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尔说得随意，可尹珞心里咯噔了一下。
「一无所有」这个形容，再无谓的语气，听在耳中也会格外沉重。
屋内一时没有人再说话。
镝星静静地看了希维尔半晌，终于开口。
“一会，我跟老大商量商量。”
他这话无疑是在宣告同意——方烨会答应，是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多谢。”
希维尔的笑容轻松了些。
“我这边会尽快确认资金，大概……”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你的钱。”
镝星平静地打断他。
“就算我想，老大也不会让你掏钱。何况，佩雷兹老板的价值，我还是清楚的，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个渠道给了我们，我就默认是你送给风袭帮的情分。”
希维尔明显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神情稍怔了一瞬。
“你想问，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难你，是不是？”
镝星无声地笑了下，坐回身后的沙发里。
“老大把你们当朋友，真正的朋友。”
“我知道。”希维尔说。
“我知道你知道，但就怕你知道。”
镝星缓声说出的话语像绕口令。
“老大他，是我见过的，最不计较得失的人。所以我跟随他，他不在意的，我来做，我习惯了在一切事上计算利弊。”
说到这，他抬起眼看着希维尔。
“而你，和我，是一类人。”
希维尔未置可否，只是安静地听镝星讲下去。
镝星似乎也没打算让他回应，端起水抿了一口，清清嗓子，继续说。
“老大什么事都不当事，他随口答应的一个帮忙，背后要付出的，可能比你看到的更多。”
镝星顿了顿，起身走到房门前，拧开锁，将门拉开一道细缝。
“你要算，我陪你，咱们算个明白。但要和老大打交道，我希望，你拿的是真心。”
说完，他身影消失在轻轻闭阖的门后。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
片刻，希维尔长出一口气，身体向后仰，窝进沙发靠背里。
“被摆了一道啊。”
他低声说着，脸上透出一丝疲惫。
“果真是个不好糊弄的家伙。”
“你下定决心了吗？”尹珞歪头望向希维尔，“照哥哥说的那样……？”
“是否要引领某种不一样的声音，我还没想好，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笑笑。
“但，总得做了才会知道，不是么？”
“是啊，做了才会知道。”
尹珞也微微地笑起来。
她是由衷觉得开心，虽然希维尔没明说，但她听得出，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无论前路如何，都要往前走的……决心。
这就足够了。
对他们而言，「未来」始终是个很模糊的存在，没人知道以后会怎样，无法预料下一天，下一秒，会发生怎样的状况。
可与一切尽在掌握中相比，尹珞倒觉得，这种未知，让她更有活着的真实感。
就是因为看不清路，走出的每一步，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路，不是吗？
突然，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逼近的跑动声。
办公室的门被嘭地撞开，方烨醒目的红毛脑袋探进来，双眼溜圆地瞪向两人。
“你们要在帮里开发异能者？”
……镝星这么快就传达完了？
虽然觉得方烨不会反对，尹珞还是试探着确认了句：“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方烨脱口而出，脸上散发着奕奕光采。
“整个帮派都会异能，太爽了好吧！到时候我们就是本地最强，不对，是全国——”
“那个……”尹珞弱弱打断他，“整个帮派恐怕做不到……”
希维尔要的肯定是适格者，就算不考虑所谓人道主义，强行开发的非适格者战力也十分有限，面对革命军起不到多大作用。
即使风袭帮所有成员都愿意测试，能共鸣成功的，大概也寥寥无几。
方烨一拍胸脯：“我相信我的兄弟们！”
不，这真的不是靠相信就可以的……
“什么时候开始啊？”方烨还在迫不及待地追问，“现在就叫大家来总部集合？”
“明天开始吧。”
接话的是希维尔。
“在这之前，有些细节工作，需要咱们商讨和安排一下。”
……
翌日，上午。
风袭帮的总部外，很少见地没了闲逛人员，倒是一楼大堂挤满了人，都在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次集合的目的。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是第一次被叫到总部。
帮派长期处于和平状态，镇上早就没了能和他们抗衡的帮派，哪怕是周边市镇，也没什么人敢来惹他们。
方烨的关注点又不在地盘扩张，导致大家都过着咸鱼般的日子，顶多是几个干部开开会，不像这次，连最底层的成员也召集来了。
时不时地，有目光停留在大堂一隅的棕发少女身上。
她就一个人，安静地在那坐着，在她身旁的桌上，放着一个抽屉大的纸盒，不知里面盛了什么。
十点零五分。
当镝星从电梯间走出，越过众人径直迈上台时，场内才逐渐安静。
台子是风袭帮入驻这儿后搭建的，起初倒不是用来开会，而是给方烨玩乐队用的——台上的麦架也是如此。
镝星站在麦克风后面，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台下，缓缓开口。
“我是镝星，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
台下短暂地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有些成员没见过镝星，但必定都听过这个名字。
某种意义上，在风袭帮里，这是比方烨更能左右他们前途的人。
等到场内恢复安静，镝星才说下去。
“待会，希望你们认真听清我说的每一个字，并认真思考，做出决定。”
“同时，出了这个门，就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严禁透露给外界，否则，一律按照泄密处理。”
所有人都精神一凛。
这样的强调足以让他们认识到，镝星即将要说的事情，重要性可能超出他们想象。
“今天，站在这里的你们，都有一个成为异能者的机会。”
大堂内又开始喧闹，但镝星没有再停下等待。
他知道，这喧闹会持续很久。
“异能者意味着什么，相信大家都有了解，我就不多说了。”
“当然，既然是机会，就代表，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运气。同样，若有谁不想要这种改变，可以选择放弃，不会影响你们原先在帮里的位置。”
“只想当个普通人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大堂了。这是你们的自由。”
说到这，他停下来，看着场内的人。
嘈杂的议论声愈演愈烈，旋即又渐渐平息。
没有人动。
这倒令坐在一旁的尹珞有些意外了。
今天到场的大概有五百人，她本以为，至少会有几十个在这时就退出，半数都不稀奇。
她没意识到，这些人和外界的民众想法差异有多大。
他们对力量的渴望，远远大过对平静生活的向往——甚至有一部分人，对所谓的「平静」是排斥的。
“很好。”
片刻，台上的镝星点了点头。
“我相信，各位都是不甘平庸，有一腔热血的。接下来，我会讲一些具体事宜，听完后，你们还有一次选择去留的权利。”
“首先，异能不会对你们的身体造成变化，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成功开发异能的人，会编成一支队伍，独立于帮内各组织之外，原先职位不变。”
“换句话说，有任务时，要以这边的任务为重，听从安排，没有任务时，大家各司其职，私下绝对禁止滥用异能。”
“任务通常是高风险的，但怕风险的人，应该也不会站在这里。至于酬劳，绝对配得上这份风险。”
说到这，镝星顿了顿。
“而且，你们可以借此机会，从黑暗世界走出去，走到光下，被大众认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