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景色逐渐由山石变为田地，没多久，夜色中开始隐约浮出高楼的轮廓。
这一路上，他们过的几处关卡都很顺利，金斯利的神情却没因此轻松多少，反倒随着城市远景的愈发清晰，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快要进布兰市了，我可能会想办法硬闯过去，做好心理准备。”他说。
“布兰市怎么了？”希维尔问。
“你们没看今天的晚间新闻？我还以为你们突然要走，和这个有关系。”
晚间新闻？
拿什么看，那台坏掉的电视？
希维尔语气平静：“什么新闻？”
“全国戒严。两个小时以前，所有的城已经部署完毕了，各个市在逐步实行中。”
都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尹珞心里咯噔一声，她从小到大的记忆中，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要不……如果碰见军方的检查，就让我们下车吧。”
她不想连累金斯利，于是试探着开口。
“你们只管坐稳，这车我改过，结实得很，几梭子打不坏。”
金斯利却似乎误以为她在害怕，安慰道。
“相信我，只要车速够快，军队就追不上咱们，再快点，说不定连子弹都追不上……”
“我信！”尹珞慌了，“开慢点，慢点就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半途车祸送命，可比被子弹打死还冤枉……
远远地，望见横亘在路中的临时关卡设施，和前方晃动的人影时，不用金斯利提醒，大家就自觉地拽起了身上的塑料布。
然而，打算钻进去的前一秒，尹珞借着车灯的光注意到，关卡旁，似乎只有一名士兵。
是她看漏了吗？就算是普通的安检关卡，也不该只有一人吧？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忐忑地盖好自己，放轻呼吸，在黑暗中听着车外的动静。
车子减速停下了，外头又响起同样的盘问：“车上是什么？”
“货物。”
“货？什么货？开门检查一下。”
“有任务，不太方便。这是通行证。”
依照之前的经历，这时对话就该结束了。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个盘问的陌生声音说：“你是哪个队的？哪里的任务？为什么不用队上的车？”
糟糕，被怀疑了……
“你等会，我找相关文件给你。”
尹珞注意到，金斯利回话的反应明显慢了一瞬。
前方传来悉索声，像是有人在翻东西，尹珞不清楚金斯利是真的有什么准备，还是在拖延时间。
可那声音还在继续逼问：“回答问题，你是哪个队的？”
听语气，就算金斯利拿得出文件，也很难打消对方的怀疑。
“我啊，是……”
金斯利的话没说完。
尹珞听见“咯啦”一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响。
几乎同时，眼前的世界倏然光明——
有人扯开了黑布，她看见车窗外一名士兵倒了下去，金斯利坐在驾驶座上，手中举着一把枪。
枪管有些长，尹珞第一眼以为是袖珍步枪什么的，细看才发觉是手枪，只是枪口安了消音器。
她反应过来，之前的金属音，是枪声。
“是你开的枪？”
她听见迦冥说话了，声音有点惊讶，又像是松了口气。
“怎么，你以为是我被打中了，所以出来了？”
金斯利收起那把枪，转过脸来，冲迦冥笑了下。
黑布是迦冥掀开的？……
迦冥没回答，视线瞟向车外，问了句：“就一个人？”
“看上去是这样。”
金斯利说着，发动车子继续朝市内驶去。
“没关系吗？”樱奈忍不住扭头眺望一眼，“杀了他，你会有麻烦吧？”
“这把枪里是麻醉弹，虽然剂量有点大，但运气不背，死不了的。”
金斯利笑笑，说。
“至于麻烦，只要进了费利，都不存在。不在费利的时候，本来就全是麻烦，不差这点。”
没有见到其他障碍，他们成功越过了布兰市区域的标志牌。
只是一进市区，尹珞就觉得有点异样。
此时还不到十点，可街道上空无一人，甚至见不到行车，沿途的店铺也全都关着，就算是在城市边缘，也有点过于安静了。
而且，这安静只是视觉，实际上，空气中一点都不安静。
就算是在车里，也能清楚地听见，不远处有隐隐的叫喊和跑动声飘来，间隙还掺杂着急促的……枪响。
会是军队吗？
尹珞蓦地联想到关卡处那唯一的士兵，如果说其他人都临时被调走了，就讲得通了。
“前面好像出了乱子。”
车速慢了下来，金斯利打开车窗，侧耳细听了会，开口的声线里有一丝踌躇。
“绕路的话……但愿能避开吧。”
他的含糊是正常的，外头的混乱声很杂，一时难以辨别到底来自哪个方向。
