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强烈的阳光通过镜面反射在我的瞳孔上。托人类生理现象的福,荧幕中的内容显得无比模糊。你叹了口气关闭了手机上面的通讯软件,让手机进入待机状态。
耳边的蝉声吵得你脑袋发疼。相当无所事事的你现在只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发会儿呆。
或许学校的图书馆是个好去处。宁静之外还能避开炎热的暑气,躲在空调的辟护下。但是你却并没有这么去做。个人而言,你所需求的不单单只是安静就够了。你需要一个看不到人的僻静场所。
因为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你就难免会感受对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不自在。简而言之就是不自在。
难道只有你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吗?——不管你身边的那个家伙多么安静,即使素未谋面,即使只不过是单纯地坐在同一班地铁上的萍水相逢之人,只要他还在呼吸,你就能感觉到他多多少少会对你的想法和行为产生影响。就好像两块磁铁,看上去似乎是没有关联的东西,却在无形之中产生排斥或者吸引。
这种无法描述的影响给人的感觉更加无形,也更加深沉。
也经常又说法人的意志事实上是同一个整体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觉得只有完全无人的地方才可以得到最全面的放松。不是也会有人傻乎乎地独自踏上某段艰难的旅程,到达某个根本无人居住的区域,这种感受让他们觉得身心都备受洗礼。
大概那种感觉就是难得拥有的一种解脱感和自由感吧。就好像逃离了某种不知名的事物的掌控。并不是简简单单远离了喧嚣和尘世,远离了社会因素的束缚——而是一种来自自我解放的喜悦感。
啊啊,那种感觉你也有过。其实并不一定要跑到深山老林或者遥远的雪山,很多时候,即使是无意间从自己相当熟悉的区域发现了一条不曾知道的偏僻小路,这种程度的小事都会让人产生类似的成就感。
所以你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闯进空无一人的,挂着朽坏门锁的废旧走廊;或者是跑上后山,躲在某个已经被风雨蚀浊得读不出字样的碑文后面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建筑物发呆。
而今天你则是选择潜入教学楼的屋顶。
屋顶自然是禁止闲人入内,不仅没有像样的楼梯——只有数道铁杆扎在墙壁上充当梯子,平时也不允许学生接近这里。若是不小心被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动作自然很容易被当做是自杀的志愿者——在这所学校那种事情是有发生过的。
但是这样的地方恰好是个隐蔽又安静的好去处。接近天空又远离凡尘。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在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顶开了向上开的木板门,爬上了空旷的天台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不速之客。
恩,或许你的说法太先入为主。因为反过来讲你才是打扰到了对方的人才是。
一个女生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躲在阴影中的她露出了和我一样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身着简单的素色裙子,毫不在意地坐在天台的地面上交叉着膝盖贴着创可贴的修长大腿。齐刘海下面容姣好,臂膀纤细而紧致,尽管是素颜朝天,那对相当机灵的桃花眼很招人喜欢,但却因为那充满了嫌弃的表情让你觉得难以产生好感。
你们尴尬地对视了一会,就好像是两个互相打算在这里跳楼自杀的人不期而遇一般,彼此心情复杂面面相觑。
说不定那家伙真的在猜测你打算趁机会从这个“自杀胜地”跳下去吧。因为你也在用相同的方式思考对方的意图不是吗。
你并不相信正常人会选择到这里休息,至少在你的认知中,只有自己这个怪胎和想不开的蠢蛋才会来这种地方待着。直到你看见了对方手上还抱着一本蛮有厚度的书时你才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不过这也算是相当奇怪的人了。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看书啊?明明有很多更好的去处才是啊。
“你是……来这里干嘛?”她露出了相当警惕的眼神,可能在猜测你是不是受老师的嘱托来这里赶她离开的吧。
要是你再坏心眼一点,就会撒个谎骗她离开。但是那样做也未免太缺德了。不过你也没有给抢先一步占领了自己领土的人露出太好的脸色。
“啊啊……大概和你是同样的目的吧。”
女生偏起了头,刘海随重力摆出了一个好看的斜度:“那我真是惊讶我居然没看出来——我倒感觉如果你这个毫无生气,一脸死气沉沉的家伙,带着这好像几天都没睡觉的难看脸色——如果说你是来这里自杀,还挺合乎常理。”
“口下留点德我谢谢您呐。”
啧,这人说话怎么一点都不经过大脑修饰啊?也难怪会躲在这种地方看书了。想必周围的人也不会喜欢和这个家伙打交道吧。
你把视线从那张讨厌的面孔转移到了书本上:“弗洛伊德……《梦的解析》……”
居然还有女生会喜欢这么晦涩的书吗?
“我不喜欢这本书哦。”就好像是注意到了你的视线,她辩解一般说道:“只是恰巧,在附近捡到的。三楼有一间没人的教室,路过时看到桌面上摆着没人要的书,于是我捡来了。”
“……你确定这种行为不算偷盗吗?”
“结果内容太无聊了。如果你想看,喏,送你。”对方无视了你的问题,自顾地从地上把书扔给了你。
不要把包袱这么随便丢给别人啊。你翻了个白眼。然后看了一眼书的封面,粘了些灰尘,看来不是个太爱惜书本的家伙。你拍去了书本的尘埃,发现这本讨论梦的书装订得还不错。
“话说回来啊。你觉得梦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不是把问题的答案给扔掉了吗。你要真想知道,可以把扔给我的这本书看完再思考。”
“啊啊,我稍微浏览了一下——那本书的说法太过理性了。弗洛伊德把梦和现实联系得太过紧密了。他明确地提出,梦的内容多数是最近的以及孩提时代的资料,并根据对自己的梦的分析,相信几乎每一个梦的来源,都是作梦前一天的经验。——作为人类这样考虑梦的意义岂不是很无聊又自大吗?”
