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四周诸位强者,离痕单膝跪在断头台前方。
他告诉小皮:“今日清晨,我听到窗外传来鸡叫,躺在床上,我心想只要再睡一会,稍微睡个懒觉,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可以继续扮演普通的修真者,没人理会,也没人再来找麻烦,但是小皮,我睡不着,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是时候成为英雄了。”
陈岁凡将压倒性的实力形容为「世界」,每个人都要屈服的规则。
可是,若这规则需要小皮付出生命,离痕只能向它发起挑战,哪怕是万象主宰,穹顶诸神,少年统统不在乎。
小皮鼻子一酸,手中捏着的六文钱掉在了地上。
“不需要乘船费了,我会把你送回妈妈身边。”
无论挨打挨骂,经受怎样的委屈,小皮的妈妈都要求她保持微笑,从容面对惨淡的人生,可是小皮真的忍不住了,就在离痕决定为她而战的时候,卑微的姑娘从誓言中解脱,她仍旧笑着,眼泪却如断线珍珠般划过脸颊。
人群大乱,弟子们全都跃跃欲试,想要挺身而出,拿下师门叛徒,只听得长剑出鞘,一白衣小生跳了出来。
“大胆狂徒!叫你知道虚花门的厉害!”
小生急于建功立业,眼见绝好的机会降临,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离痕过招,没等他走到近前,身后忽有一人将这位小生击倒在地。
“风见……?”
泣花尊者吃惊地呼喊,一直站在她身侧的风少爷竟然出手了,打倒的还是同门弟子。
“师娘,柳动师兄。”
风见回望着二人,英俊的少爷目光冰冷,他说:“我不想再由你们摆布了。”
几步走到断头台,风见直视着离痕的双眼。
“我承认,只有你才配得上邵茜师妹,本想着你会在半路抢人,跟小师妹私奔,却没料到最终还是掉入了他们的圈套,摆出如此阵仗,为的便是激你出头,实在看不下去了,离痕,让我送你上路吧。”
长剑出鞘,风少爷怀着惋惜将剑灵释放。
“起风吧,吹云剑!”
强风席卷,在场众人无不掩面,风见一出手便拿出实力,希望使离痕体面退场,别让师娘和柳动羞辱他。
“风系剑灵,好一个青年俊才。”
一旁观战的摘花山尊暗暗称道,事已至此,他无法再袒护徒弟,本应由他出手,老者却于心不忍。
离痕拔剑应战,在正式记录之中,他的实力应与郝氏兄弟相仿,但熟悉他的人都清楚,离痕对本领略有隐藏,今日他已是必死之局,权且当做比武看待,也不怕他长翅膀逃了。
邵茜的剑灵是火鸟,而花下杀则唤醒蛟龙,风见并无对应的灵兽,但剑灵均有意志,唯独主人能与其沟通,剑灵解放后,风见每一步动作都伴随着强风,实力照常态提升十倍有余。
离痕已跟不上他的行动,索性站在原地等待风见出招,剑刃相撞,风少爷的力量居然不占优势。
领会到风见的坦诚用心,离痕唯有认真回应,他不再取巧,规规矩矩地摆出了师门架势。
“我就用摘花流击剑术来领教风少高招。”
摘花流击剑,离痕的基础剑术,这一套技法强调单手持剑,侧身对敌,回臂收缩,招式较为迟缓,正面进攻并无特点,精妙之处却在于慢,事先观察对手行动,见招拆招。
风见自然使用本门的疾风快剑,两人姿势相似,同样单手握剑,不过解放剑灵的风少爷不可同日而语,比当日柳动所施展的疾风快剑更强,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再快的剑,只要被碰到剑刃便会破功,离痕集中精神,在风见出手的瞬间做出拦截,第一式便克制了他的剑技。
眼瞧出剑受阻,风见足下用力,刹那间转到离痕身后,剑灵状态的他,速度非比寻常。
“为什么——”
风见高声吼道,剑刃伴随强风从上方劈砍。
“你难道不知轻重?为何不忍耐一下,将心思花在小师妹身上?!本来我会祝福你们的,现在你只能受死了!”
长剑激撞,离痕接连后退,他左手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回答了风见的质问:“我当然明白轻重缓急,小皮即将被处刑,我不得不救她。”
“一个北地姑娘,还不如山上的厨娘好看,你管她死活干嘛,这与你究竟有何干系?”
“干系重大,风见少爷!
“呵呵,为了个无足轻重的下人丧命,真是好可惜!”
