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真有些回光返照的感觉。还有三十一天，整个三年级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开始流行在黑色卡纸上写字画画，开始填写毕业留言。从早上杨曙拿着本毕业留言册开始，就形成了瘟疫。
班主任似乎也有些怀旧，常常在自习前在教室放一些抒发离愁别绪的老歌，还组织学生门学唱。教室里瞬间充斥了一种离别的味道。马上就要毕业了，同学们突然对这曾经被自己诅咒了千万遍的校园有了丝留念。林啸不知道，自己离开后会不会像程煜那样，没有了回到母校的勇气。
漫步在校园，那一草一木笑的笑容滑过昨夜的梦呓，走过了十二年的“寒窗”，梦却还在喃喃的笑声中停滞。时光从指间消失，不见痕迹。终于明白，一生与一瞬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的少年时光将随着高考的结束而画上句号。
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夏天了。
2
早上的风有些凛冽。踏着晨曦走进校门，景物的角度随着脚步慢慢变换，进了科教楼，林啸离很远就看见校园公务板上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HIV”，三四个人正围在旁边看。
学校什么时候开始宣传这东西了？他不自觉地走过去，那张纸上还密密麻麻写着字。令他吃惊的是——他看到了鲜于桑桑的名字。
“靠，今天才知道我们学校竟然有一个艾滋携带者，还和我门在一个食堂吃饭，这学校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是啊，太疏忽了，不知道我们感染没有啊，天呐。”
“你们没看广告啊，共用餐饮具是不要紧的！”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像针刺痛着林啸的每一根神经。
伴着唏嘘声，他扯下了那张纸。这明显是哪个学生搞的把戏，竟然还贴在公务板上，这样绝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太恶毒了。可是，是谁这样针对鲜于桑桑呢？
到教室了也听到了不少关于桑桑的言论，他坐下来，把那张纸给了骆小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也看到了，你看她……”鲜于桑桑正趴在座位上抽泣。
“谁这么恶毒，用这样的方法诋毁她啊？”
“你别说了，其实……”骆小小犹豫着，“告诉你吧，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桑桑……她爸爸是因为艾滋去世的……”
“真的？可是，这样隐秘的事应该只有她自己知道啊，怎么传出来了？而且，他爸爸有病，她不一定有啊！”
“我也不知道，现在只能好好安慰她……”一脸焦急，“怎么办啊，要是一直这样，那桑桑的高考就彻底毁了啊！”
林啸面向桑桑的座位，她依然哭着，却没有人去安慰他。瘦弱的肩膀承受着什么程度的痛苦呢？
3
可以想象。
四年前，一个懵懂女孩的生活中突然失去了爸爸，妈妈辛苦地带着她长大。这个孩子在单亲家庭里生活，自然少了很多的快乐，夜晚是属于泪水的。
而现在，高考即将到来，而在这个时候，许许多多的悲伤接踵而至，最后演变成这个年头的最后一次痛苦。
自习铃响的前一分钟，桑桑突然站起来，带着满脸的泪：“我爸爸……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他是医生……医生！他比……比你们都干净！！！”
空荡荡的座位，风轻轻翻动摊开的书本，吱吱呀呀慢慢闭合的门，以及，逐渐消失的哭声——悲伤的预言。
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孤独。
巨大的喧嚣在耳朵里来来回回穿梭，最后变成了长满荆棘的种子，等待着流言的灌溉。
楼道空空的，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通道，不知会把自己带到哪里。
所有的期盼都开始凋零。
自己努力护着的那些秘密，就这样被别人无情的践踏。
4
骆小小跟着跑了出去，从侧门出了教学楼，跑过空旷的文化广场，看到妹妹躲在操场的角落里抽泣，心里那种呵护的感觉开始流露。她抚摸着鲜于桑桑的头发，让妹妹依着自己的肩膀深深哭泣。
心里突然感到了温暖。
林啸知道她们去了哪里，他了解桑桑的痛苦。虽说面对着摊开的字音字型练习，但大半节课下来他一个字都没写。老师不在教室里，有许多声音在议论着同一件事情，那样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愈演愈烈……
“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权力这样议论别人，这样疏远别人！！！”沉寂了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他站着，向着那些声音的方向，“你们还有没有人性？知不知道她的痛苦？自己没有失去过就不要议论她！我再听见有人议论了就有他好看！”
“别以为你是班长就可以发火，你为骆小小打抱不平我还觉得是那么回事，可鲜于桑桑她是你什么啊？”方茗喊，“议论是我们的自由，是我们的权力，你懂不懂啊！”
林啸低着头，瞟了一眼方茗，那个十足的混混。突然拿起自己的凳子朝教室角落砸去。
“你还准备打架啊，好啊，你来，跟老子……”
林啸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冲了过去，却被跑过来的覃淼拉住了，“算了！”
“怎么，我可以议论林雪颜怀孩子也能议论鲜于桑桑她老子有艾滋。”
“你再说一遍！”他瞪圆了眼。
“我说，我可以议论林雪颜怀孩子也能议论鲜于桑桑她老子有艾滋。还要我说第三遍吗？”一脸痞气。
随即林啸推开覃淼的手，教室的后面乱成了一团。
悲伤就这样来得卒不及防。仅仅因为几个人的交集，就使一个原本不该承受伤害的人处在最痛苦的边缘。
5
三十天，这是个特别的日子，惜时如金。
流言长了翅膀，一顿早饭的工夫又传遍了校园。
“桑桑，你别管那些人怎么说。至少还有我们是你的朋友，不是么？”操场很宽阔，三个人的身影孤零零地。
忧伤，或是无奈。
“是啊，我们两个永远也不会疏远你的。”林啸在一旁看着，也只能说些安慰的话。
“都是程煜的错，对不对？既然是别人的错，就别把痛苦安在自己身上……乖，振作起来，好吗？”骆小小轻抚着她的头发。
“姐……”视界汪洋一片。
或许说，程煜没有了回到高中的勇气，就是因为他的无知犯下的过错？
6
所有伤害我的事，都不会成为我忧伤的理由。
午餐过后，桑桑变得开心起来。她和骆小小是一天出生，却是骆小小的表妹，不过这个姐姐真的让她感到了温馨。自小的朋友才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生命中遇见了好多人，可都是步履匆忙的过客。也许曾经有过友谊，但最后都难免走向陌路。
回教室途中免不了听到无聊的议论，还有些人对着他们三人指指点点。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什么事情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议论。进教室时方茗的声音就隔老远传来：“那林啸也真不要脸，为了那个贱人还打我！”
阳光照在有些寂静的走廊里，配上窗外绿色的视界，明媚地让人心寒。
当水泼到脸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且让不该听到的人听到了。围着他的人都知趣地回了座位。
可是桑桑没再说什么。
7
窗外的鹅掌秋又开始灿烂。
字典里的叶片已枯黄不堪，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了。她现在才开始考虑，林啸为什么收藏这样一片叶子呢？他的漫画也常提起鹅掌秋，这叶子似乎是他灵魂的图腾。
喜欢你喜欢你，默念了百遍，却始终不敢把它变成现实。
苦涩的味道。
8
后门吱呀呀开了，林雪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回到自己的座位，班主任打电话叫她来校说今天下午有物理测验。她觉得教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问了同桌才知道，自己所预谋的已经凑效了。
其实这一切都太过于庸俗。
作为朋友，彼此倾吐自己的内心，可是她却将别人珍视的秘密当作了报复的工具。何必呢？不管别人鄙夷的眼神，她摸摸自己有点大的肚子，拿笔在书上胡乱涂写。
明天去医院。
模模糊糊看的见这几个字的轮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