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山尊正精心修剪庭院中的植物,忽有一弟子匆忙禀报,可未等传话的人开口,离痕已是跳入庭院之中。
“师傅!”
少年仓皇地冲进来,他急迫问道:“您听说了吗,邵茜师妹被幽云尊者带走了!”
“为师刚刚得知内情,他父亲决意叫她嫁人。”
“那您还在给花浇水?她是您的徒弟呀,邵茜不想嫁给什么东方真龙,作为她的师傅和干爹,您有权阻止!”
“老夫为何要阻止呢?”摘花山尊提起木桶,继续灌溉花池,“邵茜是我徒儿不假,她的家族与帝都龙家缔下婚约,可为强强联手,如此一来,虚花门与帝都任意门便成为盟友,消灭北地的机关门指日可待。”
花瓣挂满水珠,老者凝望着庭院美景,继续说道:“世间可有比这更完美的姻缘?”
“哪里完美了,小师妹根本不想嫁人,她拜入您的门下,为的便是追求自由,这样违逆她的心愿,良心何安?”
“离痕,世间绝无自由可言,吾等脱尘尊者尚且,你又何必苦恼?潜心修业,不久后你会成为威震一方的豪杰,大丈夫何患无妻。”
“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师傅。”
少年一句话让气氛陷入冰冷。
“他们都说我过于纵容弟子。”摘花山尊冷眼瞧着离痕,“你讲话也太无礼。”
“可我说的是真相!修真练体,肉身渡劫,成为举世无双的强者,到头来,却连徒弟也保护不了,力量若不能为自己所用,那练它有什么意思?”
离痕情绪激动地走上前,“即便寿数会因修为增长,活的再久也是枉然。”
“你太年轻了,不会理解吾等苦心。”
“很难理解么?北地机关门与虚花门拥有等同的实力,这一点让大家颇为不快,每天如临大敌,做梦都害怕被机关门取而代之,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削弱他们,激怒他们,最后消灭机关门。”
“若你办到这一点,也许会赢得自由吧。”
“就算我们把机关门上上下下全都杀了,情况依然不会好转,任意门怎么办?帝国怎么办?虚花门依旧听命于朝廷。”
“你知道吗徒儿,皇帝是不能决定谁成为皇后的,就连皇帝都要被指派妻子,你怎么敢谈论自由?去深山老林吧,那里有你追求的自由,茹毛饮血,远离人群,只要你在我们中间,就必须服从阶级。”
“不。”
少年坚决摇头,他告诉摘花山尊:“当我收到圣山来信,邀我成为虚花门弟子,并且被您亲自收为徒弟,我想这是有意义的,不然大可把我踢到别人门下,比如周一冒的师傅,郝翔郝彪的师傅,您偏偏亲自指引我,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让我成为麻木的小脚色。”
慢慢退开,少年边后退边说:“很多人告诉我,未来会如何,我听够了关于未来的畅想,我只活在今天,此时此地此刻。”
接下来,摘花山尊大概说出了最为真诚的一句话,他告诉离痕:“不得已而为之,乃是责任,欲求不得,乃是命运。”
邵茜被带走了,离痕不知她被关在哪,无论在哪,那都不是他能涉足的地方。
剑谷之中,狂风肆虐,少年发现了他要找的人。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解放剑灵的风见正拼命练习,想靠近他要顶住一股强烈风压,伴随着乌云,雨滴与野草不期而遇,离痕张开手心,任由细雨淋在手中。
“真卖力啊,风少爷。”
离痕浅笑着呼喊他。
转身看到离痕,风见脸上立刻浮现出愧疚。
“需要人跟你陪练吗?我的剑技最近也生疏了。”
“……不必了。”
风少爷收起宝剑,作势逃避,他不想看到离痕,扭头便要走。
“泣花尊者怎么许诺你的。”离痕问道,“是不是告诉你,未来会有更好的归宿?”
“……是的。”
“所以你放弃了,邵茜被带回帝都也没关系,她叫爹爹强行许配给别人,你也不在乎了,对嘛?”
“我一直都看你不爽,嫉妒你,为何偏偏小师妹喜欢与你在一起?离痕,我曾想过,在情场上与你一较高下,打败你,赢得师妹的芳心!”
“去他妈的情场,邵茜要被人带走了,再次成为笼中鸟,你难道不心痛吗?”
“我当然心痛!!!”
风见歇斯底里地吼道,此时雨势渐强,风见的发型也不那么帅气了,变成一个在雨中瑟瑟发抖地少年。
“你无牵无挂,当然可以胡思乱想!我要为家族考虑的,柳动师兄我惹不起,帝都的人更惹不起……所以,抱歉!”
