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急于采取措施的原因，尹珞大概能猜出。
第一，能利用那种试纸，说明他们确实彻查了莱奥盖公司，并且认真研究过相关信息。
那他们肯定也知晓，伊芙诺和大量异能者出现的联系。
第二，帕雷市选举时，伊芙诺大开杀戒的行为，和那一句「这个国家迟早都会完蛋」，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这两件事，很容易用某种逻辑联系到一处——
有艾格奥利的遗族想要造反，并且暗中制造了许多异能者。
政府恐怕并不清楚，伊芙诺是拿这些人在做实验的，如果得到了那份名单，就不必这样大张旗鼓普查了。
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手段激进就很正常了。
毕竟，一旦将这些人联合，就是一支极其可怕的军队。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恐慌。
只是更怕，伊芙诺抢在他们前头。
曾经孤军作战的异能者制造的案件，都令他们感到头疼，要是真的全团结起来，那还得了？
只要异能者们还是孤立的，就算有一个两个想站出来反抗，只要立即压制，杀鸡儆猴，反倒能起几分震慑作用。
所以，在赌的，不光是她和希维尔。
目前的格局本身，就是一场赌博。
政府和伊芙诺之间的豪赌。
然而尹珞很不看好这场赌局。
他们比政府更了解，伊芙诺这个人，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手中留有多少筹码。
就算只剩他自己孤军奋战，只要没达成目的，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就不参与了，我给你们当裁判吧。”樱奈没他们那么积极竞猜，“我来倒数，你们一起说。”
她噙着笑伸出三根手指，摆出一副在线发牌的荷官架势。
“三，二，一，开始！”
“一个月。”
“半年。”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反问。
“这么慢？”
“这么快？”
樱奈被他们搞得有点愣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希维尔的方向。
“你为什么觉得是半年？”
“很简单，如果靠环境造成的压力去煽动那些异能者，就需要时间。”
希维尔说着，往椅背上一枕。
“如果靠二哥他们私下联络动员，把这些人凑到一起，也需要时间。无论哪种，都不是短期能做到的。”
“嗯……有道理。”
樱奈略一思索，赞同了句，又望向尹珞。
“你呢，为什么觉得是一个月？”
“我跟希维尔想的角度不太一样。”尹珞说。
“你是从什么角度？”
“伊芙诺的角度。”
“二哥确实很能折腾。”希维尔笑笑，插话道，“不过，他会考虑现实情况，等待合适的时机，不会鲁莽行事。”
“没错。”尹珞点头。
伊芙诺的做事风格，她了解不多，就两回。
入侵赤湖那次，伊芙诺找了一切可能派上用场的人，哪怕是敌人，哪怕是炮灰；为了增多一丝胜算，他甚至想要强行唤醒她的记忆。
帕雷市那次也是，明明闹出点骚动就足够，他却索性跑到大选上，利用新闻直播公然挑衅，生怕军队不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这两件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不是鲁莽，他是极端。”
这个人，极端疯狂，也敢极端地利用一切资源。
旁人不当成机会的细节，他会抓住。
就算根本没有这样的细节，他也不会干等。
“他会……创造时机。”
“创造？”
希维尔的瞳孔跳动了一下，似乎有点惊讶。
“我们都猜到了政府的目的，伊芙诺应该也能猜到。我觉得，他会主动做些什么，加快合适时机的来临。”
“也有道理。”
希维尔沉吟片刻，缓缓笑开。
“那就看结果离谁的猜测更近了。”
尹珞神色可没他那么轻松：“我倒希望咱们两个都输掉。”
“你不想赢？”
“动乱什么的，还是不要发生比较好。”
“难道你真打算在费利过一辈子？”
“……诶？”
尹珞一时没明白希维尔的意思，只见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动乱一旦爆发，你觉得，上头还会有心思管我们吗？”
……
此时，费利区入口处。
升降杆道闸安静地拦在门前，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旁边的小屋里不时传出喧闹。
“三万！”
“五条！”
“吃！”
嘻嘻哈哈打麻将的是四名青年，空气里烟雾缭绕，每人手边都放了罐啤酒，地上还散落着七八个空易拉罐。
他们都是佩雷兹手下的人，负责管理入口的进出情况。
然而这个地方，能有多少人进出呢？
里头的人想出去，无条件放行，但实际上，这是很少见的——如果外头能活得比这里强，他们当初就不会进来了。
至于外来人口，无非就是难民，老板的生意伙伴，以及游客。
