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会客室中的方桌上点燃了一盏油灯,昏暗的黄光照亮了五人的脸颊和摆放于桌面上由羊皮纸构置的亚特兰蒂斯王国分布地图。
整个会客室中只有涅莫西斯与奥利薇娅,以及见习副官蒂塔,士兵长亚杜尼斯,女仆长温妮菲特五人。这些人也正是寝宫中得力的一二把手。
安静的会客厅中除了呼吸之外没有一丝声音,叛离格尔木王国这样严肃的事宜,使在坐的五人统统紧绷着一张脸,凝视着面前不知何用的亚特兰蒂斯地图。
「天降下甘露,不会淋到屋檐下的枝叶,不过若是它渴望将枝条伸出这片无法摆脱的阴影,上天将会赐予它恩惠。」
涅莫西斯回想着父亲所说过的话,也正是特拉维斯曾经的王所坚持的正义。
将信仰无数次在心中默念的她终于下定决心,意志坚决地瞪向地图上格尔木王国占领的土地附近,快速的寻找着。
格尔木与塔纳贝尔两个帝国可说是占据了整片大陆的中原,格尔木位于南方,塔纳贝尔则在北方,两国之间以西林山脉连绵不断的峭壁作为国界,所以依据着这样的地理条件,两国之间虽然并不友好,但以地势问题很少有过正面的冲突。
接下来,向西方延伸的国土大部分都属于暗黑王国——穆尔列特,那里实属不毛之地,干裂的土壤或是滚热的岩浆,枯枝朽木与被瘴气吞没的森林,以及大片的毒沼泽。这种地方也被所有帝国的统治者称之为死神的领域。并且因为实在是没有任何剥夺价值的土地,各国的帝王也不会向这样危机重重的国家主动发起攻击。
而且,从涅莫西斯出生开始,就没有见到过来自暗黑王国的士兵或者住民,那里只是一个拥有传说的不毛之地而已。
再向格尔木的南方看去,也是亚特兰蒂斯的冰雪之国,基斯塔克。
由于那里拥有高山与酷寒气候的优势,所以涅莫西斯很快就将眼神瞥向了由格尔木延伸掌握去大部分领土的东方,并且不禁皱紧了眉头。(之前写到过基斯塔克,这里不多做解释。)
西林山脉延伸到了这里,接容了格尔木与塔纳贝尔两方的势力。
这片土地曾经并不属于这两个最为强大的帝国,如今却变成了两国交界的战场,长年战火不断。
战场的中心也正是涅莫西斯曾居住的故乡,亚特兰蒂斯曾经的第三大帝国——特拉维斯皇城的遗迹。
特拉维斯的领土基本全数被这两个大国吞噬殆尽。
虽然心有不甘的涅莫西斯看到自己的故乡被瓜分,但也只能紧握着双拳使自己保持住冷静,接着寻找她此行的目标。
东方各国的分布都很均衡,并且也多为曾与特拉维斯交好的国家。
东北方的最远一角是沙之王国——布伦威斯肯纳,由于太过于偏远,这次的行进也注定与它沾不上边,同时最为东方的圣武之国——昌瀛也是一样,如果身为使者去拜访的时间并不够半个月之内往返。
“所以只有一个去处了吗……?”
涅莫西斯叹了口气,将目的地定为这里的话……
这里同时也是涅莫西斯最为憎恶的国家,精灵之国——泰达瑞尔。
从最初就将希望寄托于精灵之国的她,必然早就想到了这些,不过为了报答奥利薇娅的恩情,只能选择硬着头皮以一个亡国之君的身份去向精灵之国寻求帮助。
“你说的是精灵之国?…但是如果考虑到往返的话,半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够。”
奥利薇娅摸索着下颚,看着涅莫西斯手指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头。
“所以考虑到这里,我需要一名魔法咏唱者同行。”
说着众人的目光随之聚集在一旁矮过所有人半头的初阶魔法咏唱者蒂塔身上,蒂塔也毫不在乎的挺直腰板,一脸认真的回视着奥利薇娅。
“为了奥利薇娅大人,蒂塔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虽然蒂塔的双眼与语气中都充满了火焰般强大的斗志,不过奥利薇娅却叹了口气后无奈的低下了头,以极为阴沉的低喃对涅莫西斯说道。
“抱歉,我们寝宫就这么一个低阶魔导士可以用……如果你想通过传送魔法搬来大量的救兵,整个计划或许就要付之东流了。”
“喂!!奥利薇娅大人!!!这么说很失礼哦!!!”
