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中的格斗，已经由两人单挑再次变为了混战。
方烨的身手绝不算差，但和韦布相比，就有些不够看——如果说他是混迹在街头摸爬滚打练成的经验，韦布就是正统格斗训出的套路，招势比他更具章法，外加体格和力气的优势，方烨明显地落了下风。
他是遇强则兴奋的类型，自然不会介意，然而其他人不可能就这样干看着，放任他继续下去，毕竟这不是比赛，而是博命。
加入战局的人一多，感到吃力的就成了韦布。军方的突然插手，反倒帮助了他。
正在打斗中的凯尔忽地停了动作，身子晃了晃，嘴唇的血色骤然消失。
“雾阵要破除了，有来自外界的猛烈攻击。”
“什么？”
希维尔低声重复的同时，一直没露面的伊芙诺在凯尔身边闪出。
“先生，有敌袭。”凯尔的语速很快，“需要你防御。”
“知道了。”
伊芙诺应着，却没有立马架起空气墙，而是指间一弹，韦布的身躯猛然被击出老远！
“我没有保护敌人的兴趣。”他懒洋洋地挥手，“凯尔，解除吧。”
白雾瞬间消散，空中盘旋的机体和眼前弥漫的滚滚硝烟，令希维尔脸色一沉。
“是军队。”
“等不及了呐。”伊芙诺轻笑，“迦冥，别动。”
迦冥刚要迈出的脚顿住，眯起双眼回头看伊芙诺。
“这是在到处乱轰，你这点水平去救人，等于送死。”
伊芙诺说话间，施展风力托着几人离地飞起，落到防哨的围墙根，架起无形的空气屏障。
“不如好好祈祷，祈祷他们跑得够快。”
迦冥紧紧皱眉，没说话，只是眼神始终不断地搜寻着四周。
这烟尘实在太乱，什么都看不清，不时有炸弹落到他们这边，但都被挡在了屏障外沿，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和飞溅的弹片砂石更是严重干扰了视听。
直到这一切逐渐平息下来，直升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空地里的烟尘也在慢慢散去。
眼前的景色回复清晰，原先平整的场地已经变得坑坑洼洼，满是狼藉。
但，一个人都没有。
站着的，躺着的，都没有。
“他们去哪了？”
方烨纳闷地发问时，某处地面突然耸动起来，裂开的缝隙中站起一个人影。
是韦布。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嗯？”伊芙诺悠悠地挑眉，浅笑，“看来我把他丢出去，是个意外的好选择。”
……
“谢谢你。”尹珞冲身边的韦布深深一颌首。
“没必要。我只是想保护我女儿，恰好你们和她们在一块罢了。”
说着，韦布冷冷地瞟了樱奈一眼。
“事实就是你救了我们。”尹珞笑笑，“你不想接受谢意，是你的事。”
韦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哎呀，真是正直的人呐。”靠近这里的伊芙诺听见他们的谈话，笑吟吟地歪了头，“看来你已经忘记，你亲爱的……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贝琳，韦布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闭嘴！你这种人，不配提贝琳的名字！”
“啊，是叫贝琳呢。”他语气轻佻，“不想让我提，还特意告诉我，真是愚蠢。”
“你！”
韦布脸色瞬间铁青，手中再次幻化出长剑，只是明显比之前的石剑要小一圈，大概是身上的铠甲已经不适宜驾驭那般重量。
尹珞蹙了眉望向伊芙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故意挑衅。
他就这么唯恐天下不乱吗？
“爸爸？”茜丝拉的呼唤声带了颤音，“妈妈她……怎么了？”
韦布举剑的手蓦然僵住，像是竭力在压抑心中的情绪波动，过了会才低声答道。
“她，死了。”
“……怎么会……”
茜斯拉的眼泪唰地涌出来，哽咽着。
“这不是真的吧？妈妈那么厉害，还有你陪着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谁？是谁下的手？”
尹珞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韦布，已经做好了挡在樱奈身前的心理准备，韦布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死在了敌人手里。”
那壮硕的男人喉头上下动了动，痛苦地闭上眼睛。
“茜斯拉你记住，贝琳会离开我们，是为了国家，害死她的凶手，就是和这个国家作对的人。”
不想把对某个人的仇恨……种在自己女儿的心里吗？
尹珞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面对丧妻之痛，还能拿出这样的态度，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守护好这个国家，才能……让她安心。别哭了，这里是战场，不是哭哭啼啼的地方。”
听见韦布这样说，茜斯拉紧紧咬住下唇，抽泣声逐渐放低，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悲痛的神色之中，多了一丝坚毅。
“我知道了……我，去叫姐姐起来。”
