理。面对越来越多对少年不利的揣测,猫妖下了个决定。它决定为少年做最后一件事,而这件事需要牺牲自己的生命。”
“哦……”
“它故意在懂得驱魔的二流道士面前暴露自己,在众人的面前被道士杀死。公开的承认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同时也是用自己的死去偿还一切。猫妖知道,在少年已经得到了家族庇佑的今天,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它的生此时对少年而言不再那么有意义,但是它的死在此刻却意义非凡。它能堵上悠悠众口,它能让少年从此安心的生活……”
他说着,闭上了眼,显现出释怀与平静的感觉。
“是吗……这样这个故事就浪漫许多了……”
我回答道。看着他。随后感到心中一阵绞痛。
“……那么猫妖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死去吗?——明明还可以选择和少年一同生活下去的……”
我说着,感到自己的眼有些酸涩。
“哈哈——万物总归是要死去的。所谓鸿毛与泰山……有的人生而无意——比如韩糠;有的死得其所——比如韩廷;对于猫妖而言,这样的死去是最为值得的——这是唯一的选择,唯一可以令少年过上平静日子的选择。——而少年已经长大了,他真的不需要猫妖了。正如我说的,猫妖的生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是它的死却是打开少年平静与安宁的日常的不可或缺的钥匙……”
他说着便起了身……
“要离开了吗?”
我坐着椅子上问道。
“啊——对,要离开了。”
“不喝点酒吗?”
“不——”
“为何?”
“我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