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安。”
“晚安。”
我满意地敲下了最后两个字符，作为对话的结束。
聊天窗口的对面不是sola，自从解锁了语言交流过后，我就没再和她通过打字的方式进行过交流了。此时聊天框上面的名字是：素悟空空。
而sola此时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屏幕中央，那张虚拟的表情上面写满了不悦。
“阿窘，你胆子很大啊，当着正宫的面就在那里和别的**卿卿我我？”
“你用词怎么越来越难听了……”我皱起了眉头。“而且我只不过是聊个天而已，哪里侵犯到你了吗？”
“我说了，你肉体出轨我不管，但是精神出轨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咋还提到出轨了？”我哭笑不得地看着气鼓鼓地银发少女。
“对面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种敷衍可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哦？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顺着她家网线去搞她个鸡犬不宁哦！”
“别做那种过分的事情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我都没和她见过面，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甚至连照片都没见过。”
“哈？那万一是个男的怎么办？”sola问我。“你是喜欢她的吧？凭着这种模糊的文字你就能高潮……还真是厉害啊窘？”
“你不懂……”我不耐烦地关掉了聊天窗口：“这种感觉吧……就好像在古代和一位跨越了时空的公主，进行着最质朴最纯洁的交流。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不曾相识但是又彼此熟悉——这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恋爱啊！你不觉得浪漫吗？”
“恶心的死宅……”sola淬了我一口：“阿窘你还真是擅长自我感动啊……就你这个家伙，追得到女生才怪嘞。压根就连女生的手都不敢牵吧？”
“谁说的？我高一的时候也是热烈地追求过别人的……只是……”说道这里，我不由得让自己的语气降速了下来：“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啊，明明昨天还在我送她回家的时候，公交车上面抓住我的胳膊寻求安全，第二天就跑去和别的男生约会看电影了！”
“看个电影而已嘛，你紧张个什么鬼？你们又不是正式的男女关系，这是别人的自由吧——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她删了好友，不再联系。她也顺势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你是不是蠢啊，这么轻易就放弃拱手让人了？明明都能够让女生产生依赖感了，你却主动退出吗？”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太低价而已，要是我死不松手，到时候岂不是输得很难看？”
“窘，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一点自信都没有，还死要面子。”
“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我说，但是底气明显不足。“我只是……不太想……过多干预她的选择而已……”
Sola听完我的狡辩，不屑地笑了起来：“然后你就变成了网恋达人？”
“不要说得那么低俗难听好不好，什么网恋啊？我们这是知己，是心与心联系的伙伴！你知道什么叫‘愿人生只若初见’吗？就是要保留这种幻想中的最美好去交流，才是极致的交往啊！”我高谈阔论地向sola阐述我的言论。
随着我的话语落下，本该在“晚安”之后安息的小头像却突然跳动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互问晚安之后素悟空空再一次挑起话题呢。
我有些兴奋地点开了聊天窗口：“你好啊，空空，是睡不着嘛？有什么心事吗？我会静静地，在这边倾听的哦？”
“光是看着这些文字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sola像是感受一股恶寒一般，浑身一抖，顺势抓过了一个文件夹图标套在了身上。
我瞪了她一眼，没再理会，静静地等着屏幕那头有清新的文字如雨滴般浸入聊天框。
“亲爱的待蝶归。”
听到对方对我的称呼，sola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老血：“我的妈……你这是什么鬼网名！？”
我瞪了一个“要你管”的眼神，没再理会，继续注视着屏幕。
“很抱歉，可能从今往后，我们交流的机会会变少了——”
“我有了喜欢的人——是现实中的人，我想，到时候我可能会离开你……”
“谢谢你这些岁月的陪伴——晚安。”
直到我看完了最后两个字，都没能理解她的话，直到一脸sola悲伤地看着我，并且提醒到：
“哦豁，看来你的‘极致的知己’把你给甩了。”
2
“林宝君，请你出来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教室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叫喊着我名字的人。