蒂塔接近吼声怒斥向奥利薇娅,不过奥利薇娅说的没错,低阶魔法咏唱者使用的传送术尽尽可以承受最多三个人的负荷,并不可以将成千上万的救兵直接带进格尔木的国境内。
“但是如果有圣遗物或是宝器作为增幅的话,可以加强法阵的效果。这一点我也只是听皇…听姐姐说过,而且我也不确定精灵那边会不会有高阶咏唱者的存在……不过还是值得赌一把。”
涅莫西斯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态,不过还是以坚定的眼神向奥利薇娅传达着自己的决心。
“那就试试看吧。”
亚杜尼斯在一旁鼓起劲说道。
“需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涅莫西斯小姐。”
说到这里,涅莫西斯不禁嘴角上扬,她考虑的并不只是营救奥利薇娅于水火之中,并且还夹杂着一些个人目的。
“当我带援军回来时,整个援救计划会定在深夜,我会在城外以爆桶来联络寝宫的哨兵,到时候格尔木王城的大军自然也会注意到这点,并且格尔木城必定会依照我带领奇袭的兵力派兵出来迎战,如果效果好的话…说不定会将三万禁卫军全盘托出。”
“也就是说,要我们趁着这个时候从寝宫中逃跑吗?”
温妮菲特接着涅莫西斯的话问道,涅莫西斯也点了点头。
“不过,闪光小姐会被当作武姬派去战场应战吧?”
“不,如果是婚前的一天,留在寝宫中整理准备第二天出嫁的她,被扎克王亲点召唤去战斗的可能性很低。”
面对所有人的诧异,涅莫西斯继续分析道。
“艾布特身为王族,也是扎克的亲生骨肉,当他提出要与身为…”
涅莫西斯看了一眼奥利薇娅,奥利薇娅点了点头表示无妨后让她继续说下去。
“当他提出要与身为奴隶的奥利薇娅结婚…这样有损于王族形象的要求时,扎克没有说二话就同意了。也就是说,扎克虽然是个昏庸的暴君,不过对于亲生骨肉的爱可想而知。所以我判定,他并不会影响到第二天艾布特的婚礼进行。”
奥利薇娅与蒂塔表示赞同连连点头,亚杜尼斯与温妮菲特虽然对奥利薇娅身为奴隶的事情开始感到惊讶,不过很快也放平了心态后严肃的看向发言中的涅莫西斯。
“关于逃出路线,格尔木城的后门或许也会在敌袭后加强防守……但是相对而言应该会算是非常薄弱,那里就拜托给你们了,还有在这之前……”
说道这里,涅莫西斯沉了口气,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她准备说出自己的秘密。
“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们可以趁着这场骚乱,将地牢中关押的奴隶们一同救出来吗?”
四人之中奥利薇娅像是事先就知道她要这么说一样,丝毫没有感到诧异,悠闲地喝上一口凉茶,同时温妮也是一样。
“我知道,这么说或许会坏掉整个计划…不过这都是我欠那些家伙的…所以…”
涅莫西斯带有诚意在众人面前深深低下了头。
“以特拉维斯亡国之君的身份……我在这里恳求诸位能够接受我的任性…当然,如果不同意的话也没……”
“红发…?!你…就是…希希利安大人?!……”
涅莫西斯的话被亚杜尼斯打断,当她再次将视线抛向亚杜尼斯时,满身银光铠甲武装的金发美男子已经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沙发站起,伴随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跪倒在她的面前。
“没想到…没想到您还…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亚杜尼斯像是把憋在心中的委屈全部以痛哭的方式表现出来一样,虽然是一张欣喜地笑脸但是却难忍鼻涕与泪水纵横。
“起来吧,亚杜尼斯,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对于再次别人将自己认为是皇姐的事情,涅莫西斯无奈的叹了口气。
特拉维斯的红发武姬希希利安,在原国民中人尽皆知。
所以亚杜尼斯会有这样的反应在乎情理之中,涅莫西斯的脸上也少有尴尬的表现,只是快些让温妮搀扶起一旁久久跪地不起的忠义之士。
“涅莫西斯!!!你你你!真的是王族吗?!!唉?!!那、那时候你说的也是认真的啦!!?”
