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课间操开始跑步了，又一个轮回。寒风吹过每个人的脸，漠然地左右穿行。一张张脸绕过一圈又一圈，竟使人有种想哭的冲动。仿佛低沉的天空把一切压干，只留下一副躯壳。花坛里那些不知名的花依旧静静开放，可迷离的双眼已分不出是红是绿。脚步，零乱。昔日的教室窗明几净，听得见尘埃的呼吸。而现在的教室，压抑，使人喘不过气来。骆小小突然想到在邻近操场跑步的二年级学生，他们将迈上现在同样的路。
在这个颓废的季节里，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却到来。没来由地，走上同一条路。
有些宿命的味道。
花散了叶凋了，有谁在这个季节里笑了？校园上演着一出古老的戏剧。人人骑着马，拿着剑，在血雨相交的地方，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撕杀。
遍野凄凉。
高三高二的跑步队伍如同相对的齿轮，一方带着另一方转动，接力赛般，不停息。
2
天色向晚，月亮还没升起来。林啸拿着面包走过天桥的时候，发现一二年级的教室里异常的热闹，张灯结彩。那间间教室变成了学校中的天堂，而他，却不属于那种色彩。走下天桥，随着穿行的人群，回到了他应该回去的地方。
今夜是个美好的夜晚，因为明天中午会放一天半的假，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幸事了。而后，时光会给他们斑驳上一圈年轮，一切照旧。现在的生活，也仅仅走着这么一条单轨，轨迹正伸向上一届毕业生所走的方向。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旋转，春节晚会上主持人一成不变的笑脸已经让人感到乏味。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元旦和春节似乎成了人们放松自我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现在他却打心底渴望那种感觉。
一种复杂的期盼在心里，于是他开始回忆过去的种种，并将它们写在笔记本上。关于他养的小狗，关于他落满松香的琴弦，那些失去的美好，一切过往的回忆。
老师们在礼堂里举行联欢会，学生们在教室里开心地游戏。课间有三两个高三的学生走过高一高二大楼，都感慨着自己失去的年华。又或许，自己曾经在这样的场景中欢乐的时候，也有些人路过自己的身边，感叹着韶华。
天桥那边的商店卖着彩带气球，林啸买了三条紫色的带子，一条放在抽屉里，一条给了骆小小，剩下的一条，准备带回家，挂在客厅里。
世界那边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礼堂里婉转的旋律，是不是离别的笙箫？又过去了一年，那么，留给林啸他们的，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了。
3
“我们等会去礼堂看看吧！”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同桌杨曙小声对他说。和往常一样，当铃声一响，两人就奔出了教室。隐隐约约听见礼堂里有人唱《远方》，声音好熟悉。
“好像是钱彬的声音！”杨曙说。
“看看就知道了。”林啸轻轻把门拉开到正好一只眼睛可以看清舞台的距离，“果然是老钱！”
“让我看看！”杨曙很激动。林啸站到一旁，杨曙趴在门缝上仔细看着里面的舞台，“嘿嘿，没想到年级主任还……”
哗啦一声，门被里面的人拉开了，杨曙吓得立即跑开了。林啸跟上去：“你跑什么跑啊，那老师又不会吃人。”
“不是，不是。你想想我刚刚的动作……哈哈哈哈……”他边走边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么？本来还可以多看会的，今天老师不会管我们，我觉得可以遛一节课！”林啸一副沉思的样子。
“啊哈哈哈，班长带头翘啊！”他显然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笑意里。
“算了吧，要上课了。”两人跑回了教室。
4
“怎么啦，节目很好看？”林啸刚坐下，骆小小跑过来笑眯眯问。
“被吓跑了……”
“哈，你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啦？”很吃惊的样子。
“是杨曙，他被吓跑了，我一个人看就没意思了。”林啸耸耸肩。
“课下了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吗？”她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林啸也不好拒绝。