那个家伙在这个学校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就是我们年级的团支书兼学生会长的孙六砂同学。孙六砂在高一入学式就因为作为学生代表和靓丽的外形而一举成名，随后又因为以纪律委员的身份多次制服了学院里面的不良少年，之后在学生会长大选中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成为了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位高一就成为了学生会长的人。
这样一位才貌双全，成绩体能满分的完美女强人找到我，我的内心只有无限的惶恐。
不会有好事发生。我可以保证。
但是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出了教室：“敢问……”
“我问你，这个文章，是你写的？”孙六砂从怀里抽出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写着：《校园四大校花分别是我的青梅竹马、同桌、班长和死党》。
这是个脑残又充满了幻想的后宫YY故事。故事讲的是一个拥有时间穿越能力的男主在一次次的轮回中把妹。里面充斥着幼稚又可笑的桥段。而且，我不得不承认，作为女主角之一的“班长”形象，正是出自于眼前的孙六砂。就连角色的名字也是变体过来的。
我在看到这个题目的一刹那就大脑陷入了空白。傻子都能看出来，我里面充满了调谑和YY的内容，基本上已经是公然在对孙六砂进行性骚扰了。
而惹怒了她的话，我的学院人生也就基本和我告别了。
被那双有如利刃般寒冷的瞳孔凝视，我哑口无言，竟然想不出任何狡辩的话语。
“……对不起！”我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短短的两秒钟就低下了作为男儿的高贵头颅，诚诚恳恳地向对方认错。当然，即使是让我献出膝下的黄金我恐怕都不会拒绝的吧。
毕竟我面前可是学院女王孙六砂啊。传闻学校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地下组织——虽然这种设定有点老套，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无法否定——“孙六砂骑士团”。光听名字就能知道，是一群荷尔蒙无处发泄的青春期少年们为了共同喜欢的人气女生建立的，一个具有相当人数和力量的非正式团体。据说这个组织不仅是校内人员，连一些迷恋上孙六砂的社会人员都参与了其中。
不过可笑的是，这个组织中的成员大多数是向孙六砂告白过后被拒绝的人——说来也是可笑，被人拒绝应该是感到埋怨或者难过才对，但是这些人却竟然自发地成为了更加忠实的拥护者——由此可见孙六砂作为一个领导者是多么有魅力的家伙。
不过我自然不在告白者的行列中，虽然我也时常会在队伍望着主席台，看着阳光流过她锁骨的瞬间，看她的发丝悄悄溜进领口，但是我却没有产生过和她告白的想法——不要说我猥琐懦弱，我只是很明智地避免被白眼而已——虽然那本《校园四大校花分别是我的青梅竹马、同桌、班长和死党》的确有些她的记忆的桥段，但我可不承认这是在意淫啊？我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寄托在别的事物之上。比如说交给笔下的人物。这是一种很厉害冷静的处理方式，如果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来发泄那些不满，世界早就和平了不是吗？
那些“骑士团”的家伙不也是这样来寄托自己无处存放的感情吗——不过我很不希望这种感情最后会成为加铸在我身上的迫害。因为我的冒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孙六砂的形象已经出现在了那本小说中。更何况作为当事人的她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还是这样一幅恐怖又生气的模样——我突然有些不明白那些人是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充满压迫感的人啊。
“……对不起，对于这个拙劣的故事……我真的只能向你抱歉了……”
当然，我此时此刻更希望那个愚蠢的电脑病毒可以自主格式化来谢罪。这一切的骚乱都是因为它把我的文档都上传到了该死的论坛上。
“对啊。你当然应该道歉。”孙六砂毫不客气地叉手看着我，用看蛆虫的目光碾压着我的心智，“切腹自尽也不足为过。”
我甚至没有听出来看玩笑的成分……
“今天放学后，你在校门口等我吧。”
她一本正经地命令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让你在放学后等着她，如果不是告白的话，那就肯定是和告白一个程度要命的事情吧。莫非是要拆了我的胳膊吗？就因为我的手写下了这愚蠢的故事？
真是太恐怖了吧。有点脑子的话当然会拒绝啊。
“那个……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有事……”
“不来的话，后果自负。”
仿佛钢钉一般的目光把我的后半句话塞进了喉咙里面。我咽了口口水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这种眼神之下，狮子也不敢大口出气才是。
“……我……我知道了……还望您……手下留情。”
