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实在太淡漠，也太顺畅了，搞得尹珞心里反而咯噔了下。
什么都不问她，却又都回答她，是由于提到赤湖，又同为能力者，因此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吗？
“我也是，还好当时有其他人在前头，用不到咱们。”她用了尽量轻松的口吻，“不过，就算只是看着，也够吓人了吧？”
出乎尹珞意料，清羽并没有表示认同，只是轻声说道：“还好。”
还好？他可是和那个高岛一样，始终窝在最后面的——就连高岛被激将得冲上前线时，他都没有表态。
难道，他并非是胆怯，只是如他先前所说，没有战斗能力，才始终不出手？
这么想也讲得通，伊芙诺带清羽前去，大概只是想借助他的探查能力吧。
不，不对。
尹珞忽然意识到了新的问题——
那个时候，似乎从头到尾，伊芙诺都没有和清羽交流过。只要利用好清羽的力量，根本不需要找人探路，不该出现中途的伤亡。
是伊芙诺糊涂了？这实在不像他会犯的错误。
清羽在说谎？可他之前所说的，和她的行为分毫不差，如果是谎言，要如何做到？
“既然你不能战斗，伊芙诺为什么会带你去赤湖？”她问。
这个问题，清羽没有回答她。
他的瞳孔突然动了动，腾地站起来，吓了尹珞一跳。
“躲起来。”
“……什么？”
尹珞还在愣怔，只见清羽大步走到她面前，猛地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拽起来，拖着没搞清状况的她冲进一间卧室，拉开贴墙衣柜的门，边推她进去边小声嘱咐：“别出声。”
发生了什么？
她的大脑还一片混沌，清羽就动作麻利地从玄关拎了她的外套和鞋子一齐丢进衣柜，险些砸在尹珞脸上。
柜门被阖死，世界暗下去的前一秒，尹珞听见了敲门声。
都凌晨一点了，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来？
敲门声持续了有一会，尹珞才听见开门的动静。
“你果然还没睡。”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工作啊。”凌乱的脚步声过后，是冰箱门开启的声音，“咦，葡萄汁喝完了吗？”
“你上次来，自己喝完的。”
“那只好将就一下了。”冰箱关上了。
“你今晚睡这？”
“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
那个女声咯咯地笑了：“我明天回去，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了，这里挺好。”
“你那个什么公司，不是都开不下去了嘛，待在这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回去帮我们做事。”
“还好。”不知是否是尹珞的错觉，清羽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漫不经心。“偶尔，还是有意思的。”
“哦？”女人的话语中带了调侃的味道，“是因为正藏在屋子里的人么？”
尹珞的身子抖了一下，幸好没有撞出什么声响。
“什么人？”
清羽的回应虽然仍旧平淡，但反应慢了半拍。
“桌角这里，洒了点梨汁呢。”
她听见有人站了起来。
“我也喝梨汁。”清羽的声音传来，“只有葡萄汁是你的。”
“看水渍的状态，应该刚洒不久，发黏的风干边缘几乎摸不到。依你一贯的作风，不会立马就扔掉盒子，等明天出门时才会收拾干净丢出去。”
拖鞋轻微摩擦地板的声响，正在逐渐靠近尹珞这里。
“而且，你不会在喝酒的同时喝果汁。这间房子里，最可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应该是在……”
脚步声在尹珞附近停住了。
视野里倏地明亮，令已经适应阴暗的尹珞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晚上好，可爱的小客人。”
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名笑意盈盈，身穿警服的年轻女子，有和清羽一样的黑发黑瞳。
“在这遇到其他人，还是头一回呐。我可否了解一下你的身份呢？”
……
这人是谁？她该怎么回答？
尹珞的心怦怦地跳，嘴唇张了张，没出声，视线投向紧随其后走进房间的清羽，看着他在自己身旁站定，然后说话了。
“姐，这是我女朋友。”
——啥？！
尹珞望着清羽愣住。
和这个奇怪的称呼相比，他过于平静的语气和神情，更令她在意。
原来他说谎时……完全看不出犹豫啊。
“女，朋，友？”
面前的女子惊讶地上下打量尹珞半晌，一扬秀眉。
“你会找女朋友？我有点不敢相信呐。”
清羽走近，把尹珞扶出来，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这是我姐，清璃。”
他说着，那只手上不易察觉地加了下力度。
尹珞也机智地跟上清羽的步调，冲那女子笑了笑：“姐姐好。”
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状况，先跟着蒙混一下应该没错。
“嗯——”清璃饶有兴趣地凑近尹珞，“你真是他女朋友？”