“那就这么说定咯！这节自习要认认真真哦！”她笑着帮林啸拿出物理练习。上课铃响了。他觉得，骆小小大概就是伴随着欢乐而出生的吧，那甜甜的笑容能让人忘记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可以叫她空气清新剂了。明天是元旦呐，去年的元旦陪她在街上转了一天，今年都没了时间。她刚才怪怪的，这个月编位之后就没和她同桌了，交流就少了很多，可是她刚刚主动跑过来，还帮忙拿书……
“认真！我怎么看你呆了好一会了。”骆小小发来的信息。林啸回头对她笑笑，不再多想什么。
下课铃刚响，骆小小就来到林啸座位旁，于是他跟着她出了教室。经过一二年级大楼，体味那喧嚣的光景，来到了黑暗的大操场。骆小小什么话都没说，就在林啸前面静静地走着。他觉得这气氛不对劲，却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
“骆小小，要上课了哦……”
“不会吧，这么快……”她停下，“那坐会儿吧……”
草地湿润润的。看着远方的灯火，她缓缓地说：“又到元旦了呢……”
“是啊，时间过的挺快的。”
“快考试了……”
“所以现在要认真复习，六个月之后考好呀！”
“林啸……其实我……”好像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似的。
“……什么啊……”
“你还不明白么？”
他搞不清楚骆小小的意思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上课铃响了，她站起来：“没什么啦，祝你新年快乐！走啦，回教室！”
他突然惊慌失措，感到骆小小今天很不正常，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等回到教室，做着物理练习的时候，脑袋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句祝福的话。
窗外依旧传来欢呼声，这里却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妈妈，好看吧！”客厅里瞬间多了些温馨的感觉。
“乖弄的东西都好看啦，快去洗澡了睡吧……”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
其实，那紫色的带子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刺眼。只是，消失了的假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缅怀。所有的终点都指向一个喧嚣的日子，喧嚣牵引着一个不算终点的终点。
“啸啸哦，记得早点睡呀。明天就是元旦啦，要放假啦！”十点半林啸刚上床时收到了她的信息。
“哈哈，新年快乐，小小。”骆小小站在阳台上，泠泠寒风迎面吹来，她微笑着握着手机，闭上眼。
5
冬日童谣。覃淼这样写，但不应该叫童谣，他也不知用什么词好。天空灰灰一片，随之而来的，是新一年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
走过二年级的教室，空荡荡的，一如他的内心没有着落。时间依然平平淡淡地过。
学校不成文的补课结束后，所有人都在家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然后又回归樊笼。
覃淼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得知她的不好。表面文静内心却有心魔？还是些什么别的东西？他觉得，人性总有黑暗和光辉的对立面，仅仅看到或听说了别人的黑暗面就予以全盘否定，这是不对的。她文章里充盈着春节与善良，这一切都不像作秀，这一切应该是她最真实的表露。
于是覃淼依旧默默注视着她，霓虹灯交错闪过，看见的似乎只有她满脸的土灰。
电扇又转动起来。四月伊始，天气变得似盛夏一般。学业进入了第二轮复习，久违的实验室又向高三的学生敞开了大门。和来来往往的学弟学妹走过相同的道路，却觉得留下的痕迹不同。或许因为只剩下两个月了，我们是带着怀旧的心情去实验室的，而低年级的同学往往对它充满新奇。老旧的实验室记录本上还能找到几年前自己写下的字迹，实验成功了，或是仪器损坏了。凭空捏造的人名还留在上面，一七班，变态狂，或是，一百二十七班，国王。不知道实验室管理员在清查记录的时候看到这些字眼时的表情，令他们宽容的，也许只是因为孩子只是孩子。还记得放在显微镜下的蜘蛛和苍蝇，植物细胞图依旧清晰可见，黄豹老虎糜鹿甚至人类婴儿的标本……
新的记录早已把记忆压在厚重的泥土里。
所有的所有，会消失在六月的阳光下吗？
六月被许多人描绘成黑色，黑色的六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