蒂塔不明觉厉闪亮的双眼直直盯着涅莫西斯,无疑是在表达着单纯的羡慕之情。
“唔…只是曾经啦……”
涅莫西斯面对这样的蒂塔,没有丝毫办法,她并不是想要炫耀什么,所以被逼问的满脸通红。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涅莫西斯。”
奥利薇娅沉稳下来,喝下一口红茶后,用纤细的手指指在地图上悠闲的说道。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特拉维斯的领土其实被分成了三个部分。”
奥利薇娅手指的地方则是精灵之国——泰达瑞尔与格尔木帝国的国界。
虽然格尔木吞并了特拉维斯的大部分领土,不过确实也有少部分的领土隶属于精灵那边。
换而言之,奥利薇娅想说的是“当年精灵可是也有侵略特拉维斯的表现”。
但是涅莫西斯却一改常态,冷冷的笑了一声。她并没有表现出前些日子中因回忆到精灵的叛变而恼怒的神情。
这些天她一个人思考了许多,并不是再次以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身份,而是换为一国之统治者的角度来冷静思考问题。
“我相信精灵,他们并没有做过违背与我国交好的事情,即使是原属于特拉维斯的领土被占去,也一定有着特殊的原因才对!”
涅莫西斯并没有冷静下来,毕竟只有十八岁依旧紧握双拳的她抑制着心中不成熟的想法。
直到现在,涅莫西斯实质上也根本就不相信精灵。
但是她相信一点,就是父王的遗志。除此以外她没有任何依靠,只能强迫自己去相信精灵,并且以精灵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得出与现实相反的答案。
“怎么讲,不妨说出来听听?”
奥利薇娅耐人寻味的侧耳准备倾听涅莫西斯的解释,涅莫西斯再一次将自己的判断说出。
“特拉维斯与泰达瑞尔曾经以兄弟之国互称,曾与父王交好的精灵与我国有着根深蒂固的羁绊。”
“就这样而已?”
奥利薇娅疑惑的歪着头,略带失望的神情继续问道。
“正因为泰达瑞尔的气候变幻莫测,也是全亚特兰蒂斯最难以供人生存的险地。所以泰达瑞尔曾依靠特拉维斯的援助在大地干酪时挺过了饥荒,洪水袭来时修建了大堤,即使有海啸袭来将城镇毁灭,特拉维斯也曾与其一同携手共建精灵们的家园。”
涅莫西斯将自己曾经知道关于精灵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后,又将目光抛到了眼下的地图上。
“我曾在被各国包围时派出传令官向精灵送去求救的密函,不过没有却没有任何回应。”
“那不是与你之前说的话恰恰相反吗?”
“不,我认为精灵这样做并没有错。”
涅莫西斯用坚定的语气否定了奥利薇娅。
“泰达瑞尔在亚特兰蒂斯中,只不过算的上是个柔弱的小国。当时特拉维斯面对各国的侵略者,侵略者的强大势力可想而知…如果不是以当时的我为出发点来看,而是以精灵国王西尔诺的方向来看,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涅莫西斯用手指轻柔着自己的太阳穴,尽可能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如果如我当时所想,精灵向特拉维斯派出救援可能会很开心。不过,即使精灵派出了救援部队,最多也无法达到侵略者联合军的十分之一,不仅无法帮到特拉维斯,反而可能会被侵略者顺带当作第二个目标进行讨伐……那么等待着精灵王国的结局,大概就会与特拉维斯相同。”
“但是还是不能解释,精灵为何有过侵占特拉维斯国土的过去。”
涅莫西斯点了点头,现在的她对精灵作出这种行为依旧无法理解,问出事情的原因也是她此行去往精灵国的原因之一。
“关于地牢中关押的奴隶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基本上没有了,关于整个作战计划就按照这样进行吧……还有,谢谢你…奥利薇娅。”
面对奥利薇娅坦率的笑容,涅莫西斯不好意思的泛红了脸颊,不过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涅莫西斯继续向温妮问道。
“温妮,我之前在杂货间看到有产自塔纳贝尔的钢线枪,那个还可以使用吗?”