离痕全身越来越痛,动作也变得迟缓,他被风见接连逼退,前胸横着中了一剑,衣物被豁开道口子,鲜血缓了半刻才流出来。
受伤了。
摘花山尊默默注视自己的徒弟,他打得已经不错,在敌人处于剑灵状态下,居然还能有来有往,全面超越了他对离痕的预期。
见离痕中招,柳动悄悄捏住了泣花师娘的小手,在她耳旁轻语:“碍事的家伙快死了,由风见师弟动手,合乎你的心意么?”
“无妨。”泣花小声应答,“你开心就好。”
断头台上的小皮越看越急,因为离痕开始落于下风,她本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中途却被少年注入希望,小皮默默流泪,她为离痕心疼,又抑制不住对妈妈的思念,最折磨她的,莫过于生的渴望。
开始变得想要活下去。
真是自私自利呀!小皮在心中嘲笑自己。
离痕哥哥在为她拼命,分明敌不过,却还是挺身而出,他负伤了,即将败北,小皮却忍不住欣慰,因为这世上居然有人愿意为她拔剑。
“那位大少爷,请住手吧!”
突如其来的喊叫,风见与离痕均是一惊,其余人的目光也望向小皮。
“住手吧,离痕哥哥,你的心意小皮领会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受伤,已经够了,诸位大人!请你们放过离痕,他不过一时冲动,小皮愿意受刑,来世给你们做牛做马,求求你们放过他!!!”
小皮的哭喊刺痛了离痕。
阴霾的天空终于降下雨滴。
“风见少爷……”
少年用拇指朝向背后的断头台。
“抱歉了,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再哭,所以,我也不能再任你宰割。”
举起卷刃的钝剑,笔直向风见挥下。
——轰!
“啊……”
山崩一般的汹涌灵力,风见反射性格挡,长剑却被一剑劈断,从锁骨到侧腹,浅显不致命的伤口,赤红的血液却在半空绽放。
风见倒下了,武器断为两截,他知道离痕十足留情,不然这么强的力量足以将他身体斩开。
鲜血染红了少年的发梢,他仗剑指着人群中的柳动。
“下一个!”
声如撞钟,虚花门诸位前辈全都傻了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风见被一刀秒杀了。
“玩笑话吧……”
泣花尊者牙齿打颤,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徒弟竟然惨败。
接下来,轮到她的首席弟子了,离痕点名要柳动上前,后者虽然惊讶,却必须应战。
“是风见师弟失神了吗?”
柳动拔出佩剑,错愕地瞧着晕倒的师弟,他歪头问道:“我知道你小子有点邪门,可这简直是撞大运,你刚才用常态击败了剑灵?”
离痕不想谈论如何击败风见,他高声向其他同门前辈宣布:“此人柳动,心术很是不正,前些日子,风见少爷无意撞破了他与泣花尊者的奸情,你们没听错,发生在圣山的桃色师生恋,我阻止柳动对周一冒等人痛下杀手,结果这一筐烂事竟扣到我脑袋上了。”
虚花门弟子开始低声议论,柳动与泣花的暧昧关系早有传闻,经离痕证实,基本实锤无疑了,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放屁!”泣花满脸通红地吼道,“分明是你暗恋我,这跟柳动没关系!”
“你脑子是真有问题呀,泣花师娘,柳动把你们都当成他的道具了,还看不懂这意思么?另外,银子花了没有啊,那可是带血的银锭。”
——咔!
乌云中闪烁电光,一时间雷雨交加,分明是清晨,却暗的像傍晚。
离痕胸中狂气迸发,他用剑扫向每个人,包括自己的师傅。
“到今天我才明白,留在圣山也是枉然,离开妹妹,接受虚花门的好意,我是为了学习本领,从诸位强者身上获得勇气,可是你们都干了什么?一个小小的北地姑娘就把你们吓着了,偌大的圣山,竟饶不过一位姑娘,我还在这学你吗个比,我想成为强者,可这里有太多废物。”
少年的狂言激怒了整个虚花门,白衣弟子们纷纷拔剑,准备一拥而上,将他砍成碎片。
未等动手,摘花山尊站了出来,他刚想痛骂离痕,却惊讶地抬起头。
雷声轰鸣,耀眼电光从天空降下,整座圣山开始颤抖。
“你小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渡劫?”
白发老者瞪大双眼,毕生也未见过如此豪气万丈的情景。
“啊,看来时辰到了,我听见它的名字——”
离痕全力挥下钝剑,那上面的凹痕和缺口全部得到复原,光洁如新。
飓风透体而出,尤甚风少爷的剑灵几十倍。
不,应该是一百倍。
云层不堪重负似得发出悲鸣,电光停歇,气象被生生逆转,乌云尽数驱散,如同晕开的黑墨,阳光重现,碧蓝如洗。
一道光芒照亮了小皮,天空淋下晴天雨,少女脸上重现笑容。
她的愿望被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