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姬又露出了那好看的笑容：“和贤者谈话，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不用费太多口舌。”
“可现在已经不是普罗狄斯王朝的时期了。”山原北缓缓摇了摇头，“伊芙诺先生，似乎也没有那个兴趣。”
“暂时没有，不代表永远不会有。”
提起伊芙诺，凌姬的语气蓦然变得柔软，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忧伤。
“他是个傻瓜。”
她这副模样，看在山原北眼中，过于明显。他忍不住开口问她：“凌姬小姐，你……喜欢先生吧？”
初次相见就问女孩子这样的问题，有些越界的唐突。
“嗯，喜欢啊。”
凌姬却毫不在意似的，抬了脸，笑得很甜，很美。
“最喜欢了。”
……
赤湖基地的某处战场，此时被一种不合时宜的气氛笼罩着。
这种诡异气氛被无形的分界线一分为二，笼罩着战场外围尹珞他们的，是无聊——虽然方才的希维尔和茜斯娜身体出了点状况，但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于是就继续打了下去，他们也就继续看了下去。
茜斯娜的能力很强，然而，释放力量是需要体能作为支撑的。她的体能自然比不上希维尔，这样的持久战明显对她不利，如果说刚才的势均力敌需要希维尔用十分的精力去维持，眼下大概也就七八分。
所以尹珞很快就看出来，希维尔是在拖延时间。
虽然不清楚理由，但她猜测，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帮伊芙诺卖命，现在伊芙诺人都不在这，他当然不会傻到一头热地往基地核心冲。
静观其变，倒也符合她的心意。
问题是……
尹珞抱着膝盖坐在地上，默默地歪了脑袋看场中的两人。
这个小情侣闹别扭的既视感到底怎么回事？
……
“我说，要不要歇会儿？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和面色如常语气随意的希维尔相比，此时的茜斯娜的确有些吃力。
她的水浪早已不复先前的气势，额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上的红晕说不清是由于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她没有答话，只是固执地再次冲着前方丢出浪花。
“你现在可到处都是破绽呐。”
巨大的火球撞上浪花，在半空中相抵消失。
“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么？”
“少骗人了！”茜斯娜的声音有些喘，“又是心理战，我才不会上当呢！”
“心理战？”希维尔微笑，“我很认真的啊。”
他笃定的笑容和口吻令茜斯娜心里一慌，本能地再次出手攻击，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
然而，就在水域冲天而起的下一秒，她的左脚踝产生了异样感。
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她就听见水帘后希维尔的说话声：“既然你不信，只能证明给你看了。”
趁着水域遮蔽视线的瞬间，从下方悄然缠上她脚踝的火绳，在他话音刚起时就疾速收拢，硬生生拖着她的脚，将她摔倒在地！
“呀——！”
失去平衡的身体被火绳直接拖到了水域下方，她慌忙取消能力，想挣扎起身，希维尔却比她动作更快。
他果断地蹲下，一把扣住茜斯娜的手腕，把她压在了地上。
“还打吗？”
……
“我靠！”
被这场景震到石化的尹珞，听见身旁的方烨脱口而出。
“真是卑鄙啊。”她幽幽地感慨。
“真是让人羡慕啊。”方烨幽幽地感慨。
“没错，真……诶？”
反应过来俩人说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后，尹珞嫌弃地瞟了方烨一眼。
“你这种战斗狂，不是应该谴责他们不好好战斗的行为吗？”
方烨的神情和语气一样无辜：“可是她很漂亮啊。”
“羡慕的话，这个给你，反正长得一样。”
旁边的地上传来迦冥懒洋洋的声线。
这么无聊的打斗，他一早就看困了，要不是这里实在太不安全，早就睡着了也说不定——至于他说的，自然是指同样躺在地上，但还昏迷着的茜斯拉。
“还是放你那吧。”方烨却拼命摇头，“万一她醒了，我可看不住。”
看来他的战斗脑细胞还算正常，没被美色全冲垮。
这时，尹珞的视线余光忽然留意到了新的情况。
从远处上空闪出，正在快速接近这里的，是……
看清的瞬间，她腾地站起了身。
“樱奈他们来了。”
……
“放手啊，你！”
茜丝娜睁大双眼，一张脸霎地红到耳根。
她刚要施展能力反击，希维尔的脸猛地贴近，两人的鼻尖几乎对上。
“茜丝娜，别闹了，好不好？”
少年温热的呼吸让茜丝娜大脑突然当机，心脏简直要跳出来，怔怔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