我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过后，得到了孙六砂的眼神许可，回到了教室里面。我一身冷汗地面对着一教室的人，却发现男生们都向我投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表情，直到有着同样的眼神的非泽向我搭话我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阿窘，真是厉害啊——女王大人点名叫你是什么事情啊？”非泽兴奋地问我，就在这时，周围的人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这边竖起了耳朵，显然也是羡慕嫉妒恨的模样。
而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么恐怖的人。放在以前我也会多少着迷于她——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不然我的故事里面也不会有她的原型了吧——但是今天的近距离接触就让我再也不敢把心目中的形象和她相互重合了。
故事中的女角色是个表面强势但是内心细腻的家伙，但是我今天看见的本尊显然是一个除了恐怖之外没有别的话语可以形容的家伙啊。
我草草地敷衍了兴致高昂的非泽，心想今天开始我的校园生活就算是完蛋了吧。
3
我战战兢兢地在放学时间离开了教室。
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显然孙六砂点名要我在放学后去见她的事情已经走漏了风声，我在走廊上就已经很清晰地感受到了许多监视一般的冰凉的视线，如果我不按照命令擅自离开，毫无疑问会被马路小巷中潜伏的人撕成碎片。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伫立在校门口，看着太阳西沉。
……等等！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我一看时间，已经离放学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了啊。我四下张望，附近几乎已经没有学生了。我是被放鸽子了吗？还是说公务繁忙的女王大人已经来不及顾忌我这个小人物的破事情离开了？
会不会是什么惩罚方式啊？放置play？就这样把我独自扔在这里一整个通宵？未免也太残酷了吧。又不敢逃走，我能感觉那些恐怖的监视者还包裹在我身边啊。
没办法，要是真的是在惩罚我我也没有办法反抗啊。要是只是罚我通宵站岗就能放过我我倒也求之不得，就怕这只是惩罚的第一步啊。
但是让我意外的是，在太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过后，在远处的教学楼中走出来了一个靓丽的身影。我甚至都不用过多去确认，就知道来者正是女王大人。
“能够遵守约定好算不错。”
“嗻……”
“……你那套动作是？”
“……没什么。”只是不这样做我怕被太后您拖出去斩了。
“看在你好好遵守了约定的份上，我请你去吃晚饭吧。”
“……啊？”
“你还没吃晚饭吧？”
那倒是……不过西北风没少喝。周围的杀气也把我的胃袋灌满了。不过……女王大人请我吃饭这种事情，听上去怎么比最后的晚餐还恐怖啊？但是我都没有拒绝的勇气，在死刑下达之前，我甚至都不能知道自己的死法吗？
我战战兢兢地跟在女王大人身后走出了校园。
“汉堡你吃吗？”
“吃。”
我们走进了M记之后，点了一样的餐点后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这么点食物够吗？我只是按自己的食量来计划的哦？”
“够了。您太周到了。”
“那就行，话说，你为什么脖子缩这么紧啊？是冷吗？现在天气也才十来度啊。”
“没什么，用肩膀夹着脑袋不容易掉……”
“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抱歉啊，今天临时来了任务，没能通知你。”
“太后您垂帘听政辛苦了……”
“……？”
“会长您鞠躬尽瘁辛苦了！”
我刚刚是不是差点死了？？
“还好吧，学生会本来就挺忙的——所以平时也没什么时间，只能今天打扰你了。”
没时间你还看我写的故事？？
我们就这样尬聊了几句，盘子里的食物差不多耗尽了。
“你知道，我今天叫你出来是为什么事情吧？”
终于聊到了正题。我浑身一个哆嗦，濒死的兴奋感然我一下子把头伏在了桌上。
“关于那本书！我真的很抱歉！”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孙六砂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是的……我错了。”
“很好，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
最大的错误？这个情况感觉就像是女方吵架时的问题一样是个送命题啊？最大的错误是什么？整本书都是个错误啊！搞不好我整个人生都是错误吧。
我哑口无言的看着对方。但是我从她不耐烦的表情中看出来拖下去也是在自寻死路。我硬着头皮，只能念叨出自己最没有创意最愚蠢的答案：“……我根本就不该写那些可笑荒唐的文字来污染你……”
“哈……？”
结果，她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也难怪……既然你会写出那么愚蠢的故事情节，自然是不可能理解自己犯下的过错吧……那么，我就来告诉你，你最大的错误——”