“嗨,看来我要独自面对他们了,阻止他们处死小皮、强迫邵茜回家,很浪漫啊,不是吗?也许有人会把这件事编成歌谣。”离痕自嘲地说。
“有朝一日,我想听到那首歌谣。”
留下这句话,风见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雨淋湿了离痕的衣物,他带着最后的希望奔向山谷。
救救她们。
少年在心中祷告,一路掠过枝叶与荆棘,总算走到了洞口,少年深吸一口气,开腔喊道:“释伽小姐,不好了!请你帮帮我,无论如何……”
只能寻求释伽小姐的帮助。
离痕敌不过那么多人,诚如陈岁凡所说,「他们」所代表的便是世界,恒古不变的威严。
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想要完成壮举,势必得寻求盟友。
风见指不上了,邵茜自身难保,就剩下释伽小姐。
“……”
离痕微微张开嘴巴,不论何时来访,释伽小姐总会安静地打坐,仿佛游离三界的仙人。
可是,她居然不见了。
“释伽小姐……”
在最需要她的时候,离痕绝望地环顾四周,释伽不在这里了。
希望的火光就此熄灭。
仿佛被抽空灵魂的驱壳,离痕垂头丧气地走着。他去了厨房,用钱买了些酒菜,拿着这些酒菜,少年在日落前奔赴天守阁。
关押小皮的牢房。
“——喂!”
刚一见面,小皮便发出不满地声音。
“离痕哥哥,这几天你跑哪里去啦!根本不来看我,小皮好寂寞!”
“啊……有很多琐事,你还好吗?”
“肚子饿了!”
小皮憨厚地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充满期待地看离痕打开篮子。
“哇,为何如此丰盛呢?”
别开生面的晚餐,脆皮烤鸭、醋拌黄瓜和一些蜜糖,离痕将晚餐一一摆在地上,坐下来和小皮一起享用。
“唔唔唔!烤鸭真好吃呢。”
小皮狼吞虎咽,根本顾不得用薄饼卷鸭肉,她吃的很开心,满嘴酱料,模样比之前更蠢了点,不过也显得格外可爱。
“嗝!”
“慢一点吃呀,鸭子又不会飞。”
“邵茜姐姐怎么没来?她在做什么呢……”
望着窗外的黄昏景色,小皮嬉笑着猜道:“是不是在洗澡?大美人每天都要泡花浴,有机会的话,小皮会伺候她入浴,让她体会什么叫顶级服务!”
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离痕放下米饭,全身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被宣判死刑的不是小皮,而是他自己。
经常做这种噩梦。
梦中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要被处死了,却突然惊醒,欢天喜地的发现不过一场梦。
“怎么了,离痕哥哥?你好像很难过。”
“嗯!”
少年坦率地承认,他告诉小皮,邵茜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她被关起来了,不知何时要被带回帝都结婚。
“我说你这人——!”
当啷!铁锁发出撞击声,小皮揪着离痕的衣服。
“那你怎么还有心情来找我玩,快去救她呀!嫁给不喜欢的人,那邵茜该多可怜呢?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喜欢你!”
“明天……”离痕悲伤地抬起头,“他们决定将你处死。”
小皮的表情僵住了。
很快,那张细嫩的脸颊上重新浮现笑意。
“啊,原来哥哥是为了这事伤心呐,没关系哟。”
“什么叫没关系,明天你就要死了呀,小皮!!!”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小皮从地上站起来,扭动着酸痛的四肢。
“终于要来了吗?小皮的谢幕!我也呆腻了,这里又冷又无聊,还不如死掉的好。”
再抬起头,离痕已是满脸泪水,他承认败给了小皮,死到临头,那女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小皮,对不起……”
“没关系,离痕哥哥,你千万不要因此愧疚,小皮能活这么久,已经算得上奇迹啦!我不过先走一步,再等几十年,我会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妈妈,你也要来哦!带上邵茜小姐,绝对不可以辜负她的心意,否则小皮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再也无法忍受,一头冲出了牢房,临走时,少年抑制不住泪水,他扶着铁栏杆,用力瞪着小皮乖巧的模样。
“永别了。”
“嗯,请你保重。”
离痕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寝房的。
直到黑暗完全降临,有人点起煤油灯,少年方才回到现实。
“咳……鸠山?”
黑衣兄弟默默点亮了房间,他丢给离痕一封书信,来自贤者村,妹妹给他回信了。
好兄弟拍打着少年的肩膀,离痕使劲将信握在手中。
他也有牵挂。
不能让妹妹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离痕,你看看,喜不喜欢这样的款式?”
“……嗯?”
少年接过鸠山递来的图纸,上面设计了一座棺材。
“谁的棺材?”
“当然是你的啊。”
离痕破涕为笑,用力将纸撕成两半。
“多此一举,我喜欢海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