“有是有…不过你准备使用它做什么?”
温妮疑惑的看着涅莫西斯。
“现在应该已经算得上是宵禁的时间了,不能从城门出城,所以我就想靠着它越过城墙…毕竟时间对我们来说并不充裕。”
“给我等一下啦!!!”
打断涅莫西斯话语的正是一旁的小个子低阶魔法咏唱者——蒂塔,她表示着自己的不悦嘟起嘴皱着眉。所有人无视掉她这个魔导士的存在,使她极其不爽。
“虽说蒂塔是初阶啦,不过穿透,或者漂浮,隐身这些简单的咒文也是很拿手的啦!不要动不动就无视掉我的存在呀!!”
不知是不是个子矮的原因,说出这些话的蒂塔让人看起来意外的欢脱,所有人都为她的天真打动而欢笑,会客室中紧张的气氛也缓解了不少。
“好啦好啦……魔导士大人,一切都拜托你了。”
奥利薇娅半开玩笑的将手用力拍在蒂塔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好好完成任务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呢…小矮子!”
蒂塔再次俏皮的对奥利薇娅做起了鬼脸,但是却有些避讳的偷偷用手遮在了自己的随行道具包前。
“那我们开始行动吧!!”
随着涅莫西斯最后的宣告,会议结束。
会后她当然有叫温妮在整理她所需的随行行李里偷偷放置了两把钢线枪进去。
对于初阶魔法咏唱者她还是无法相信其实力,毕竟历史上关于初阶以下的魔法咏唱者的评价很低……
例如无法自如控制魔法的强度,维持时间,甚至马虎到使用漂浮术时失控,将自己的双腿摔断,这样的事件历史上层出不穷……
“涅莫西斯……不,贝尔德殿下……”
温妮整理完行李,将塞的满满的布包交给涅莫西斯手中,这次她的眼神并不是出于对挚友的关心而变得无比严肃。
“什么事?温妮?”
涅莫西斯一口气穿上了土色的破旧套头披风作为伪装,同时将沉重的行李与深红巨剑背上肩头。
“愿天主眷顾殿下将胜利带回,一切都以无上圣洁的理想乡之名,我等下人将随您一同见证特拉维斯的重生……”
说着温妮深深的低下头,用自己的忠诚为贝尔德送行。
“那就借你吉言了,温妮…”
涅莫西斯转过身,破旧的麻布披风随夜风翩翩起舞,虽然破旧不堪,但那样的气势却无法使人感觉面前的这位大人会是一名等闲之辈。
“蒂塔,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身旁的蒂塔拿起红木法杖,庄重的咏唱完一段咒语之后大喊道——漂浮术!
涅莫西斯与蒂塔一同随着咒语的完成脚尖离地,身体的重量仿佛在这一刻彻底被缠绕在周围的微风抵消。
「重建特拉维斯…一切都要等到回到花园之后。」
头顶的半月与自己越来越近,涅莫西斯不禁轻笑出声。并不是因为再次向自己夸大的梦想迈出了一步,只是单纯的喜欢现在久违的自由感觉而已。
奥利薇娅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她再一次穿上了高贵的湛蓝色战袍,手中的银闪上虽然落了些灰尘,不过剑刃却依旧如月光一般皎洁。
面前的两个身影逐渐在视野的夜空中越来越远,她们带走了希望,却将更难以实现的梦想留给了自己。
奥利薇娅轻抚着银闪的光刃,心跳也随着两人的离去变得越发强烈,这一生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着未来的到来。
“可不要让我失望哦,特拉维斯之王……我的奇迹,涅莫西斯。”