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别睡了，快起来。”
第二天清晨，尹珞还没听到闹铃，就先被喊醒了。
她睁眼，见自家哥哥站在床边。
“这才几点啊……”她揉揉眼，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我再睡一会……”
“不行，我有早读。”
“你们毕业生有早读……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起出门。”尹寻面无表情，“给你二十分钟，要是赶不上，今晚吃清炒胡萝卜。”
“……我很快就好！”
尹珞连忙跑去洗漱，心里却有点讶异，自从哥哥上了高三，还是第一次喊她一起上学。
是有什么事情吗？
……
才出家门，尹寻就塞给她一张报纸：“今天的密罗区早报。”
横亘中央的几个大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翰默达连环杀人案告破：异能者的内心独白》。
他们参与这案子的事，哥哥应该不知道才对，为什么会拿这个给她看？
而且……
异能者？！
「在杀害十名无辜女性后，罪大恶极的凶犯终于落网，经判定，此人是一名异能者。采用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段，是为了掩盖自己异能者的身份。」
「根据犯人供词，拥有异能，使他无法把普通人看作和自己相同的生命。‘我有力量，他们没有，为什么不能杀死他们？’」
「可靠消息称，异能犯罪的频繁出现，使议会将考虑修改宪法，随共和国成立而废除的死刑，有恢复使用的可能性。」
触目惊心的文字，在颠倒着她所知的黑白——
别说那人不是异能者，就算是，就算在她见过的众多异能者里，也从未有人发表过如此离谱的言论。
“骗人……为什么……”
“报道在试图引导舆论。”
尹寻在旁开口。
“以前，曝出的异能者事件，好歹只针对个体，而这次，已经开始把罪名扣给异能本身了。这篇报道出自报社的当家记者，敢这样写，绝不只代表私人观点。”
明白了他的意思，尹珞心里咯噔一下。
“目的呢？”
“将异能者归化为一个危险群体，激起群众的恐慌和愤怒。”他声音低沉，“一旦大部分人接受了这种想法，上头就要有所动作了。”
“依哥哥你看，这样发展下去，会造成怎样的效果？”
“不好说。但所谓死刑，的确可能出现……只针对异能者的死刑。更糟的情况是，演变成裁决异类的全民狂欢。”
尹珞脑补了一下，打了个寒颤。
“可是，异能者根本就不是报道写的那样……没有办法让人们了解到真相吗？”
“真相？”
尹寻扯了扯嘴角。
“大部分人，只看得见别人想让他们看见的，和他们自己想看见的东西。关心真相的人，是少数。”
尹珞垂下眼睛，没说话，只是将那份报纸攥得更紧了些。
“以后，和政府那些人打交道的时候，自己小心点。”
尹寻抬起一只手，按上她的脑袋。
“别去得罪任何人，也别相信任何人。”
“嗯，我明白。”她轻轻点头，“谢谢你，哥哥。”
离开家的期间，面对在圣约纳宫结识的，所谓「政府那些人」，她始终小心翼翼。
防卫部长萧奇就不用提了，就算是韦布老师，尹珞都抱着点提防。
在赤湖时，他们可以下一秒就由敌人变为同伴；同理，在未来的某一刻，说不定就会再次变回敌人。
韦布心怀大义，一心只为国家，可她尹珞没那么伟大，她只想早点除掉伊芙诺这个祸害，回到原先的平静生活。
虽然她很欣赏和敬佩他，也很感激他教了自己许多，可是终究理念不同。
理念不同……
一个突然的闪念掠过尹珞脑中，令她微微怔住。
最初加入猎杀者时，她没有保命以外的想法，希维尔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只要不把她弄死，一切都好商量。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是处的跟班，也有了自己想走的路。
假如有一天，她和希维尔的目标产生冲突，不再一致的话……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
有些事不想则罢，一不小心想了，就收不回去了。
这一整天，尹珞看见希维尔和迦冥时，心里都多少有点别扭。
如果和他们两个分道扬镳，甚至敌对的话……
尹珞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不丰富，居然没办法想象出，会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心情。
可她管不住胡思乱想的脑子，一闲下来就会思考这个问题，丝毫没意识到这样盯着别人放空，是多么引人注意。
直到刚出教室门的希维尔又硬生生拐了回来，走到她桌旁，指尖极轻地叩了叩她的桌面，尹珞才恍然初醒。
他开口就问：“我今天很好看吗？”
“……没有，和平时一样。”
“那你干嘛老盯着我？”
“你长得好看。”
尹珞心不在焉地随口答，说完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希维尔一下子笑出了声。
“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没什么。”她尽量笑得自然，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在想事情而已啦。”
