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珞定定地望着清羽，半晌，沉默地抽回了手。
“不动手吗？”
清羽反倒先出了声。
她抿抿干涩的嘴唇，低声说：“杀了你，能有什么用？”
清羽只是个帮凶——这点完全可以确信。
那个杀手提过，金主从未露面，想隐藏起来的人，不会亲自出马。他口中负责接洽的人，很可能就是清羽。
而且，刚才清羽去拔掉摄像头时，是毫无顾忌地迎着走过去的，完全不像怕暴露的样子。
更何况，一个自己死活都不在乎的人……没理由执着于杀死别人。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尹珞心情复杂地再次看向他，“为什么，要待在那种人身边？”
果然，即使到了这种地步……
她还是觉得，清羽和伊芙诺不一样啊。
清羽的神色微微动了动。
“因为，命运。”
“别跟我提命运！”
尹珞心底压抑许久的愤怒瞬间被点燃。
他这副样子，令她看着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命运，不是你自己的吗？！不愿意就拒绝啊，被逼迫就反抗啊！做不到，就说出来，我们帮你啊！还是说，你自己喜欢这样？”
她的突然爆发，使清羽明显地愣住了。
“喜欢？”许久，他才出声，“没什么喜不喜欢的。”
“你有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吗？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吗？除此之外，你就没有想做的，想要的，喜欢的了吗？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面对尹珞一连串的发问，清羽又陷入了沉默。
尹珞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直到他的嘴唇再次翕动。
“没有人在意过，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清羽声音很轻，眼神静静地落在空气里。
“就算喜欢，也得不到。”
“不去试，怎么就知道一定得不到呢？”她反问，“就算以前得不到，又怎么知道以后得不到？”
像是被她的问题所触动，那双乌黑的眸子，逐渐重新有了焦距，回到她脸上。
“我喜欢……你。”
……
诶？
他刚才说什么？
完全没想到的内容，令尹珞的大脑突然当机了。
她的思绪一团乱，不知该如何接话，但已经有人替她做出了回应——
“呵……喜欢？”
在她身后，樱奈轻微地笑了一声。
“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让她接连遇到麻烦？还真是特别呢。”
“我没做过，伤害她的事。”
清羽淡淡开口。
“你欺骗了她，伤害了她身边的人，这些都不算吗？”樱奈静静看着他，“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了解她？尹珞从来都不是会看着朋友遇难，而无动于衷的人。”
清羽略一动容，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
“站在她的对立面，说什么喜欢，也不过如此。要是你真的在意尹珞，就该离开那些人，你能做到吗？”
樱奈问的，也是尹珞关心的问题——
虽然她还没能理解，清羽所说的「喜欢」，究竟是何种概念，但要是能让他脱离伊芙诺他们，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清羽没有回答，脸上又浮现出像是哀伤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方才丢枪的位置，拾起了那把枪。
“我不会再出现了。那本书送你，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越过尹珞身旁时，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径直冲着大门走去。
沉重的关门声，回荡在寂静的仓库上空。
这……就是他的答案吗？
尹珞呆呆地站在原地。
眼下，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鬼屋的人死了，杀手也死了，清羽的承认，好像也起不到什么帮助，伊芙诺的动向，还是无从知晓。
可是，她心里的难过，并不止因为这些……
为什么……
清璃说清羽喜欢伊芙诺的公司，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的样子。
清羽他，就像是被什么牢牢困住一般。
但，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他已经做了他的选择，别往心里去了。”
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好。”
他们的事情……
她的思绪骤然清明，回过头：“樱奈，帮我给姜少峰打个电话，告诉他，这桩案件确定和清羽有关。”
的确，既然清羽选择了继续敌对，希维尔和迦冥的安危才更重要。
“好。”
见她恢复了精神，樱奈嫣然一笑，拿出手机。