而且听上去，这战线并非只在某一路段上，范围略长，还有朝着这里移动的趋势。
“我和迦冥下车过去看看吧。”
希维尔忽然出声了。
他左右张望了会，抬手指指右侧的道路。
“我记得这条路，那有家商城，一直走就到了，那边热闹，不会太显眼。你们在那儿待一会，最多半个小时，我们过去汇合。”
他手指方向的尽头，的确有一栋流光溢彩的大楼，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商城了。
“那怎么行？前头明显是在打仗！”
金斯利被他的提议吓了一跳，拼命摇头。
“老板叮嘱我的，是将你们安全送达目的地，不是惹麻烦……喂！”
没等他说完，希维尔已经利落地探身按开了车门锁。
“放心，看看而已。”
希维尔语气里带着宽慰，趁金斯利还在发呆，就推开车门钻了出去，迦冥默不作声地紧跟其后。
“搞清状况，对我们也有好处嘛。再说……”
他站在车门旁等待迦冥，这条街没有路灯，黑暗湮没了他大半身姿，话音却依旧清晰地飘进车内。
“我们从费利出来，可不是为了躲开麻烦，而是解决麻烦的。”
……
“他俩真的没问题么？”
车已经停在了商场大楼旁，金斯利还是不太放心似的，不住地回头看。
“应该没事的。”樱奈轻声说。
和方才的区域不同，不断有人和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灯火通明的商城内人也不少，嘈杂的店铺音乐完全掩盖了远处的枪声，繁华中透出一派安详气息。
唯一令尹珞奇怪的是，他们过来的途中，没看到任何警戒线的存在。
既然这里的群众在正常活动，理应将他们与战区隔开才是吧？
是觉得那点麻烦根本不需要？还是混乱爆发得太快，没来得及？或者……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啊……不过还好，知道照顾女孩子，让你们来安全的地方待着，也好。”
金斯利仍旧絮絮叨叨地念着，不知是在安慰尹珞和樱奈，还是安慰他自己。
樱奈只是笑笑，没有回话，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尹珞明白这沉默的含义，在黑暗中静静垂了眼帘。
希维尔他们大概只是觉得不需要，才没有叫她们同去，并不是为了照顾女生这种理由——猎杀者这个团体里，从来就没有照顾女生这一说。
就算是，照顾的也绝不是樱奈，而是她。
说白了，就是现在的她，他们不保证能派上用场，甚至无法确定她可以保护好自己。
这种被照顾……实在令人开心不起来呐。
在费利的三个月里，她没有尝试用过异能，一方面是没碰到必需的时机，另一方面是，她也不敢肯定，使用后会是怎样的效果。
帕雷市的那场火，带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费利的人口十分密集，她怕出现什么意外，会波及到附近的居民，甚至是……整个费利。
金斯利打开车门，坐在座上点起一根烟，不绝于耳的店铺乐声顿时全灌进来，他跟着其中一首较响亮的曲调哼了几句，扭头闲聊起来。
“这歌你们听过吧？有年头了，以前飙车的时候，我特喜欢听这首，还去看过这乐队的现场呢。当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
金斯利的话音彻底被湮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发生轰响的商场大楼上。
不用听声辨位，顶层突然跃出的灼目火光，在这夜空下根本无法不注意到。
“嘭！”“咔啦！”
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碎裂音，楼内五彩斑斓的灯光在一瞬间全都黯下，在人们惊恐的尖叫声中，大楼再次亮起。
但，光源不再是灯，而是接二连三燃起的火焰！
前后不过一两秒工夫，眼前的大楼就成了一片火海！
刺耳的哭喊声更加剧烈，到处都一片混乱，人们拼命奔跑着，方才悠然享乐的场所，在瞬间变成了地狱。
“妈呀，起火了！”
金斯利的声音都扭曲了，香烟一丢，甩上车门：“走，赶紧走！”
“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会。”
听到身后少女的说话声，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后座的车门被推开了。
“你要干什么？……哎哎！”
金斯利的叫喊，随着车门的关闭被锁在空间里。
尹珞静静地站在车外，仰头看着眼前的大楼。
吐着汹涌火舌的大楼顶层上方，那片被火光映亮的楼顶天台上——有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