她取出了手机，点开了论坛网址，随后点开了挂着我小说的帖子，翻开了《校园四大校花分别是我的青梅竹马、同桌、班长和死党》的最后章节，怒气冲冲地喊道：“为什么林炯最后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不管怎么想，苏陆纱都是应该得到林炯的女生吧？”
“……啊？”
我看着那张突然变得相当恼羞的面孔，一时没能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愚蠢的男生一点都不明白女生的想法。我和周围的人都认为那个无可救药的绿茶婊没有资格和林炯呆在一起啊！”
“……我姑且确认一下……你说的那个‘绿茶婊’是……”
“张奈娜。”
……林炯，张奈娜和苏陆纱。这三个名字相当耳熟啊……当然耳熟啦！这些都是我笔下的人物啊。为什么孙六砂会在我这里谈到这些家伙啊？
“……我好像明白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满意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意外，除了意外我没有别的想法——我真的没有想过像这样一位风云人物会在意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写的故事。
“当然。林炯只能是属于苏陆纱。明明苏陆纱都已经完全放下了自己的尖刺武装把内心交给了林炯，而且林炯为了救出苏陆纱，在时间旋涡中挣扎了好几十年，这样情投意合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靠着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就给骗走了？根本不合理不是吗。而且，在很多细节中也看得出来，林炯是更喜欢苏陆纱的才是——你不是写了一个喝茶的那个情节吗？林炯给了苏陆纱一个绿杯子——那个杯子是林炯自己用的吧。这么明显的亲近示意。结果你却安排了一个这么不合情理的结局？剧中的人物在哭吧。简直是侮辱读者的智商。读到这个结局真的是让人生气。”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听着她说着我写的故事，甚至还有些我已经遗忘的细小成分。伴随她的过度解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不经意写的情节还有这种意思。我只是很理所当然把自己喜欢的家伙当做正宫来看了……为什么……不不不，我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这个家伙显然读过我的书，而且完全把自己带进了角色了！
而且完全能够猜到她把自己代入了哪个角色——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自然只有用她原型塑造的苏陆纱了啊。当然，既然如此，也能猜到她的心情了——
“……你该不会是，喜欢‘林炯’吧？”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家伙……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把自己作为故事男主是一个很正常的意淫手段——不过我没有哦？我真的没有把自己代入哦？
“……”听到我的话，孙六砂突然哑口不言了。随后，她竟然点了点头：“是啊。”
“……你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优柔寡断外强中干的懦夫啊……”
“你在嫉妒吗？他明明就是个多愁善感外刚内柔的绅士。”
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肯定我，还是这样优秀强大的女生，我突然眼眶一热。差一点就要对着公共场合嚎啕大哭了起来，干脆就顺势表白了吧——毕竟人家喜欢我啊！正好我刚被网恋对象甩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的现充生活就要开始了啊！
“像你这样的家伙一辈子也比不上吧。”但是她接下来的话立刻把我一棍子打醒了。
“……噗！”
“……你嘴角怎么了。”
“没什么……番茄酱而已。”
为什么？？？虽然很想问对方我和书里面的家伙究竟有哪里不一样，但是我瞬间就放弃了挣扎。因为对方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孙六砂也没有多余的在意我，随后说道：“所以说，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我低头摇头。刚刚经历了从天堂摔进地狱的我，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任何问题。
“听好了——回去把小说的结局改掉。”
“……抱歉……你说什么？”
“把结局改掉——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到我满意为止。”
“……不好意思，这个故事我已经完全不想再写一遍了……”
“什么？”
“嗻！”
开什么玩笑啊……面对这种杀人眼神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好嘛！
“那好，这是你将功赎过的机会，好好珍惜吧！”
孙六砂对我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宣告了她的审判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