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高考还有三十三天，黑板旁边用粉笔写的字十分刺眼。日子一页页翻过，年华一天天流逝。阳光透过窗户在空中留下明亮的通道，教室里的尘埃在其中慢慢游荡。安静的，足以令人窒息的气氛，被无形的网封锁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张张纸翻动的声音，或许是这样的世界里唯一的音乐。
他合上书，闭上眼，任下午五点半的阳光洒在脸上，任脑子一片混乱。
还记得吗？那些人那些事？我们站在青春的十字路口，面对前方的道路踌躇不前。她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侧头，看见林啸正闭着眼。看来他又在想什么心事了，她这样想，从林啸桌上拿过那种不知名的黑色卡纸，在上面书写一种莫名的离愁。记得上周林啸从他的字典里拿出了一片早已枯黄的鹅掌秋，顺手插在课桌装书的盒子上。她拿过来，在上面半抄半写的涂了一段诗词。那片枯黄的叶子，在她的座位里面安静地躺着，她也不清楚自己对这片叶子是什么感情，一直舍不得丢掉。
仅有三十三天了，多么残酷的数字。三十三天过后，一切经历过的幸福和快乐都将被岁月风化。曾经高兴地捧着一段年华的记忆，可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一点一点地，亲手把它们埋葬。然后，站在安静空旷的操场，看年华似水各奔东西。
我们是忧郁年纪的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做着忧郁的事情。听着，那些忧郁的故事……
2
爸爸妈妈不停地说，开学第一天，千万要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可是学校要新生四点到校，林啸出门时已经下午五点了，他急急忙忙地骑着车奔向学校。眼看分针快指到三十，才到了自己的教室门前。107，没错。
可是……这哪里像新生入学啊？学生坐在里面毫无生气，老师正在教室里义正词严地训话。黑板上写着：“入学，意味着承受磨难。”这分明就是下马威嘛。难道这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我要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中存活一年？老师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他，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同学们到了一个多小时了！”
“对不起，我把时间记错了。”
“时间还能记错？这说明你对高中生活还没有提高警觉！叫什么名字？”
“林啸！”同学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可是老师看了看名册，只说了句：“哦，开学第一天，要打起精神来啊！再不能迟到了！”说着拍了拍他的肩，“找个空位坐吧！”
林啸坐下后，看见前排的张小龙对着他挤眉弄眼，他发现旁边坐着一个清秀的女孩。
“什么啊，我们换位！”
“什么换位啊？嘿嘿，真有你的，开学就出名！”
林啸意识到自己误解了张小龙的意思，而那女孩明显知道其中的原由，侧着头望着林啸笑，他急忙把头低下。
老师训完了话，同学们都离开了教室。林啸抬头望着窗外，他不知道那一棵一棵长着像手掌一样的叶子的树叫什么名字。远山淡出的朦胧雾气让天边的风景如真似幻。
从今天起，高中生活就开始了，他期望这几年的不要像老师说的那样苦不堪言。
3
晚上，开始军训。
夏夜的风裹着溽热，往每一个毛孔里钻，毛孔里挤出一个接一个的汗珠，瞬间连成一片，军服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粘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立正。
稍息。
齐步走。
教官刚劲的嗓音刹那间使林啸感到了疲惫。同学们像木偶一样站着，被一句句口令牵着行动。他看见了同桌那个女孩子。月光映着她美丽的侧脸，柔美的曲线勾画出一片精致的世界，眼神带着忧郁，在灰的色调里划过一串忧伤，仿佛挑落了漫天的雪雨，站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亮色，使这夏夜的风都带上了凉意。
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觉，像一首精美的小诗，压着韵脚，低吟浅唱，永不会被这晚风吹散的，让人怜惜的感觉。
流淌着的大段时光，在一瞬间，奔腾。
4
“嗨，林啸。”
他转过头，是张小龙在叫他。
“什么啊？”
“教官刚刚说了他的名字来着，我没听清你听到了么？”
“没有啊！”林啸笑了笑，刚才都只顾着看那个女孩子了。
“你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实弹射击？”
“这我怎么知道啊！”他说，“才刚开始军训，你就想着玩枪啦！”
“难道你不想玩啊？”
哨音响了，随着主教官的一声“解散”。同学们开始欢呼了，天桥瞬间热闹起来。小卖部里站满了人，大多都在大口大口的喝水。熄灯的时候还有几个身影跑向寝室，大声喊看门的老头开门。在几声责骂后，一切归于寂静。
初识的孩子们躺在床上议论着各自喜欢的话题，睡在林啸上铺的，是个带有都市气息的乡下孩子，很会开玩笑，很会讲笑话。寝室的气氛也变得异常活跃。
林啸躺在床上，心里有些激动和不安，心里回想着那个女孩子的模样，或许，明天会有一个美好的故事吧……
5
生活常常是这样，不经意的一瞬间就预示着未来。