“我的天呐，你们这是打架，还是调情？”
身后传来的，充满讶异的女声，使得希维尔回了头。
从半空中缓缓降落的，是伊芙诺，凯尔，樱奈，和惠里佳。
他扭头看去的瞬间，茜丝娜也仿佛被惊醒，汹涌水浪在他的视线盲区即刻掀起——
然而，巨大浪花还没能压下，就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拦住似的，在半空中炸开。
“呀，抱歉，我不该说话吧……”
惠里佳看起来很懊恼，抬手捂住嘴巴：“真对不起……”
“没什么，你说出了我也想问的。”
伊芙诺懒懒地收了空气墙，眼神落到希维尔身上。
“弟弟，抓紧时间，杀了她。”
“你们那边解决了？”
希维尔随口问着，握住少女手腕的右手掌心，猛地迸出灼热的火焰！
“啊——！”
这下是彻底的惨叫声，几乎要撕裂喉咙般的惨叫，听得旁边几人脸色瞬变。
当然，变了脸色的，并不包括伊芙诺和凯尔，也不包括希维尔自己。
难以忍受的痛感使茜丝娜的小脸扭曲起来，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出，她的身子拼命挣扎扭动着想要逃离，却无济于事。原本细腻白嫩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剧烈地变成焦黑干枯的模样，刺鼻的烧焦气味飘散在空气里。
“我们那里解决一个了。”对于刺耳的哀鸣和颇具冲击的视觉嗅觉效果，伊芙诺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还有一个，估计很快就会追过来。”
他说话的空当，茜丝娜的叫喊终于渐渐弱下去，希维尔手心的火焰也倏地消失。
“她还没死。”
伊芙诺在半空低头打量地上的少女，口吻淡漠得像在说地上有只蚂蚁。
希维尔站起身：“她已经晕过去了，何必浪费时间。”
“哦，忘记说了。”伊芙诺勾起嘴角，“计划改变了，基地核心可以放弃了。”
“放弃？”
听到他这样说，希维尔的脸色却愈发凝重。
眼前的二哥，无论是笑容还是眼神，都不像是要收官撤退的模样。
他的神态间分明透着……杀意。
“对，放弃。从现在开始，杀掉这里所有的敌人。”
他的音调不高，然而已足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为什么？”希维尔蹙眉，“单纯的屠杀，有什么好处？”
“好处？”
那双眯起的鸽灰色眸子里，有近乎疯狂的光。
“我乐意。”
……
“我认识伊芙诺，是在五年前。”
通明的房间内，只有凌姬略带稚嫩的声线在柔柔地回荡着。
虽然本身年龄就不大，但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她都比实际年龄更要显小几分。
“在来这里的路上，押送的士兵没锁好车厢门，我偷偷跑了出去，跑进了伊芙诺居住的小镇。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
她沉浸在回忆里，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
“那个小镇非常美丽，有山有树，还有蝴蝶和小鸟。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发现灌木后有金灿灿的东西，以为是没见过的花朵，就伸手去摸，摸到了伊芙诺的头发。”
坐在阶梯下安静听凌姬诉说的山原北忍不住开口：“你五年前就来赤湖军事基地了？”
“是啊。”她应得十分自然。
“你之前都在哪？没出过门吗？”
“从来没有过。”
凌姬轻轻地摇头，垂顺的紫色发丝随她的动作晃动着。
“我一直在圣约纳宫里。”
“圣约纳宫？”山原北的眉头皱起，“那你是在哪里出生的，你的父母呢？政府为什么能找到你，又需要你为他们做什么？”
凌姬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阴郁，轻轻地抿了唇：“抱歉，我不想提这些。”
“对不起，是我不该问。”
山原北不是好奇心强的性格，只是太多的疑团一个接一个地窜出，一时冲动才说出来。
“你继续说伊芙诺先生的事情吧，我很想多了解些。”
“你觉得伊芙诺是什么样的人？”
突然抛出的提问令山原北怔了一下。
“这个……有点不好回答。先生他，很矛盾。有时候待人极好，有时候冷血得可怕。”
“他很任性。”凌姬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但其实本性很温柔。”
山原北没有接话。
作为能够预知的祭司一族，凌姬对伊芙诺的所作所为必定是有了解的，这样还能用“温柔”来形容伊芙诺的话，大概有什么……是他山原北不知道的。
“我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三天两夜。那两个晚上，他没有回家，就陪我露宿在树林里，他担心我一个人会怕，会出危险。”
凌姬平躺到石台上，舒展了身躯，微笑着闭上双眼。
“那是我这一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