“——‘作为人类’?难道你还打算依照以前的神话逻辑来解释梦吗?那也太落伍了吧。”
“我才不会打算用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来理解梦啊。不过,我想起来曾经做过的一个梦——那个梦,感觉很长。非常长。”
“那不过是你的错觉而已。一个人的做梦时间只有几十秒到几分钟左右。但是由于梦境产生的景象是片段式的,所以人会很自然地将片段通过时间的错觉来联系,就会有一种一晚上的梦时间很长的幻想。”
“像那种错觉会长达几百年吗?”她问到。“做完那个梦之后我甚至连第二天醒来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是清醒的。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活着的情景就是现实。”
“……几百年啊……不过再长也只是错觉而已……事实上也就是几分钟罢了。”
“我问你个问题:时间究竟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
“时间是客观存在的。但所谓的时间长短确实是人类主观的感受。因为不同物种对于时间的快慢感受都不同。”
“——那么。对于我而言,究竟是长达数百年的主观时间对我更有意义,还是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更有意义呢?”她问。
“……”
听到这个问题,你感觉到了无言的恐惧,背后竟然生出了一股冷汗。
“在那场梦中,我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毕竟长达几百年的记忆如果一点不漏地记录在脑海中,恐怕我自己都会崩溃掉吧。不过,我能确定,我在另外一个世界是切身经历了长达几百年的历史和剧变。甚至后来还发生了许多我自己都不理解的事情。”
“所以说你的梦不过是场幻觉而已。梦中的东西都是不和逻辑的当然不能理解。”
“逻辑?那么,在梦里的世界存在着的逻辑,是否在梦中就是合理的呢?”
“你这句话的前提是——你在梦中创造了一个世界。但事实上你并没有创造一个世界。”
“你有证据证明我没有创造一个世界吗?”
“那么你又有证据证明你创造过一个世界??”你反过来耻笑。
“至少我还记得那个世界。”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每个人都可以创造一个世界咯?包括画幅画,写个故事,就能创造一个世界?那创造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说不定也只是个愚蠢的流浪汉在做梦哦?”
“我不否认你的说法。尽管调侃我好啦。”她无所谓地叹了口气。想必这些她讲的话你不是第一个听到的人,你也不是第一个否定她的人。
“但是,请你稍微假设一下:如果你某一天做了一个梦,而那场梦的长度,达到了永恒。”
“……梦怎么会达到永恒?”你不能想象人的大脑能够运转得过来那么庞大的信息。
“既然能达到几百年,那么永恒的梦也未必是件不可能的事吧?只要我的意识中产生了这个世界久远的开始与遥远的结束——那么,即使在现实中我只经历了不到分钟,但是我的梦境却长达了近乎永远不是吗——如果我产生了这样的不对等状态,那么——”
——那么她就会与这个世界脱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失去在现实世界活着的资格。但是,她会在那一个瞬间永生于自己的梦境之中。
你头脑中的这个想法猛地闪过去,而你的则表情完全被她看穿了思想。
她有些得意洋洋地继续说:“所以,我的梦境就成为了一个新的世界。而不管是多么荒唐,多么不合理的事情,只要出现在了梦中,那么这些‘非逻辑’就会成为逻辑。它们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法则。说不定——说不定啊,我们现在就是活在某个家伙的梦中啊。”
“……不不不,我相信我是真实活着的。我也相信我在梦中不会想象出来你这么一个荒诞的家伙。”
“你有切身感受过梦中的你是什么样子吗?很多时候你是以第三人称出现在梦中的不是吗?况且你并没有完全理解我的说法——我说的是我创造了一个世界,并不是说我创造的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我创造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你自然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这句话很矛盾。‘我’为什么可以被‘你’创造出来啊?明明是独立的人格。”
“是独立,但不是完全独立的——简单来讲可以理解为人格分裂。就好像是我的人格分裂出了你一样——你知道古希腊哲学中有个说法叫做‘盖亚意识’吗?他说,人类的所有意识可以汇聚在一起,成为一个统一的意识。而人类的意识正是其分裂而来。倘若我做了一个梦,那么我就成为了我梦境中的盖亚意识,那么我会分裂出更多的自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是吗?所以说,我们——其实是一体的。总有一天人们会意识到这一点。”
你目瞪口呆。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就好像她真的经历过创世一样。同时在你的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法释怀的恐惧感。你只能尽力让自己遗忘对方的话,不去深究。
因为一旦接受了对方的说法,无疑就是对自己人类和人格的背叛。
“……你是站在这个天台宣传某种邪教的吗?”
“噗哈哈……开玩笑的啦,别往心里去。”似乎是被你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
女生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她撩了一下头发,重新用被睫毛半盖的眼神开始仔细打量你:“……我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你。”
“哦哦,反正不要是在你的梦里见到的就好了。老夫承受不起这种梦中情人荣耀。”
她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就活在某个名为神的家伙创造的梦里呢。”
女生走到了被木板盖着的地方,将其掀了起来,将身子探了下去。她抓住了沿着墙壁向下延伸的梯子,身体已经消失了一半。
这时她突然停住了,口中莫名地拍打起了陌生的音节:
“nam。”
“……!”
你不知为何闻声转过了身去。
只看见她嘴角露出了若有似无的戏谑笑容,然后将木板合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台总算只剩了你一个人。
平静,安宁。
但你知道,你永远不会是孤独一人。
因为神今天仍旧在利用整个世界去探寻着那没有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