趁着樱奈和姜少峰通话的工夫，尹珞走到水泥袋附近坐了下来——这里可以避免看到楼梯下的尸体，空气里的血腥味已经在干扰她的思绪，她得尽量让自己冷静。
能得到的情报，估计也就这么多了。
她本想从那个杀手身上寻到杀手组织的端倪，可现在人也死了，同样的方法怕是引不到人了。
靠姜少峰按部就班去调查？恐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如果这一切是伊芙诺指使清羽做的，最大的可能，是他近期要有所行动，觉得特别部队的存在很碍眼。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伊芙诺现身，并且承认陷害了他们？
她正在沉思，挂了电话的樱奈走过来，轻声开口：“姜少峰说，离初审开庭还有一周，以目前的证据来看，情况很不乐观。”
一周……
这一周内，必须做到点什么……
尹珞蹭地站了起来：“我们去一趟柏索城。”
“柏索城？去那儿干啥，我刚回来啊。”方烨一脸茫然。
“去绑架一个人。”
“绑架？”樱奈蹙眉，疑惑地望着她，“谁？”
“伊芙诺的妹妹，莎露安。”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逼出伊芙诺的唯一方式——
“把莎露安带回来玩几天，然后通知伊芙诺，这是绑架，他不出现，就杀了他妹妹。”
“可是，要怎么通知伊芙诺？”
“我哥哥曾经入侵了山原北的电脑，查到了他的电子邮箱，还记得吗？哥哥不至于蠢到删除记录，至于山原北那边能不能看见，就靠我们的运气了。”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而且，伊芙诺很疼这个妹妹，就算在逃亡中，也很有可能暗中关注莎露安的安危。”
虽然这只是猜测，但总归有几率。
“风袭帮在柏索城有势力吗？”她抬头看向方烨，“能不能把莎露安被绑架的事情，搞得动静大一点？”
“小意思。”
方烨拍拍胸脯，很自信的样子。
“柏索城我们的人不多，不过我这次去，认识了几个那边的大哥，可以找他们帮忙。”
“嗯，走吧。”尹珞站起身，“去车站。”
“我还没见过莎露安呢。”樱奈的语气里有期待，“听你说过，她很可爱。”
“是啊，很可爱。”
那张小天使般的面庞浮现在尹珞脑海，她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你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就算是以绑架为名——也不能让莎露安受到惊吓。
……
抵达柏索城时，天色已暗。
伊芙诺家二楼开着灯，一楼却一片漆黑，莎露安的卧室空无一人。尹珞在大门口敲了半天，没有回应。
他们索性从没锁的窗户翻了进去，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唯一亮着的房间里，莎由月正穿着睡衣斜躺在床上。
见到他们，她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抱歉，因为敲门没人开……由月阿姨，还记得我吗？”尹珞开口，“我是莎露安的朋友，以前来过的。”
“露露的朋友？”
莎由月上下打量了尹珞一会。
“有事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尹珞总觉得和上次见面比起来，莎由月又消瘦了些，脸色也愈发灰暗。
“莎露安她没在家吗？”
“出去玩了。”莎由月的口吻轻描淡写，“前几天，也有说是她朋友的人过来，带她走了。”
尹珞一怔：“那朋友叫什么名字，您认得吗？”
“我没见着人，是露露自己和我说的。”莎由月想了想，“说是什么……尹珞姐姐，叫她去威西鲁镇玩几天。”
……什么？
“我就是尹珞，莎露安没在我这儿。”
莎由月好像花了点时间，才明白面前来人所说的含义，瞪圆了杏眼看着他们：“那露露是跟谁走了？”
“您没仔细问问吗？”她忍不住说，“莎露安还那么小，随便就跟人去别的城市玩，不担心她出事吗？”
“不会的，她一向很懂事，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莎由月一副慌了神的样子，目光有些呆滞，喃喃自语道。
“一定是那家人，那家人找过来了……他们要带走露露，然后杀了我……不行，我不能去找露露，你们也别去，别说见过我，快走，走……”
“说什么呢你，那不是你女儿吗？”方烨听不下去了，在后头插嘴，“她丢了你不找，还等她自己回来啊？”
“等她……回来？”
莎由月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别回来，都别回来才好！”
她用见到鬼的可怕眼神盯着方烨，声调突然变得尖利。
“你不懂，生了两个怪物的感觉，你怎么可能懂！不，是恶魔！他们是恶魔的后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
莎由月突然的歇斯底里吓了尹珞一跳，立马反应过来，恐怕是发病了。
她记得莎露安提过，药在二楼，估计就是这间房里。
冲上前翻箱倒柜的动作，压根就没有引起莎由月的注意，她只是死死瞪着方烨，原本清秀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你要我怎么办，啊？养大他们也是错，杀了他们也是错，你要我怎么办？！十几年了，我这样辛苦地活了十几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