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渡警官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了，现场情况确认之后会有人跟我汇报。”
听他提及现场，尹珞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时，希维尔站了起来，对着渡警官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来承认错误的。”
渡警官微微挑了下眉，锐利的目光落在希维尔身上。
“说。”
“因为这次的异能者叫了太多学生过去，我们使用异能的时候不小心被其中一人看见了。”他说着，始终没有抬头，“所以，我把人杀了。”
“你说什么？”
渡警官刷地站起走过来，那张刀削般的面庞此时阴沉得可怕。
“虽然尽量消除线索了，但如果那个罗未秋活下来，他的口供可能会出卖我们。”希维尔语速很快，口吻却很平静，“我想该先跟你打声招呼。”
“哐啷！”
他突然一脚把希维尔踹倒在地，被撞翻的椅子砸在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樱奈低声倒抽了一口凉气，尹珞也被这突然的发展惊到了，下意识地想做点什么阻止眼前糟糕的事态——
「什么都不要说，我来。」
脑海中浮现出的短讯内容，令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
“谁给你的胆量？”渡警官蹲下来，咬牙切齿地拎起希维尔的衣领，“嗯？”
“如果放过他，不光是我们，你也会很难办吧。”
像是并不意外对方的过激反应，无论是希维尔脸上的表情，还是说出口的话语，都跟先前一样波澜不惊。
“你这是在威胁我？”渡警官冷笑，“你搞错对象了吧。”
“你误会了，我怎么敢去威胁恩人。”
他稍微垂了头，很谦恭的模样。
“没有你，就没有猎杀者。只是想说明我出此下策的本意。”
“既然你还知道，就最好搞清楚，我当初为什么留下你们两个。别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为所欲为了，我能瞒下你们异能者的身份，就能把你们送进去。”
两个？……是在说希维尔和迦冥？
听渡警官的意思，他们曾经……是被当做异能者逮捕过的吗？
“我明白，对不起。”
渡警官还想说什么，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
来自他身上的铃声。
他瞪希维尔一眼，甩开手，站起来接电话。
“嗯，你说。嗯。什么？……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做了个深呼吸，仿佛在努力压制心中的激动情绪，走回之前的位置坐下。
“现场的汇报到了。”
再开口时，声音明显比方才平稳了许多。
“两具尸体，火场外还有五六个轻伤的学生，据说是打架导致的。嫌疑人已经死亡，死因是失血过多，身上有一处非致命枪伤，还有一把扎进腹部的弹簧刀。”
弹簧刀？……
那个家伙，自杀了？
尹珞的胸口蓦地一滞。
“至于现场的另外一具尸体……”他缓缓地说，“头部中枪，一枪毙命，作案工具在图书馆内找到了，由于这次的受害者也来自同一个帮派，初步推测是凶手连续作案，然后畏罪自杀。这次，算你们运气好。”
“其他人都没有直接目击过程，处理起来应该不算麻烦。”
已经坐回椅子上的希维尔笑容温和，似乎压根不记得才发生过的激烈冲突。
“以后做事的时候，动动脑子，把善后的智商用在正途上。”渡警官冷着脸，盯了希维尔半晌，才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的口吻斩钉截铁。
“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希维尔又一次深深低头。
“真的十分抱歉。”
这是尹珞从未见过的——
应该说，无论在学校里，还是之前作为猎杀者活动的时候，都从未见过的，希维尔低声下气的姿态。
……
走出威西鲁警署大门时正值晌午，即使已是深秋，阳光还是有些晃眼。
“对不起，我……”
沉默着走了一会，尹珞憋不住了。
说到底，被人发现的不是希维尔，动手杀人的也不是希维尔，最终却只有他一人被责备，她总觉得不太舒服。
但希维尔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这件事上，我不接受道歉哦。”
他回头，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恰到好处的笑意。
“我可是猎杀者的主事人啊。既然是我做的安排，当然由我负责。”
“可是，终归是我出了失误才会……”
“如果觉得内疚，就不要再出这种失误。”
杜绝失误……吗？她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啊。
“为什么不采用更温和的手段？”樱奈忽然轻声问道，“金钱诱惑，威胁恐吓，都比杀掉对方好很多吧。”
“当时可是迦冥主动提出来的。”希维尔的答案，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呢？”