游客来费利是件美事，因为可以收费提供导游服务。
当然，游客想拒绝也没问题，只不过要签个免责协议，承诺在费利期间，出现的一切财产生命损失自负。
至于难民，都是直接放行的，有生意上的人员要来，通常会提前告诉他们，分分钟处理完毕。
所以，许多人都眼馋这个位置。
上班就是玩，时常拿外快，老板还十天半月不出现一次，简直就是神仙工作。
终于，有人笑嘻嘻把牌一推：“哈，胡了！拿钱！”
另外两人都去掏口袋的时候，他对面的青年却站了起来。
“哎哎，别想跑啊，账赖不了的！”
“滚，谁赖你账。”那青年叼着烟走到门边，朝外张望，“有车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其余人也纷纷出屋查看。
费利区三面环山，唯一的道路，也就是这处出入口，也在两山之间。
而此时，这条狭窄的路上，确实有车在轰鸣驶来。
是军车。
“今天有说进货吗？”
几人面面相觑。
在他们认知里，军车出入费利，只可能是运军火来的。
老板手上的走私货源是从军方流出的，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最先出门的青年拿出了手机：“库克先生，老板在吗？是这样……”
没说两句，他脸色就变了。
“到底什么情况？”
见他愣在原地半天，其他人焦急起来，不断催促。
那青年盯着车轮带起的滚滚烟尘，咽了口唾沫，捂住还没挂断的手机，低声开口。
“来的不是老板的人。”
“那怎么办？”
“老板说，让我们问清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青年脸惨白得像纸。
“还有，不许得罪他们，但，也不许让他们进。”
其余人都愣住。
“拦军车，那和找死有区别吗？”
有人心直口快，结果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对那青年手里的手机使了个眼色，他顿时会意，闭上嘴。
四尊雕塑，四双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军车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道闸前。
车停下了。
几名士兵扛着枪跳下车，其中一人冲他们喊：“开门！”
拿手机的青年硬着头皮往前挪了一小步。
“敢问各位来费利……是做什么？”
“哟，这破地方还真有意思，一个垃圾场，搞得有模有样的。”
那士兵嘲讽地扯起嘴角，语气却依旧蛮横。
“来抓人，可以了吧？赶紧开门。”
“抓什么人？”
“军事任务轮得到你问？最后一遍，开不开门？”
青年的腿都软了，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来。
“不是我们不开门，我们说了不算啊，要不您等会，等我们老板过来，再——”
“哒哒哒哒哒……”
机枪扫射声打断了他的话。
直到四人全都倒在血泊里，有士兵翻过栏杆，打开了闸门。
车轮滚滚驶远，入口处又恢复安静。
只是升降杆大开着，街上多了四具尸体，那间小屋也再没了声音。
掉在地面被染红的手机，不知何时已彻底暗下。
……
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时，尹珞樱奈和希维尔都没立刻回过神。
听见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手机铃声，大家都会下意识等着别人接电话——最后还是希维尔先想起来，这手机现在是他的。
但上头是个陌生号码。
希维尔稍一犹豫，还是选择了接听：“喂？”
“希维尔是吧？”
他按下的是免提键，浑厚的大嗓门顿时穿透了整个房间：“我是库克，我问你，你们是不是闯了大祸进来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尹珞的第一反应，是逃犯身份暴露了要轰他们离开费利。
想想又不太对，这可是费利啊。
但库克也没等他们问，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有军车开进来了，说是抓人，要是和你们没关系，就赶紧来老板这，万一他们搜查的时候闹点不愉快，牵连你们……”
“应该是来抓我们的。”
这下希维尔听明白了，打断他。
“军车在哪，我们自己去处理吧。”
“开玩笑！”
库克这一声吼，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是军队，你拿什么处理？！你们找地方躲躲，去禁区，禁区不好搜，现在就走，车快过来了！”
希维尔还想说话，可对面利落地挂断了。
他愣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两名少女。
“咱们走吧。”
尹珞没动，望了樱奈一眼，从樱奈眼中读出了和自己相同的困惑。
“往哪走？”
她扭头问希维尔。
“去处理，还是去躲起来？还有，迦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