“啊……是的。”
“你多大了？”
“十六岁，在上高二。”
“哎呦，这么嫩呐。”清璃笑得欢快，忽然话锋一转，“那你告诉我，阿羽他今年多大？”
……他多大？
尹珞稍怔。
伊芙诺的名单里有年龄这一项，但并没有详细的出生日期。
当时清羽的资料是十九岁，隔壁邻居说他搬过来一年了，看这公寓的位置，很可能是为了进入莱奥盖公司才搬到这附近，如果名单上的年龄是按照进入公司时的情况记录，那应该是——
“二十。”她忐忑地报了自己的猜想。
“看来还真是。”
清璃的语气柔软了些。
“以阿羽的性子，不会轻易和人提这些事情。”
蒙对了啊。尹珞心里长吁一口气。幸好她没问生日是哪天……
“算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清璃展颜一笑，“今天来得真不巧，我现在就去休息，将功补过，你们不用管我，该干嘛干嘛。”
说着，她果真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直听到清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之是上锁的声响，清羽走到门边，动作极轻地拉开门，探出头左右瞧了瞧，才将门关上。
“让你撒谎了，抱歉。”他轻声说。
“没关系。可是，为什么要骗你姐呢？”
清羽拉了把椅子到床边，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床上，沉默少许，才又开口。
“我从来不会带人回家，我姐知道。她……很敏锐。你的事情，让她发现不好。”
“我的事情……是指？”
“有异能的事，去过赤湖的事。”
等等，这话好像信息量有点大——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这些？”
清羽的眼底又短暂地失了焦距。
“她是警察，知道很多内部消息。”
“这样啊……”
尹珞此刻脑子有点混乱，心里堆了满满的疑问，又一时难以理清，索性打算告一段落：“那，既然你姐姐来了，我就不打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她这样说完，清羽却摇了摇头。
“我姐还没有完全相信，你走了，她会更怀疑。这间给你，我去客厅。”
“诶？……”
他是说……让她住下来？！
开什么玩笑，她是来打探情报的，莫名其妙住在他家是什么鬼啊！
“不太好吧……我还是回家吧，我哥哥还在等我。”她面露难色。
清羽注视她片刻，轻声问：“你怕我？”
“有点。”尹珞坦承，“毕竟我们还不算熟。”
说不算熟都是过誉，根本就一点都不熟。
她以为清羽会再说点什么挽留一下，可他只是站起身，说：“很晚了，我送你。你住哪？”
……
他们出门的声响惊动了隔壁房里的清璃，她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看过来：“要走了吗？”
“嗯，我要回家了，改天再来。”尹珞在玄关冲清璃微笑，挥手，“清璃姐再见！”
清璃也回以好看的笑容：“再见，尹珞。”
大门在二人身后紧闭，他们沉默地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这份沉默一直持续到踏进电梯，尹珞忐忑地扬起脸，看向清羽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惊惶，嘴唇翕动了下，最终还是阖上。
想问，又不敢问。
她收回视线，心中不断回忆着清璃进屋后的每个细节，每句话，可实在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对清璃提及过，“尹珞”这个名字。
……
凌晨的街道万籁俱寂，只有他们二人在走着，安静得令人心慌。
那个名叫清璃的女性，是警察。
她曾经好歹也是挂在通缉名单上的嫌疑人，被警察认出也不奇怪。
尽管这样自我劝慰着，尹珞心里终究生了问号。
有一个当警察的姐姐，那清羽的能力者身份，清璃知情吗？伊芙诺公司和赤湖的事情，她又知道多少？
既然认出了她，为何……什么都没问呢？若想装作不认得，为什么又要在她临走时喊出她的名字？是无心，还是故意？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清羽的说话声打断思绪。
“你家，在左前方吧。”
“啊，是的。”尹珞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十字路口，“这边直走就好了。”
“左拐，也能到，对吧？”
“能，不过直走比较近。”
“走左边吧。”
清羽说着，脚下已经转了方向朝左走去。
“诶？可是……”
尹珞疑惑地站在原地没动。
突然说要绕远路就很奇怪了，何况左手边是一条长长的商铺街，这个时间段，压根不会有人，为什么要带她往那边走？
见她没跟过去，清羽回了头轻声开口：“怎么了？”
“我想知道，绕路的原因。”
“我没有战斗能力。”他像是在答非所问，语气没有波澜，“我伤不了你。”
尹珞借着黯淡的昏黄街灯光芒，审视着眼前这张读不出表情的脸，却留意到另一个细节——
清羽的耳朵上是空的。他没有戴耳机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