尹珞听得懵懂，樱奈也没明白他话里的含义，疑惑地轻蹙了眉追问。
“如果觉得对方不会出卖我们，他就不会提了。”希维尔说，“迦冥的直觉，向来很准。”
诶，迦冥还有这种功能？……
“等等，你的意思是……”尹珞猛地回想起和他们初遇的那个晚上，“我看起来……很像会出卖你们的人？”
一直没插话的迦冥却在这时懒洋洋地回头，一双猫瞳幽幽看着她。
“会不会，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尹珞一时无言。
……好像也许大概应该，是会的……
碰见这种危险人物，去报警才是正常操作吧？
“况且——”
希维尔再开口时，声线似乎低了几分。
“只有死人，才是真正可靠，不会背叛的。”
不知为何，他的侧脸看起来似乎有点忧伤，像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事情一样。
——你们，为什么会成为猎杀者？
这样的疑问涌上尹珞心头，她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咽下，视线余光扫过默默跟在最后面的阳瑞。
这种事情，以后再找机会问吧。
……
他们带着阳瑞回到了事务所。
迦冥拎进屋一个医药箱，往尹珞怀里粗暴地一丢就转身出了门。
“我帮你。”樱奈抱过医药箱，从里面翻出医药酒精和药棉，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创口边缘的血迹。
而另一边，希维尔已经单刀直入地挑起了话题。
“罗未秋死了。警方说，他是自杀的。”
坐在他面前的阳瑞身体明显地僵了片刻。
“是么……”
他短暂地呢喃了一句，便陷入沉默。
“啊。虽然现在讨论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残忍……”
“不，这样最好。”阳瑞埋下脸，头垂得很低，“毕竟，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猎杀者？”
“我从头讲吧。”他深呼吸，慢慢地讲述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一开始差点成为异能者的人，是我。你大概也能猜到，就是罗未秋加入的那个帮派……有几个人，一直在找我麻烦。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是仅凭他一个人，帮不到我什么，反而会给他也带来麻烦。”
“这种情况下，去帮助被欺负的人，往往会变成一起受欺负的下场。我就和他说，让他安心地在里面待着，等到他说话更有分量的时候，就可以扭转这种局面。”
“很有远见的选择。”希维尔评价道。
“但是，我大概高估了我自己的承受能力。”
阳瑞的脸上浮现出苦笑。
“我一直努力保持冷静，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结束，可是总有些时候，人的情绪会超出自己的控制……所以，我起过自杀的念头，然后就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论坛……一个自杀论坛。”
论坛……
海伊莉也曾经，这么说过。
在网上偶遇了某个人，成为了异能者——
“你是不是……”尹珞猛地抬起头，结果扯痛了伤口，“嘶……”
“呀，别乱动！”樱奈慌忙把她的脸捧正。
“抱歉……你是不是在论坛上碰见有人找上你，和你说给你这种能力，让你改变命运？”
“是的。”阳瑞露出有点意外的神情，“你们知道啊。”
“还能找到吗？”希维尔插话。
阳瑞点头：“论坛地址，和那个盒子，我都留着。”
“盒子？你见到凯……”希维尔的话到一半又硬生生转了方向，“那个人了？”
“嗯。但看完那张说明书以后，我放弃了使用。”
“放弃了？为什么？”
“因为副作用太大。会被猎杀者追踪，会出现失控反应，石头从此再也不能离身，这些警告都写得清清楚楚。我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样的改变并不合算，毕竟我只是想解脱，而不是复仇。”
说到这儿，阳瑞自嘲地笑了笑。
“我就把它收了起来，打算当做从没有得到过。就想着，如果有一天真的坚持不下去，找个地方自己死掉就好了。但我没想到，罗未秋偷看了我的手机，然后从浏览记录里发现了这个论坛。后来我发现网站的登录时间变了，应该是那个时候，他从我的信箱里看到了那个人的私信，才成为异能者的吧。否则，像他这种人，不可能会想自杀的。”
不可能自杀……难道成为异能者的人，都是曾或多或少对生命失去希望的吗？
海伊莉她……也是吗？
不，也不对。说起“不可能自杀”这种事情，方烨那个家伙才真的是吧。
虽然人们都常说，表面上阳光开朗的人私下很可能有另一面什么的——但那也该是把心事藏在心底的人，而不会是压根没长心的人。
所以，那些人寻找异能者的渠道，绝对不止这一种。
下次找机会去问问方烨好了。
下次……
尹珞突然想起来方烨被捕的事情。
这个下次，可能有点遥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