吃早餐后，同学们在教室里相互聊天。林啸坐着，眼睛直直得看着空空的桌面发呆，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很不错啦，要感谢自己迟到了，不然坐不到她旁边呢。可是，怎么觉得不好意思和她说话呢？军训的时候她就站在自己前排的左边，休息的时候本可以说说话的。可是，自己为什么就鼓不起勇气来呢？
从教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女声，林啸看见同桌的女孩站在那里，和一个女生有说有笑。等他回过神时，她早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好啊！”
林啸猛地抬起头，他心里期盼的一幕总算来了，掩饰住兴奋，他说，“你好，我叫林啸。”
“哦，我叫鲜于桑桑。”女孩子笑着说，露出了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你中考的分数是多少啊？”
“598”这是他骄傲的资本了。
“你这么厉害啊！”女孩子一脸惊讶，“哦……我明白了。班主任为什么不骂你呢，因为你是班上的第二名！”女孩好像得到宝贝似的。
林啸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呢？”
“我啊？别提了。我平时成绩还不错，这次考试只考了546分，刚刚上一中的分数线。”
“呵呵……你姓鲜于啊，我还不知道有这个姓呢。”
“是啊，我这姓好少的。念起来也不好听，可以就叫我桑桑啊。”她抬头看看窗外，“你知道那些树叫什么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看见的正是那些叶子像手掌的树。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呢，不知道的话也不能乱说，可是第一次讲话就表现了自己的“无知”。
哨音响了，伴随着埋怨声，迎来的是新一天的军训。
单调。
无非就是踏得灰尘满天飞，再听教官唱几首老掉牙的军中歌曲，看看从教学楼的窗户里伸出来的头。
站得像兵马佣，可惜，这儿是学校而不是王陵。
林啸闭着眼想象自己是教官的话，那么他绝对是天下最好的教官，什么站军姿的全要废除。那样多受学生欢迎啊，呵呵。
“笑什么笑？立正！站好！腰要直！不要动！”掷地有声的话立即将他从梦里拉了回来，“出列！班主任找你！”
当他跑到班主任的面前时，就坚定了当记者的信念。这绝对是头版头条啊，此班主任非彼班主任，虽然要比那个老师老一些，可是平易近人才是我们喜欢老师的标准！原来不必经历生存考验啊，嘿嘿。
“笑什么啊，见到我有这么高兴么？”班主任笑嘻嘻地说，“我刚刚找了蒲阳，他进班成绩第一，你是第二。我原计划叫他当班长，你当副班长。可是他主动说不愿担任这职务，就交给你怎么样？”
早晨的阳光感觉还不太热，但林啸觉得脸火辣辣的。他点了点头，心想：有这么幽默的班主任，我的前途还是一片光明！
6
晚上下雨了，大家都在教室里。
当真正的班主任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看着他和蔼的面容，欢呼起来。老师被搞得莫名其妙。走的时候说，天公做美，给了学生们一个互相熟识的机会。
林啸看见桑桑拿着伞出去了。
“林啸啊，我发现我们班有个女生长得像萧亚轩。”张小龙说。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啊？”
“你天天在看桑桑，哪有什么心思去观察别人。”
“你小声点，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嘿嘿……”张小龙看上去十分满足，“桑桑呢，她去哪儿啦？”
“我怎么知道！”
“她没有告诉你她去哪儿了吗？”张小龙满脸堆笑。
“她需要告诉我吗？”林啸说，“真是的，你别胡说八道啦！”
有些水珠洒到了林啸的手上。桑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座位上，手里拿着一片很大的像手掌一样的树叶，上面满是雨水，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呈现斑斓的星光。
张小龙觉得自己说的话她一定听到了，马上转过身去。
“你摘叶子去啦？”林啸问。
“嗯，我觉得这叶子挺特别的。”桑桑说。
“是啊，像人的手掌。”
“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林啸拍了拍张小龙，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叶子吗？”
“这是鹅掌秋啊！”张小龙突然站起来拍林啸的头，“你头上长包啦？这都不知道！”
“……”林啸反映过来，立即站起来抓住了张小龙的手，“你才长包了！”
“鹅掌秋啊，好美的名字哦！”桑桑嘻嘻哈哈看着，“好啦，至于吗？”
“呵呵。”林啸松了手，“你冒雨就是去摘这片叶子？”
“嗯。”
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远方的灯光变得朦朦胧胧，夜幕就像滴了浓稠墨汁的宣纸。教室的灯光安静祥和，整个高一大楼就像城堡一样，每个房间里开着集体舞会。
7
“你是一树的繁花/我原化做飞燕在你枝头呢喃/纵使四叶草凋零得只剩下躯干/我也依然守望你来。”
林啸读过一首诗，那里面的情怀他不懂。若是不懂，为何现在听着MP3里的歌却心有戚戚呢？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懂得了很多，他也知道这一切都只能藏在心里，那是只能远观的美好啊！
军训的这段时间里，他都是这样，远远地观望，就像怕吓走了鸟儿的旅行者。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都深深地刻在他心头，慢慢地变深……
鹅掌秋，这个夏季的绿色，就像林啸的心境，甜蜜与温馨暗暗地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