“嗯……也对，春天了嘛。”他笑眯眯，“是不是到了这个季节，突然觉得我变帅了？”
他的不要脸成功地冲散了尹珞的郁结。
“你该干嘛干嘛去啊！”她做驱赶小狗状拼命甩手，“不是要出去吗？”
“本来是，托你的福，不用了。”
“诶？”
和她有什么关系？
“迦冥说你今天很怪，我就来关心一下。”希维尔随意地倚靠在她的桌沿旁，“作为回报，他自己去买饮料了。”
他是背对着教室门说的，所以没看见，迦冥刚好拿着两瓶咖啡进屋。
然后，在尹珞和周围人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挥起一瓶，敲在了希维尔头上。
他力度明显不大，却也吓了希维尔一跳，猛地回头：“打我干嘛？”
“偷懒还找借口。”迦冥挑眉，“没浇你一脑袋就不错了。”
幸亏他没真这么做，不然尹珞的课桌要跟着遭殃。
“为什么是这个口味？”希维尔的目光落在迦冥手中的瓶子上。
“无糖的没了。”
“自动贩卖机没有，超市总该有吧。”
“懒得跑那么远。”迦冥看都不看希维尔，将瓶子往尹珞桌上一放，“就这个，爱喝不喝。”
说完，他拧开另一瓶仰头喝起来。
希维尔耸肩，抓起咖啡：“算了，偶尔换换口味。”
……所以这两个人真的不考虑离开她座位旁边吗？
“你们回去坐着喝不好吗？”尹珞弱弱开口，“又没有我的份，为什么要喝给我看……”
迦冥淡淡吐出一句让尹珞想把咖啡泼在他脸上的话——
“你今天不是很想看我俩么？给你机会，随便看。”
“我没有！”
尹珞羞愤，拍桌。
“昨天都看一晚上了还要怎样！滚回你们自己座位去！”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诡异的气氛让尹珞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妙。
随之而来的，是女生倒抽凉气的声音，以及重新爆发的窃窃私语。
“一晚上诶……”
“而且还是一起……”
“高中生玩这么刺激，不好吧……”
“……”
背后议论别人的时候，声音小点才是基本礼仪吧。
虽然默默地想着，但尹珞已经没有力气去开口辩解了。
“白痴。”
迦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她。
希维尔笑得无比灿烂：“我很钦佩你为大家提供八卦的牺牲精神。”
“所以……”尹珞愁眉苦脸地扶额，“你们早点回自己座位不就好了嘛！”
拜这两人所赐，她成功地忘记了之前的烦恼——
转而陷入了被群众误会的烦恼。
……
对热衷八卦的人来讲，能来到高二三班真是太幸福了。
上午尹珞震惊四座的言论才出，午休时段，又有吸人眼球的场面上演了——可惜当时教室里人不多，只能靠赶上现场的群众转述。
“我跟你们讲啊，当时……”
一圈人围在教室某处，聚精会神地听幸运观众再现场景。
“希维尔一回教室，看自己桌上放了瓶咖啡，好像就是上午迦冥没买到的那款。”
包围圈里的女生眉飞色舞。
“然后他四处看了看，就冲着茜丝娜走过去了，跟她说，谢谢她的咖啡……当时，茜丝娜的脸刷地就红了！”
“然后呢？”群众屏息。
“然后茜丝娜说，你喜欢就好。”
“哦——”群众激动，“再然后呢？”
“结果希维尔下一句是……”女生故意卖关子，停了一会才说，“我身上没零钱，一会让迦冥给你。”
“好冷漠啊……”
“太可怜了吧！”
包围圈开始骚动。
女生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还没完呢！茜丝娜又说，不用，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给你买。”
“哇哦，好感动！”
“赤果果的倒追呐！”
“好羡慕，我也想有人追……”
“然后！你们猜希维尔怎么回答？”
女生一脸贱兮兮坏笑的神情，让围观群众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莫非有爆点？
“快讲啊，他怎么说？”
“他说——”
女生手捧脸颊，作陶醉状。
“谢谢，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迦冥煮的咖啡。”
于是群众突然想起来这是个腐女，果断一窝蜂作鸟兽散。
腐女说的话，不能信不能信。
……
这个小插曲，尹珞并不知情，她当时正在和樱奈悠哉地吃午饭。
只是放学路上，刚出教学楼，希维尔突然递给她一瓶咖啡，让她意外了一下。
“这不是你想喝的咖啡吗？为什么给我？”
“一天喝两瓶，有点多。”
“那你留着明天喝不就好了。”
“拿着吧。”希维尔微笑，“弥补一下你上午的精神损失。”
……用这么一小瓶破咖啡就想弥补她的名誉？
但尹珞还是很没骨气地接了过来：“那好吧，谢了。”
免费的，不喝白不喝。
在学校大门口，和钻进私家车的樱奈道了别，转身要走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住，看着那人缓缓走近。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希维尔和迦冥，也停住了脚步，望向他们这边。
“你怎么在这？”
眼看来人站定在自己面前，尹珞开口问。
“我姐找你。”
清羽的声线依旧飘忽，宛如随时会消失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