她忽然抬手抚上韦布手中的长剑，剑刃毫不留情地划破纤细白嫩的手指，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她走到茜斯娜身边，俯下身，将手指塞进她的口中。
“我从不知道，艾格奥利的血有这种用途。”
面对希维尔疑惑的发问，茜丝拉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只有我和姐姐才有。我们是双生子，羁绊比其他人深许多。”
然而就在这时，尹珞突然察觉到了周围气流的异变——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茜丝拉的身体蓦地抖了一下，随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像是被无形利爪划过，原本完好的连衣裙，在后背的位置突兀地多出一道裂纹。
以那里为起点，鲜血开始疾速蔓延，染红了她的身体。
“这样不是更快吗？”
尹珞还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剧变，就听见伊芙诺噙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要血祭，就大方点呐。”
她心底蓦地升起一股火气，但有人比她速度更快——韦布疯了一般冲向伊芙诺，双眼血红，不顾一切地挥剑劈下！
“你这个恶魔！”
剑，没能落在伊芙诺头上。
伊芙诺丝毫未动，凯尔抢先一步用枪身抵下了攻击，两人又缠打起来。
看着这一切的尹珞有种冲动，想去帮韦布的冲动——虽然此刻，他们是对立方，她和伊芙诺，才算是同伴。
但她果然……
非常非常地，讨厌这个人啊。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没有所谓的同盟关系，她的光风属性也注定无法对付伊芙诺。
为什么……偏偏她是光风，而他是暗风？
“……妹妹？”
身前突然传来的微弱话音使她回了头，见茜斯拉身下的茜斯娜真的苏醒了过来，睁大的双眼内满是惊愕。
“妹妹，你怎么了，说话啊，你醒醒！”
她想要去搀扶茜丝拉，却被手腕的刺痛滞住了动作，下意识扭头看去，视线落在已经变形发黑的那块肌肤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痛吗？”
她抬眼，看见希维尔正冲她温和地笑着。
“痛就对了，知道痛，就老实待着。如果你现在再插手，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不用他明说，茜斯娜也注意到了一旁正在作战的韦布和后方的伊芙诺——他们是被政府派来的，自然认得曾经试图入侵赤湖的要犯。
“不行。”
她边说边吃力地坐起身。
“我们是特别部队，敌人就在眼前，怎么能当看不见。艾格奥利的荣耀，不能被懦弱玷污。”
“呵。”希维尔失笑，“你们恪守的契约，还真是……和我所知的很不一样呐。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昏迷的期间，空军在这里丢下了多少炸弹？这个国家根本就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你自己也不在乎吗？”
“不对。”她反驳，“爸爸说过，军队归军队，政府归政府，国家归国家。”
说话间，蓦地掀起的巨浪，直冲韦布和伊芙诺的方向而去——
“艾格奥利要守护和效忠的，是国家本身！”
她的出手毫无预兆，希维尔再想阻拦已来不及，尹珞也有些慌神，她也认为不让伊芙诺注意到才是最好的，现在的伊芙诺很危险，如果茜斯娜的攻击到了那里，他很可能会再下杀手——
然而下一秒，偌大的水幕霎地凝固成冰，在半空中定格又支离破碎，消失无踪。
“还是别去招惹那边比较好。”樱奈开口，没有看茜斯娜。
“暗水？”茜丝娜的注意力落到樱奈身上，“原来你们还有这种底牌。之前带走我的水域的，是你吧？”
“原来那是你的能力。”她语气淡然。
她们的交谈声不大，却似乎引起了不远处伊芙诺的注意。他视线停留在这边的瞬间，尹珞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随后他出声说话了。
“那还真是巧。多亏你的水域帮忙，让她用你的能力，杀了你母亲。”
“什么……”
茜丝娜怔怔自语的同时，尹珞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盯着他，“把所有人都逼疯，你才开心吗？”
伊芙诺迎上她的目光，嘴角轻勾，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间，他的身影模糊起来——
那是快得令人看不清的移动速度。
“站住！”韦布可不肯任他离开，提剑要追，却又被凯尔拦下。
再次变得清晰时，他已经停在了尹珞面前，右手缓缓抬起，冲着她的方向伸出。
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动作，他却先开了口。
“放心，我不杀她。合作还没破裂，不是吗？”
那只手最终停留在尹珞肩上，他俯下身，声线和缓悠长。
“比起看他们发疯，我现在更想看到……你的变化呢。”
鸽灰色的瞳孔，仿佛能蛊惑人心一般。
“好好想想，我们初次相遇时，你……是怎么杀死那个女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